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為什麼沒跟著外蒙獨立？

文史 05-18

原標題：內蒙為什麼沒跟著外蒙獨立？

從根源上來看，清朝對蒙古內部進行分化治理，蒙古各部沒有「共主」，所以在是否獨立的問題上肯定是有不同的意見。內蒙古自古就是漢人和游牧人（匈奴、鮮卑、突厥、蒙古）錯居的地方，這裡活躍的軍閥也以漢族為主，這裡的蒙古貴族即便有獨立的心思，也得考慮到是否有可行性。

而外蒙就不一樣了。

為什麼不一樣呢，外蒙主要是喀爾喀四部組成的。喀爾喀四部不像網上很多人想的那樣跟清朝疏遠，相反是非常親密。清朝和準噶爾汗國的戰爭，實質上就是因為喀爾喀挑起來的。說句簡單的話，就是在清朝前期，外蒙古忠於清朝，而新疆的蒙古族則反抗清朝。所以在準噶爾汗國覆滅之後，清朝在外蒙的駐軍幾乎就是象徵性質的，外蒙古獨立前夕，科布多只有駐軍幾百人，庫倫（烏蘭巴托）辦事大臣三多（蒙古族的旗人）手下只有百十號人，更像裝點門面的儀仗隊而非軍隊，毫無戰鬥力。

圖為三多大人，這名字讓人就想起王寶強了

也正是因為，喀爾喀四部在整個清朝，都對清朝非常效忠，非常安分，所以在清末當地駐軍才這麼點，這也給外蒙能獨立提供了決定性的基礎。

也就是在辛亥革命前夕，清朝政治不穩。當時，內蒙古有一個叫伯顏帖木林·海山的人，此人精通漢文化，他就是外蒙古獨立的靈魂人物。

海山年輕時，內蒙古爆發了邪教金丹道挑起的民族屠殺，金丹道主要由漢族流民組成，煽動漢族人屠殺蒙古人。金丹道起兵後沒多久，就被清政府派遣李鴻章的淮軍鎮壓，但就因為這個邪教，給部分蒙古人種下了仇漢的種子。比如這個海山。

海山在家裡私自監禁了金丹道的一個領導人，然後將其殺死。當時金丹道已經被平定，清廷宣布停止私行仇殺。清政府認定海山的行為是「私行仇殺」，海山因此成了通緝犯，被迫流亡海外。流亡海外的時候，海山接觸到了世界上最流行的民族主義觀點，然後決心回國，在蒙古族也搞民族主義。

最終，海山潛逃回國，然後據說前後遊說了八十多個蒙古王爺，給他們進行民族主義思想動員，讓他們搞蒙古獨立運動。雖然海山在跟俄國人講述時，誇大其詞地說他只要進行聯絡，這八十多個蒙古王爺都會起兵，但其實看以後外蒙古獨立的過程，這八十多個蒙古王爺中的絕大多數或者說幾乎是全部，都沒有把海山的民族主義思想當回事，沒有人願意獨立。

然後，這時候外蒙出事了。

外蒙古的喀爾喀四部，都受清朝庫倫辦事大臣三多管轄，三多為了趕時髦，在外蒙古推行「新政」，包括搞實業、搞警察制度等等……但當時中國全境大亂，你在邊疆地區無依無靠，還這麼折騰，無異於找死。

而我們對比一下跟他差不多同時代的，情況處境跟三多一毛一樣的新疆督軍楊增新，楊增新從不趕時髦，不折騰，一切從舊。能混一天是一天，結果楊新增一直混到死，維持住了新疆的基本穩定。

而當時的外蒙古喀爾喀四部，貴族們都欠著晉商大筆債務，對漢族商人毫無好感。外蒙古生活的其他民族人數稀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喀爾喀四部，在明朝末年迎來哲布丹尊巴活佛後，四部都信仰哲布丹尊巴，哲布丹尊巴活佛就成了喀爾喀四部互相聯繫的紐帶。也就是有仇漢情緒，也有共同的領袖（哲布丹尊巴）。

而一直在內蒙古，給內蒙古的蒙古王爺灌輸民族主義和獨立思想的海山，四處碰壁，正好就到了外蒙古。當時外蒙古有很多沙俄的間諜，沙俄間諜也在煽動外蒙古獨立，沙俄還敏銳地發現了外蒙能說話的人物無非就是哲布丹尊巴活佛（這傢伙是個藏族），甚至還給活佛獻俄羅斯毛妹。但是，當時的外蒙古人，即便討厭漢人，也更討厭俄國人，所以沙俄的煽動幾乎沒啥作用。但海山來了，就不一樣了。

海山很快便和沙俄間諜混在了一起，然後海山開始給喀爾喀四部的蒙古王爺和哲布丹尊巴活佛灌輸蒙古民族主義，煽動他們獨立。結果，在內蒙古一直碰壁的海山，在外蒙就如魚得水了。

這個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當時大多數蒙古人並沒有什麼強烈的民族主義思想和獨立情緒，內蒙古的王爺們不敢搞獨立，是因為北洋軍閥理他們太近。而外蒙的王爺們敢搞獨立，是因為北洋軍閥離他們太遠，整個外蒙，幾乎就沒有像樣的軍隊。

否則，要真是民族情緒強烈，會讓一個藏族喇嘛，當蒙古人的國家的第一任國家元首？

為了試探清政府的反應，哲布丹尊巴活佛和幾個蒙古首領商量後，讓一群喇嘛以抗議新政為由給三多大人扔石頭。三多大人受此羞辱，也沒法懲治喇嘛們。

經過這件事，活佛和四部的蒙古貴族覺得，他們即便搞獨立，清政府也拿他們沒辦法。

於是，在1911年，哲布丹尊巴活佛借召開法會為理由，召集喀爾喀四部的蒙古貴族，商量獨立之事。然而，為了保險起見，活佛和海山他們先沒有宣布「是否獨立」的問題，只是先詢問各路蒙古貴族，是否反對三多大人的新政。

嗯……

結果讓活佛和海山他們非常失望，大多數外蒙古貴族，連新政都懶得反對。你想想，連三多大人的新政都懶得反對，還怎麼談搞獨立？

所以，活佛大人有點絕望了。但是和海山等人商議後，覺得即便大多數外蒙貴族依然忠於清朝，但三多大人被喇嘛毆打都沒事，清朝已經虛弱至極，這時候如果能借俄國人的力，那麼就大事可成。於是，十八個有獨立傾向的外蒙大佬一起商定，向沙俄討要武裝援助。

1911年10月，沙俄派800大軍進入庫倫（烏蘭巴托）。

然後，沙俄援助活佛15000柄步槍、7500000發子彈、15000把馬刀，贊助其武裝一支軍隊。

三多大人的衛隊，被沙俄軍隊收繳了武器，然後限令三天內滾出外蒙古。

三多大人鬧著不走。

第四天，沙俄騎兵將三多大人押解到了俄國。然後三多大人這個蒙古人，不得不坐俄國的火車回到中國。

12月，哲布丹尊巴活佛這個藏族人，被擁戴為蒙古國的「大汗」，外蒙古宣告獨立。海山雖然功勞卓著，畢竟不是外蒙古地頭蛇，所以擔任內務部司官。

所以，大夥這裡看清楚沒。如果單憑蒙古人自己搞獨立，其實大多數蒙古人並不贊成，所以根本沒辦法搞，有獨立傾向的人還得靠俄國人。

而內蒙古為什麼一直無法獨立，我們可以看看呼倫貝爾獨立的鬧劇。

1912年1月14日，外蒙古獨立後不久，在外蒙古和俄國的煽動下。呼倫貝爾的蒙古貴族勝福等人受到鼓舞，起兵響應。

1月15日，叛軍攻佔呼倫城。

1月16日，黑龍江巡撫周樹謨派杜蔭田、於家銘去招撫。遇到叛軍首領後，杜、於問他們為什麼造反，叛軍各路首領說，這是活佛（哲布丹尊巴）的號召。杜、於二人說你們是聽政府的還是聽活佛的？

結果這次呼倫貝爾叛亂的首領們商量後，告訴杜和於說，我們想通了，不造反了……

然後杜和於走後，俄國人威脅蒙古貴族說：「你們這些膽小鬼，以後如果你們和漢人有了衝突，我們再也不幫助你們了。」

俄國人威脅後，當地蒙古貴族反悔了……

然後就開戰。

咦？為什麼外蒙古獨立時沒人鎮壓，呼倫貝爾獨立時卻開戰了呢？

因為外蒙古科布多的駐軍只有幾百人，外蒙古獨立後立馬被消滅了。

而呼倫貝爾當時屬於黑龍江省，黑龍江省還有鎮壓的餘力……

這就是清末民國初的狀態，外省獨立了關我何事？本省要是有人鬧獨立了，才管……

最後俄國親自出馬，和北洋政府簽訂《中俄會訂呼倫貝爾條件》，商量的最後結果是。讓呼倫貝爾成為「特別區域」，屬於中國，但俄國享有和呼倫貝爾叛軍簽訂的一切條約，呼倫貝爾叛軍首領勝福統治該區域。直到1920年，勝福病死，當地蒙古貴族才聯名上書，取消了「特別區域」。

就以呼倫貝爾的這次「獨立」來看，起初他們是受外蒙古煽動的，也宣布要加入外蒙古。但是在1912年11月，北洋政府召集內蒙古各路王公貴族，在歸綏（呼和浩特）召開了西盟會議，這次會議中，內蒙古各路王公通過了支持共和、反對沙俄和外蒙政府的決議。呼倫貝爾叛軍雖然沒有參與會議，但他們到底不是喀爾喀蒙古，其政治立場也轉向西盟會議的立場，後來基本上就是維持以勝福為首的軍閥而已，跟外蒙古雖有往來，但不再宣稱屬於外蒙古政府而是屬於中國了。

到後面，北洋政府時期，內蒙古多爆發矇古族的起義、暴動。但絕大多數起義暴動，都沒有人去聯絡外蒙古。

而外蒙古的「獨立運動之魂」海山，也在外蒙古遇到了「飛鳥盡良弓藏」的尷尬。因為他是一個內蒙古人，所以在外蒙古圈子裡始終是個外人，因此遭受排擠。第二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民族主義」者，他不像其他外蒙貴族和活佛大汗那樣，獨立只是在搞投機。所以在對待俄羅斯人的問題上，海山慢慢表現出了抵觸俄羅斯人的情緒。

由於海山一不是外蒙地頭蛇，二抵觸外蒙古獨立的幕後BOSS沙俄。有這倆致命的問題，海山在外蒙古混的很憋屈。

1913年，海山派兒子海永溥暗通北洋政府。同年，海山被外蒙古以「叛國罪」抓捕。

海永溥向北洋政府求援，北洋政府向外蒙古施壓。

同年，北洋政府和俄國簽訂《中俄蒙協約》，承認外蒙古為中國領土，但要自治。外蒙古獲得了實際上的獨立地位，但名義上卻喪失了他們想要的「主權」。

1914年，北洋政府施壓下，海山被外蒙古釋放。

1915年，「外蒙古獨立之父」海山心灰意冷地回到中國，擔任北洋政府的蒙藏事務局副總裁。但此時，無論是民族主義還是個人野心，都已經被無情的歷史將他洗刷得面目全非。海山此後致力於撰寫蒙漢字典，再也沒有留心政治。

外蒙古的獨立，對海山而言，簡直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