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改人設突兀絕情，漫威玩的這招真是不咋地

漫威十年，從商業角度來看是相當成功的十年，苦心經營的品牌，培養多年的粉絲，終於在《復仇者聯盟3》里迎來了一次集體性的勃發。發生在上個月上海迪士尼的「紅毯事件」，已經體現出唐尼和「抖森」在中國的人氣之高，如果轉換成票房，必然是個不小的數字。果然，《復聯3》上映後氣勢如虹，首日、首周末票房連續打破紀錄，把叫好不叫座的《星球大戰》，東邊不亮西邊亮的《黑豹》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異軍突起的中國市場，可算是「漫威宇宙」席捲全球的一個縮影，海報上的光劍遞到了鋼鐵俠手中，其實不過是從「米老鼠的左手交到右手」，背後笑得最歡的還是迪士尼。經過了十年的栽培和鋪墊，《復聯3》終於迎來收穫季節，然而這種票房上的橫掃，並不是依賴戲劇化的情節和炫目的特效，而是以犧牲人氣角色為代價的。說得好聽點，是把主角們統統送入「英靈殿」，在集體祭奠中渲染悲壯和感傷；說得直白些，就是踩著他們的屍體來煽情，這催淚的效果很直接。

眼前這些美式超級英雄的命運，頗有點像咱們《水滸傳》的後十回，甭管你之前如何牛氣哄哄，奪城拔寨，碰到滅霸這樣的硬貨，瞬間就被虐了。第一場戲裡的綠巨人就被揍得沒脾氣，「我們有浩克」這句梗到了洛基嘴裡，成了諷刺，再往後就是一個個英雄落幕，論慘烈絕情的程度，大約只有當年《變形金剛》的動畫版「大電影」可比。

遙想《變形金剛大電影》的開場，也是汽車人的母艦突然遭襲，出生入死多少集都沒事兒的鐵皮等人，頃刻間就同洛基一樣，領了盒飯。這種突兀到絕情的安排，背後其實有著更深層的商業考慮——當年孩之寶純粹是為了推動新一波的玩具銷量，硬生生地把擎天柱拍死，粉絲們哭得不行，廠家卻數錢數得手軟。如今的漫威又何嘗不是這般打算？把之前那些籠罩著光環的主角，毫不留情地貶為功能性配角，所謂「劇透」的嚴防死守，「假預告片」的欲蓋彌彰，都是拉高粉絲期待和心態的手腕，用猝不及防的落差感，營造出共情的話題性。目前看來，這次營銷很成功，大悲劇結局不僅給「換角」留下了足夠的空間，也推高了《復聯4》的期待值。

十年前《鋼鐵俠》推出時，瀕臨破產的漫威也沒有信心，能否讓自家的英雄們趕上超人和蝙蝠俠，如今他們不僅做到了，還迫使DC反過來效仿，這其中角色和演員都發揮了關鍵作用。尤其像鋼鐵俠、美國隊長、雷神等主角，演員本人，漫畫形象和銀幕形象三者基本重合，用完整的品牌來綁定粉絲，尤其是新入坑粉絲的認知，對他們的性格、身世、技能和八卦如數家珍，就好像對真人「愛豆」一樣，建立了單向的情感聯繫。

而像綠巨人、蜘蛛俠這些曾被多次搬上銀幕，由不同演員飾演過，成功失敗都有案例的超級英雄，則還在漫威的繼續改造之中，粉絲忠誠度還有待開發。再加上無心插柳的洛基，突成爆款的黑豹，猶豫不決的黑寡婦，搖擺於喜劇和科幻風格間的銀河護衛隊，這些角色統統被堆積到《復聯3》中，難免會顯得擁擠。畢竟片長也就兩個多小時，能力再強分到的鏡頭也有限，你上來露個臉，我接著打兩拳，就像是春晚舞台上的拼盤串燒，熱鬧是真熱鬧，可每個人都只能唱半首歌，話筒還沒捂熱就交給了下一個。

這種戲份擁擠也勢必要求有所取捨，像美國隊長，黑寡婦等人的作用，遠沒有《美隊》系列裡那般鮮明，甚至像綠巨人和幻視的能力還被刻意拋棄了。在《復聯1》中力拔千鈞的綠巨人，這一次卻成了只會說俏皮話的班納博士，若不是鋼鐵俠留下個「反浩克裝甲」，不變身的他幾乎成了路人。而在《復聯2》中最接近於神的超級英雄，在《美隊3》中可以任意切換實虛的幻視，則徹底淪為了人肉寶石儲存器，窩窩囊囊，扭扭捏捏，最後被爆頭也難以讓人憐惜。

至於被罵為「攪屎棍」的星爵，其動機和行為就更不值得吐槽了，這幾個人設的坍塌，與其說是性格缺陷所致，不如說是編劇對其能力的處置太隨意了，能把紛雜的多線給編順就不錯了。這種前後不統一，為推劇情強改人設的毛病，也是從漫畫中就延續下來的，因為經過太多人之手，創作的主導和理念不同，美漫中的人設經常變化，忽高忽低，忽好忽壞，弄到後面就難以自圓其說了，只能用「平行宇宙」來解釋，或是乾脆「重啟」，推倒重來。

更何況在這部《復聯3》里，劇本還要抽出一大段來塑造「終極Boss」——滅霸的立體形象。他反而披上了主角光環，好幾次眼見就要敗了，生生靠至尊寶的「般若波羅蜜」給扳了回來。而那些超級英雄們在他眼前，則成了一群花里胡哨的啰啰兵，不團結的美隊和鋼鐵俠被逐個擊破，打得很是辛苦，但只能算是纏鬥，幾乎沒有策略可言。幾場動作戲中，泰坦星一戰是重頭，就像悟飯、貝吉塔和短笛在那美剋星上打弗利薩，這種多對一可以處理得很默契，但導演的調度還是不夠清晰，唯一讓人記住的，只有奇異博士的分身術。而唯一有望成為「超級賽亞人」的雷神，則脫離主線劇情太久，開掛的「鎚子」又來得太晚，不打頭不打手，空留遺憾。

導演花了不少篇幅去刻畫滅霸的性格，沒有像奧創那般單薄，這個想法值得肯定。但他那套情感和信念，只是聽上去煞有介事，實際上卻非常牽強，一如他的眼淚那般虛偽。所謂「集齊六塊寶石，讓宇宙生命消失一半」的願望，其實同「集齊七顆龍珠，要當世界之王」沒什麼不同，說到底就是滿足他的控制欲，可以任意地主宰世界，什麼「資源不夠分配」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這套「宇宙馬爾薩斯理論」是如此粗糙，經不起任何理論和實踐上的驗證，且不說宇宙中還有很多荒蕪的星球可以開發，就算在一個封閉的體系內，人口和社會資源的分配也從來不是平均主義，簡單粗暴的殺一半，留一半，就天下太平了？說到底還是創作者的認知局限所決定的。

反正這個獨裁者戴上了主宰一切的手套，最終解釋權都在他，今天打個響指，明天拍個巴掌，看誰不順眼就能讓他消失。別說什麼隨機抽籤的生存率，越是所謂「隨機」，越具有暗箱操作的可能，這才是漫威最陰險之處——君不見，《復聯1》里的人氣主角最後可都活著，就連滅霸他本人，也沒化成灰呀！

文| 董銘

本文刊載於20180518《北京青年報》B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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