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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唯一合法的持槍獵人 林海雪原上騎馬放狗打野豬

鄂倫春族自古以狩獵為生。17世紀中葉,由弓箭轉為使用從沙俄傳來的火藥槍。長期遊獵在大小興安嶺之中,鄂倫春族培養出熟悉山林、能騎善射的特點,但也因多次受近現代戰爭波及。

至1945年統計,鄂倫春族人口僅剩1007人,直到1953年響應政府號召,周恩來特批集體「帶槍下山」定居後,全國鄂倫春族人口才開始緩慢增長,據2010年統計達8659人。

新生鄉是鄂倫春族在全國少有的幾個聚居點之一,全鄉一千多人中只有一百多個鄂倫春人。其中,合法持槍打獵的只有十二個,47歲的葛春勇則是最年輕的一個。


十二月的黑河市新生鄂倫春族鄉,地上滿是積雪,人、車、馬、狗的足跡,清晰可見,正是打獵的好光景。

冬天的陽光打在白蒙蒙的玻璃窗上,鄂倫春獵人葛春勇卻躺在家裡的炕頭,吧唧吧唧抽著烤煙,三塊五一包的白靈芝,沒燒完的粗煙葉梗掛在煙頭上,眼看就要掉下來,他只眯上了眼,不管不顧。

無精打採的樣子,看上去很孤獨。

不久前,葛春勇養了一年的四條狗一夜間全死了,原因不明,身上沒有一點傷口。連著鄉里其他人家11條狗的屍體橫在路上,攏共不過200米。養這些狗,少說花了他萬把塊錢,就是為了今年冬天的狩獵。

葛春勇的母親張玉珍是滿族,臉蛋細長,葛春勇也繼承了母親的細臉。不同於鄉里其他鄂倫春人的寬闊臉龐,一把歲數了看上去還是娃娃臉,加上性格內向,他在鄉里朋友並不多,年輕時娶了個漢族老婆,而後也離了婚。

如今母子二人住在政府給的房子里,那是2012年政府撥款1200萬造的,作為給鄂倫春族的福利,房子外形像鄂倫春傳統民居「撮羅子」,但裡頭全是水泥。

鄂倫春人享有一系列特殊的政策保障,能正大光明地打獵就是其中之一。

每到冬天的狩獵期,鄉里的男人們就合計著上山打獵,一斤連皮肉最少20元,一顆賣給遊客的野豬牙能有500元,而一頭兩歲的小野豬少說值個3000元,更別提早些年有時還能打著些「更值錢的」,至於是什麼,鄉人諱莫如深。

不少原本沒有資格打獵的人,找著機會,就跟著關係好的鄂倫春獵人,搭夥上山分一杯羹。這些年政府對偷獵者的打擊愈發嚴厲,擁有合法持槍證的鄂倫春族獵人,就是他們打獵的「保護傘」,奇貨可居。可這樣一來,原本十二桿槍對應著十二個獵人,也由此翻了幾番。

2015年冬天,跟葛春勇合夥打獵的就有四個人,毛留海,大寶利,小寶利,汪臣,他們有的闖關東而來,有的退伍轉業到此,往上一代,都不是黑河本地人。其中葛春勇、小寶利、毛留海是十幾年的結拜兄弟,多年來彼此照顧,彼此倚仗,關係還算不錯,但明裡暗裡也有些矛盾。

幾個人去年合夥打獵,打了十幾頭野豬。回來後,除了幾條豬腿肉,葛春勇家「只分到1300塊」,老母親張玉珍算來算去,怎麼都覺得這筆賬不對,當著一伙人的面,就喊葛春勇明年別跟他們一起打獵。

「葛春勇老實,我不當啞巴,該說的就得說」,她和兒子商量著,這一年就在家門口打幾頭野豬,哪怕少打點,也不至於被人佔便宜。

獵戶都得養狗養馬,翻山靠馬,打獵靠狗,即便是鄂倫春獵人,也得靠狗撲住獵物,才能用槍瞄準打。

打那以後,葛春勇就開始養起了狗,打算今年帶著它們,和自己那輛萬把塊錢、生鏽掉漆、保險杠也撞歪了的破吉普,一個人上山打獵。

眼下又到了一年裡難得的狩獵季節,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距離打獵只剩幾天,自己的狗竟然全死了。

狗暴斃的那一天,葛春勇剛出門就回來沖張玉珍喊,咱家的狗怎麼眼睛發藍。然後急匆匆給狗打了狂犬疫苗,但沒過兩小時,四條狗還是趴地上死了,「要麼疫苗不好使,假的,但黑河買的不至於吧。要麼是人為,咱家也不得罪人啊?」

隔天,鄉里的老關就討走了最大的那隻母狗,帶回家吃了。張玉珍搓了搓粗糙的手,倒抽一口冷氣,「禍害啊,這的人太壞了!」

葛春勇只能和他的漢族結拜兄弟一起,又沒法單獨上山打獵了。


在鄉政府領完槍,葛春勇隔天就和同伴們開車出發了,前往四個多小時車程外的37連屯——他們此次冬季狩獵的大本營。

第一天的行程不太順利,大概是汪臣捎的汽油出了問題,葛春勇那輛破吉普怎麼也發動不起。一行人在他家門外搗鼓了幾個小時,原本定的早上8點出發,直到中午勉強出了門,天將黑了才到營地。

屯子最初於1966年開始修建,由瀋陽軍區四千多名官兵組成的農墾一師來到黑河屯墾戍邊。轉眼50年過去,當年修建的許多屯子近乎荒廢,只剩一些老人還住著。年前因為沒有生意,37連屯最後一家小賣部已關門休業。

毛留海在屯子附近有幾畝地和一爿破屋,平日無人看管,只有院子里一個小房間單獨上了鎖,專門用來存放打到的獵物。因為附近是大片人煙罕見的荒野,毛留海的房子很適合作為打獵時的臨時營地。

一行人從車上卸下行李,開始忙活起來,小寶利和汪臣給馬和狗餵食,大寶利和毛留海去打掃衛生、生火煮食,葛春勇鋪好被褥就躺在床上看起了電視,一臉悠閑,旁人對此倒也見怪不怪。

晚飯很簡單,吃了幾個家裡帶的餃子,喝了幾兩酒,大家就準備休息了。連著吃飯的地方,毛留海的屋子一共只有兩個房間,里外各一張炕,窗外呼呼刮著寒風,葛春勇和關係近些的小寶利、汪臣睡裡間,暖和些,毛留海和大寶利睡外間。

十幾年前,他們就是在這裡,立誓結拜為兄弟,之後每年打獵,好彼此有個照應。畢竟打獵是個很麻煩,也很危險的事。

打獵前的準備工作包括馴馬、養狗、汽車燒油、食宿安排,有時還會遇上意外情況——狗咬了別人羊要賠錢,偷獵者在地里埋塗了羊油的炸子兒,狗一咬立刻會被炸死,車碾了少說爆個胎,萬一咬了人就更麻煩,諸如此類都是看得見的成本。打獵後要處理獵物,明裡暗裡找到合適的渠道出售,需要人脈,也需要生意頭腦。

最費心的還是打獵的過程,合格的獵手首先要會分辨腳印,形狀、深淺、新舊;騎馬翻山、放狗捕獵,要防密密麻麻的樹枝勾著人,還要防野豬臨死反擊。豬牙鋒利,頂著了就是開膛破肚,這些年下來,他們因此折損了不少好狗。

合作多年,每個人對這些環節都已輕車熟路,尤其是葛春勇,騎馬訓狗都是一把好手,但遇上要和人打交道的時刻,葛春勇對此並不在行,還得他的漢人兄弟們出面。

11月26日,路上遇到一輛林場的越野車,雙方錯車停在路邊寒暄幾句,對方提出分塊野豬肉吃吃。不給,怕得罪人,給,怕壞了規矩,給不給呢?大寶利很快撥通了市裡林業局朋友的電話,「只是個林場的副場長」,他很快問到了對方的身份,「不給了!我還當誰呢,切!」小寶利隨即作出了決定。

往年打獵時,類似的情形並不少見,好在當地對鄂倫春獵人比較寬容,又有葛春勇這桿槍,一行人偶爾的擦邊球有時也能矇混過關。「不給他肉也行,但總得備條路,萬一遇上啥麻煩呢?」同伴們三言兩語,剖析了一番利害關係。

葛春勇手上那桿半自動是他十八歲買的,用了近三十年,早就沒了準頭。在某種意義上,這把槍更多意味著合法打獵的資格證,讓他們免受懲罰。但他們不得不考慮的另一件事是,儘管政府發槍,但子彈卻得自己想辦法找,不容易。

汽車劇烈顛簸著,葛春勇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緊緊抱著槍,只顧看著窗外白茫茫一片荒野,就像個局外人。

這年冬天,他們的收成不錯,三天就打到四頭野豬,光六百多斤肉就能賣個一萬來塊。

晚飯的主食從泡麵改成了野豬肉。心情極佳的葛春勇盤坐在炕上,幾口就悶下八兩白酒,又幹了一聽啤酒,很快就吐了一地。「這就是鄂倫春,瞧見了吧!鄂倫春的媳婦也絕對不能娶,婚前還好,結完婚你不讓她喝酒,她就和你喝命!」同伴們目目相覷,彼此打趣,或責怪對方勸酒太猛,但沒人願意去清理滿地穢物。

葛春勇吐一陣,睡一陣,迷迷糊糊說著誰也聽不懂的夢話,倒是指間早已熄滅的煙頭,被他緊緊夾住,紋絲不動。

「葛春勇就是個肉X,要不是他合法持槍,我絕對不會和他一起去打獵」,對於這樣的情形,他的同伴似乎早已習慣。「肉」這個字,在當地用於形容人懶,笨拙、行動緩慢。而在他同伴口中,則又多了幾分情緒,既不滿他有時的懶散,又不屑於他在人情世故上的幼稚,「不會來事。」

對於葛春勇這些結拜兄弟,張玉珍看得很輕,「他們就靠著葛春勇,葛春勇有槍證,他們有狗,那就只能一起合作唄,就這意思。」但每次聽到母親這麼說,葛春勇都會試著去阻止,在他看來,自己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是這幾個十幾年的老朋友。

儘管少不了矛盾和爭吵,但至少可以不那麼孤單。


葛春勇很渴望打獵,也曾為此作出過不少妥協。

從小,葛春勇就對每年的打獵心懷期待。兒時的記憶里,父輩的口述中,從前鄂倫春族的老獵人德高望重,帶領大家上山打回的獵物,都是大家一起吃,一起分,那時鄉里的人雖然不多,但就像是一個大家庭。

到了十八歲,葛春勇有資格持槍後,父親就帶他去派出所辦了手續,花兩百多塊錢外加一塊野豬肉,從族人那裡買了一把半自動獵槍,領著他上山打獵。此後近三十年,他就從未停止過打獵,對於一個鄂倫春人來說,打獵,是比語言更加重要的集體記憶。

但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政府對於獵戶槍支的管理逐漸收緊,九十年代當地發生的兩起持槍殺人事件加劇了這個局面。在那之後,當地派出規定,非狩獵期間獵戶槍支一律由鄉派出所統一管理,並不再為獵戶更換槍支,配發子彈。

在相關人士的努力下,狩獵期發槍的政策延續至今,而每年的發槍也變得更加充滿儀式感,這些鄂倫春獵戶被要求穿上民族服飾,接受媒體拍攝、採訪,或是配合媒體,對著鏡頭表演一番。但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政策還能維持幾年。

除了政策,獵物的減少則是另一個擺在眼前的問題。

十幾年前的新生鄉,進山就不會空手,離家三四里地,就有成群的犴、狍子、野豬,熊也不算太稀罕。

變化在不知不覺間發生。曾經漫山遍野的獵物,變成了明碼標價的稀有品,曾經充滿自由和歡笑的記憶,也已漸漸淡去,「到了新生鄉,啥都變成錢」。越來越多遊客被獨特的鄂倫春文化吸引而來,有的人甚至開始拿死馬肉晒乾做肉條,冒充犴肉、熊肉賣。

據新生鄉書記王偉說,因為周邊只有新生鄉還可以在冬季合法狩獵,許多不法份子試圖矇混上山盜獵,他們人數遠超鄂倫春獵人,手中的槍支也更加先進,對當地生態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鄂倫春族在狩獵時有許多禁忌,雖然多數已被遺失,但仍有一些被多數鄂倫春人恪守,例如不打幼獸,不打正在交配、哺乳的野獸,不用「下套」的方式狩獵。然而這些為人所不齒的行為,對於盜獵者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是葛春勇的同伴,有時也不願遵循他那些所謂的條條框框。

這些年來,隨著山上越來越難打到獵物,有時他們看到年幼的野獸,也照樣會下手。葛春勇也說不清,他是不願去阻止,還是無力去阻止這些事。

獵物愈發稀少的同時,是越來越多的鄂倫春人,尤其是年輕人,開始對打獵失去興趣。

葛春勇不是不想和親人、族人結伴上山。打獵歷來都是部族協作的活動,但不知從何時起,鄂倫春人間的聯結變得越來越淡薄。

葛春勇有不少近親、遠親在政府擔了一官半職,已無心打獵,而是在鄉里修起了漂亮的博物館、紀念廣場,和一個個鄂倫春人形狀的假人,放在景點供遊客拍照留念。

越來越多鄂倫春人開始和漢人結婚,逐漸適應了休養生息的農耕文明,他的同伴中,汪臣和小寶利都娶了鄂倫春媳婦,「漂亮,有房子分,還有政府補貼。」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

他的大哥是鄉里有名的獵手,但對這個弟弟並不賞識,不願和他搭夥上山。就連葛春勇的兒子也不喜歡打獵。「那是純受罪」,葛鑫今年23歲,只在15歲那年隨父親上山打過一次獵,除了依稀還能記得的樂趣,印象最深的還是艱苦。

2016年12月2日,新生鄉政府,一群年輕的政府職員穿著定製的鄂倫春族服飾,捧著樺樹皮做的民族手工藝品,準備迎接下鄉考察的領導團隊。

作為此次活動安排工作的負責人之一,葛鑫穿上了得體的襯衫、皮鞋,忙裡忙外,處理領導指示,安排組員具體事務。

在葛鑫15歲那年,明確表達自己不願意打獵後,葛春勇就讓他去讀了民族學校,考了公務員,成為了鄉政府職員。處事幹練的葛鑫頗受領導賞識,在不久的將來有望升職。

兒子不喜歡打獵,也好,葛春勇希望兒子在打獵之外有一技之長。畢竟,時代變了,自己的人生,也並不如意。而這一年,他冒著風險,想要獨自上山打獵的嘗試,也因為一場意外而以失敗告終。

或許因為他不是純種的鄂倫春人,也或許因為他的個性太「肉」,又或許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生活就像謎一樣,葛春勇想不明白,也無力檢驗乃至解決這一個個的可能性。

他只能妥協,在酒杯里,在山林中,在馬背上。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自由自在的時刻。

攝影 / 撰文 | 周平浪

編輯 | 楊深來

出品 |騰訊新聞 騰訊公益聯合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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