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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話春秋之不問蒼生問鬼神——明世宗嘉靖帝朱厚熜評傳

結局(二)

自己或者成仙,或者長生,或者避世,或者終究逃不脫大限,把這樣一個爛攤子丟給兒子,厚熜心中有愧,對兒子他更有隱衷。厚熜有8個兒子,5個夭殤,只次子載壡、三子載垕、四子載圳活了下來。載壡4歲立為太子,但父子倆冥冥中不能相容,第二年先後患病,你中風寒,我出水痘,這個略瘥,那個又重,彼此反覆好幾回,勉強痊可後,活神仙陶仲文密奏這一命格喚做「二龍不相見」,見則必亡其一,勸厚熜切不可為太子行冠禮,不能給他「龍」的名分。厚熜謹記,臣下有所請輒嚴責之,但仍在二十八年迫於壓力為14歲的太子加冠,出閣講學。天下事真就這般神奇,三月十五日加冠,十七日太子急病,北拜曰:「兒去矣!」盤坐而薨。厚熜痛定思痛,深恨為群臣所誤,僅存這兩個兒子可萬不敢輕忽,從此對載垕和載圳保持精確平衡,同時封王,同時加冠,同時選婚,同時出宮居王府,「居處衣服無別」。徐階、嚴嵩不知就裡,奏請建儲者再四,先後遭切責。但厚熜雖不肯令兒子成「龍」,誰為儲貳早聖心默定。他十餘年拒見載垕,甚至載垕一個接一個生兒子(老三翊鈞,神宗萬曆帝也)都假作不知,載圳卻能常常見到父親。但「二龍不相見」是天字第一號秘密,他人如何猜得透遠之竟然是近,只能從外表揣摩聖意,載圳身邊小人輻湊,漸起非分之想,載垕則立感炎涼,世蕃連歲祿都扣了他的,賴厚熜特意派給他的陳以勤、殷士儋、高拱、張居正一干人傑赤心輔佐才度過難關。厚熜見事不諧,在湖北廣德為載圳建府,促令之藩,這已是明示了,載圳卻不甘心,賴在京師9年,四十年才怏怏就道,4年後亡故,厚熜淡然道:「此子素謀奪嫡,今死矣。」載垕以其惟一性解決儲君的問題,厚熜仍嚴守神囑,抵死不肯與兒子相見。

苦心孤詣的安排不被世人理解,獦獠也敢妄議天家「薄於父子」,厚熜委屈兼以無奈,給海瑞起一個「畜類」的外號聊以泄憤。而這畜類的舉動委實驚世駭俗,對厚熜的刺激太深,「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裡也忘不了你!」燕居時想起他,能見一片赤子之心,再翻開奏疏看看,又氣不打一處來:無論如何話不是這麼說法。厚熜是個矜高的人,落草以來沒被人指著鼻子痛斥過,又不能蠢到象愛新覺羅家胤禛那樣寫本《My Side》來一一置辯,窩囊得終日耿耿。他向徐階抱怨說:「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視事?」過幾天悶悶地又說:「朕不自謹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豈受此人詬罵耶?」他就這樣祥林嫂一般嘮叨了三個多月,一天比一天雞婆,到四十五年二月終於焦躁起來,把海瑞扔進詔獄,刑部議決按子罵父律處絞。

小小的六品主事,殺了還不等於捻死一隻螞蟻,但是這一回硃筆重比千鈞,厚熜沒有力氣舉起。「此人忠如比干,朕不做商紂王。」勾決了海瑞,等於在昏君榜上題名,即使這畜類真箇訕君賣直,厚熜也決心不上他的惡當。獄案留中不發,戶部司務何以尚窺出皇帝意圖,奏請赦免海瑞,厚熜正自一腔邪火撒不出去,滿宮裡揎拳捋袖尋人廝打,焉能容他抖這個機靈?當下杖可憐的以尚一百,投入鎮撫司獄,揀大鞭子晝夜撻之。

海瑞說:陛下玄修多年矣,一無所得。我們都知道這還說得輕了。厚熜稟賦本不甚強壯,很生過幾場大病,服了幾十年丹藥求長生,一發適得其反。三十九年視同師傅的仲文仙去,厚熜忽忽若失。他自知身體越來越弱,深恐來日無多,所謂病急亂投醫,派專人走遍天下,廣求民間仙方。四十三年十月欽差們滿載而歸,大量金石丹酒進獻御前,「其方詭秘不可辨,性燥,非服食所宜。」厚熜不分皂白,一撈食之。內火鬱積,就孫悟空也燒融了他,不足百日即火發,纏綿年余,病體愈見沉重。四十五年八月是厚熜花甲聖壽,但沉痾難解,生日過得沒滋沒味。十月,厚熜抱病親往萬法壇祈禱,乞求上天最後的眷顧。驟雨突來,把全心禱告的老皇帝淋個透濕。十月的冷雨寒徹了厚熜的身心,他木然凝望亘空陰霾,分明感到上天的厭離。寒熱交攻,厚熜從此不起,兩個月後易簀。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西曆已到了1547),厚熜崩。載垕入宮舉哀。十幾年來首次回到禁廷,看著父親乾癟僵硬的軀體,載垕無論如何醞釀不起悲傷的情緒。百官哭臨,哀聲動地,沒有誰當真傷情,只一個人例外。提牢主事久慕海瑞的高名,料他重用在即,特備一桌席面與他賀喜。海瑞以為這是一餐斷頭酒,一笑不語,恣情吃喝。提牢主事說明原委,海瑞如受雷殛,滾倒在地,放聲大慟,把吃下的酒菜盡數嘔了出來,良久竟至暈絕。提牢主事驚恐地看著他。

二十六日,載垕即位,改元隆慶。上厚熜尊號欽天履道英毅聖神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廟號世宗,葬永陵。

厚熜當國日久,實足算起來45年有奇,就這樣過去了。說話兒的雖力求擇其要者,細看來也儘是些輕佻瑣屑的事迹。厚熜昏,嚴嵩奸,海瑞迂,近半個世紀的時光,億兆斯民的運命,無數雄傑的苦痛掙扎,老大帝國的蹣跚步履,竟可以輕率論斷么?甲覺得不至如此。大抵個人作為的影響大小,要依他的地位而定,所謂民之怒血濺五步,王一怒伏屍千里,但那又如何?厚熜大施廷杖,佞道煉丹,任用姦邪,也不過毆打、冷落、罷黜了若干大臣而已,又何預於小民?即政令淆亂,科斂暴征,小民固然受苦,其時尚稱太平盛世,其後仍有隆慶朝的穩定和萬曆朝的繁榮,又何預於大明?縱然內啟黨爭,外起邊患,埋下了王朝崩潰的種子,又何預於歷史?綜觀厚熜平生行事,以一時論,未必會有多大的影響;以百年論,貽害可謂深矣;眼光若放到千年以遠,所謂皇帝也者,舉動又與螻蟻何異?貴為皇帝已經如此,其他人的舉動又與螻蟻何異?然則皇帝是昏是昭,究竟有何意義?我們今日絮絮地說著歷史宿命中的種種無奈掙扎,究竟有何意義?

大約歷史的視角,有微觀與宏觀。一個人就是一部歷史,以其平生行止交遊入眼,似可作一小小剖面,略見當世社會一角。於是帝王將相、販夫走卒亦各有其標本價值,使我們可以知道往日何以遠去,今日之所從來。而若將鏡頭拉遠,個人悲喜、家族興衰、朝代興替總會逐次淡去,只見歷史的輪廓。王弼注《易》說:「物無妄然,必有其理。」大約讀史的都會同意,歷史自有其客觀規律在,但那規律是什麼,出於不同的角度和觀點,人們有不同的解讀。最流行的,以今天的眼光看昨天,難免人人皆錯,事事皆錯,罵聲一片,社會萬惡。其實人的理性有限,掌握歷史規律,雖有崇高智慧亦難如此誇說。我們固然未必具有看破歷史迷霧的慧眼,總要試著理解歷史的精神。所謂歷史的精神,或者其中有兩個字:合理。歷史上的事有成敗,有對錯,但沒有荒謬,在在都有理路可尋。我們可以理解「天地不仁」,歷史的道德觀與人世不同,再令人切齒的事,該發生它一定發生,道德所以衡人而不能用來論史。我們可以理解「天行有常」,群體意識決定歷史走向,個人的影響再大,至多不過在長河中泛起浪花,力挽狂瀾實無此事。即使是潮頭的英雄,身處局中也往往不由自主,平生功業或與其初衷了不相涉。我們可以理解,歷史是變動不居的。不僅一切現在和未來終將進入歷史,就是已成陳跡的歷史,也會逐漸將枝節沉澱,顯露出脈絡;也會憑藉足夠的縱深,呈現它真實的影響和真正的走向。我們可能會發現,以往被輕輕忽略的,也許反成為關捩,以往荒謬難解的,也許有千里伏線,以往認為的趨勢,也許不過是小小的一彎,而不得不重新取捨,重作評價。我們現在應該已有足夠的縱深。

本文只是關於歷史的一種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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