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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仰止——解讀范寬及其《溪山行旅圖》

高山仰止

——解讀范寬及其《溪山行旅圖》

范寬,字中立或仲立,華原人(今陝西耀縣人),《圖畫見聞志》載「嘗往來於雍、雒間……耆舊多識之。」范寬往來於雍、雒之間所為何事,已不得而知。(華原,唐朝時隸屬於雍州的轄區。雒,是指洛陽,距離宋都汴梁不遠。)為人格調很高,就其格調分而言之,一曰修養;二曰性情。「性溫厚、有大度。」言范寬此人有很高的修養,然不必認定本性既是如此。「風儀峭古,進止疏野,性嗜酒,好道,落魄不拘世故。」此人儀容峭拔,勁裝古服,舉止放縱,行為不羈,性好飲酒,心頗慕道,落魄頹放,不顧人情,有古士之遺風。(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訓曰:士,事也。言凡能事其事者,稱士。)其性情若概括論之,那就是此人頗為古質。古之士,質(單純至一);後之士,文(繁複多變);道家尚質,儒家崇文。(此格與其畫格正同。范寬的技法其實很簡單,意象卻很豐富。下筆很肯定,絲毫不含糊,後人缺乏的往往就是這種品質。)道者必悟道,畫理亦是道,既已悟道,畫理未嘗有不悟者,所以能「理通神會,奇能絕世。」既悟,自當棲心遁跡,徘徊于山水之間,以契玄旨。(這種深入造化,體察精微,到客觀自然中去捕捉物象的態度正是後人最為缺乏的。)其放筆之時,蓋天地間無遺物矣。所以其巨跡《溪山行旅圖》能空前絕後,被譽為宋畫第一。吾嘗讚歎此畫非獨宋畫第一,實乃天下第一也。

據《宣和畫譜》著錄,北宋御府所藏范寬作品五十有八,今皆已湮沒不傳。其傳世名跡《溪山行旅圖》,雖未見其錄,然此畫卻與諸評甚相吻合,可按圖索驥,互為印證。「物象之幽雅,品固在李成上。」(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有宋一代皆言山水以李成為天下第一,李成、范寬並列神品。

唯米芾獨稱范寬品在李成之上,言「本朝自無人出其右。」此評斯為巨眼。然論及其「深暗如暮夜晦暝,土石不分。」則有失偏頗,為不詳察自然之故,華原地界土石相雜,(評其樹根有浮淺之瑕,其實也是由於此處地理地貌所造成的緣故。)風化剝啄尤甚,又多寫慘淡陰霽昏然之境,(時有泰山壓頂,山雨欲來之感。)其深暗如暮夜晦暝正當此意。黃賓虹嘗言觀宋畫如行夜山,昏黑中層層深厚,斯為至言。

吾嘗贊其「折落有勢」「溪出深虛」(溪出深虛,此語意境頗高,非止於畫理,亦為一種無上境界。吾嘗書此語,懸於壁上,以為箴言。)此二評乃米芾神來之筆,山水之精髓皆概括其間,此不獨言范寬之山水,實言盡天下之山水。「其畫林木,或側或欹,形如偃蓋,別是一種風規。」(此類樹木多為闊葉喬木,諸如柿子樹、栗子樹、核桃樹間或少數槐樹及榆樹等呈此傘狀外貌特徵。)此評有偃蓋天下之意,似已寓王者之象。

「但未見畫松柏耳。」有取有舍,立意在己,此亦可見其超拔之處。(范寬多取材闊葉喬木為其描繪對象,是為了起到更好的充盈擴張畫面的作用,強化其作品的視覺衝擊力,所以不取松柏等針葉類植物。)「對景造意,不取華飾,寫山真骨,自為一家。」「峰巒渾厚,勢狀雄強,搶筆俱均,人屋皆質。」搶筆,藏鋒澀勢,頓挫轉折,無往不復,道寓其中。

此二評宜統而攝之,一言以蔽之,摹劃山水,不取其華而取其質。(非獨人屋皆質。范寬其人、其畫亦質。)「山頂好作密林,自此趨枯老。水際作突兀大石,自此趨勁硬。」

山水林石,枯老勁硬,范氏風格,盡於此矣!

《溪山行旅圖》,煊赫名跡也。(《溪山行旅圖》是一幅真正的10世紀晚期或11世紀早期的作品,也是范寬傳世的唯一真跡。)其畫面有三分之二處為一座峰巒渾厚的大山所佔據,(它像一面巨大的牆壁一樣阻擋住了觀者們的視線,也同時阻斷了一切諸如技巧、筆法之類的理性判斷。而如此簡單直白的表現方式卻取得了驚人的震撼效果,這種超乎尋常的構圖方式堪稱是經典中的經典。)其山之陰陽向背、表裡凹凸的肌理質感全以搶筆、破墨之法為之。(古之破墨之法非墨上著墨,乃是析出五色,濃淡漸次,破而分置之。勾、皴、點、染,隨類賦彩,使之畫面層次井然,遠近合度。後人破墨,則濃淡不相破,乾濕兩不分。)山頂雜樹叢生,冠蓋其上。左有折衝之嶺,右有深山細流,(在晦暗不明的山澗之中擠出一線細小纖弱的瀑布,這正是華原地域處於枯雨期,較為乾涸,水勢不大的真實寫照。)

其山下則有巨石崩灘,棧橋溪水,濃蔭老樹,殿宇高閣。全圖的山石皆以閃電般的輪廓線勾勒而出,又加以如雨點般密集的短條子(或稱豆瓣皴)鑿成,筆筆之間不留空隙。(所謂的點其實只不過是短條子逆勢殺入絲絹後,所形成的顏色較重的凝結點而已,它完全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皴點,看起來似乎像是皴點,其實這是由於古畫因年久褪色,短條子淡乾的拖尾部分逐漸模糊以至於消失的緣故。這是需要特別值得注意的一點。)

又其圖左下方巨岩後轉出一戴笠擔笈者,其神態高古,猶若桃源中人,想必乃范寬本人置己於其山水之間。

在畫面右下方的林蔭深處,有藏款范寬二字。(此處若不細察,只以為樹葉一般,而范寬巧妙之處就在於使其題款與畫面渾然一體,既藏而不露,又似有所指,世間罕有其匹。而郭熙、李唐之輩則將款識題於醒目之處,已索然寡味,皆大失前旨。)其書風面貌頗有楊凝式《韭花帖》之遺意,概其追摹顏(顏真卿)、楊之故。(楊凝式與范寬均為五代時人,而范寬稍晚。)若非中立獨傾心山水,則其書亦當為一世之表,惜所恨無一札半楮遺世,然此片羽吉光亦足令常流眩目,可知古之善畫者,未嘗有不善書者也。此畫構圖大開大合,左右輔弼,上有壓頂之勢,下亦四面雍塞,右下角水口實為整幅畫作氣口所在,令觀者行至此處,忽然感覺鼻息暢通,窒息之感頓消。此非為常流所識,只具法眼所在。而在其左側則有一隊商旅跋涉於崎嶇山路之間,前行者揮鞭引路,殿後者背負行囊,中有四騾馱物,次第蹇滯而進。然前行者回首而望,所顧之處並非馱隊,目光所及正是范寬二字藏款之處,似為觀畫者所指,是乃借他人之目,以觀范氏之筆。此畫已逾千年,並數易其手,皆為大家所藏,而其間卻未見有一人察此以見錄,誠斯為憾事!

[後記]

從所有現存的資料分析來看,除了蔡卞題畫所言中立,寬以俚語行外,其餘諸條皆直言范寬,而未見有以中立名著者。言中立或中正為其名者,皆作為輔助而見錄的,而未見有以『范寬』為輔者。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米芾所載:「丹徒僧房有一軸山水,與浩一同,而筆干不圓;於瀑布水邊,題『華原范寬』,乃是少年所作。」如果按照米芾的記載來推算,那麼,范寬從少年時起就以俚語行了,且又以綽號題畫,這似乎是不可能的,至少是在以本名聞世的那個時代。又,米芾所見的這軸山水,『華原范寬』四字題於瀑布水邊,應為藏款。而煊赫名跡《溪山行旅圖》的署名亦為藏款,止『范寬』二字。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范寬」兩字的名款,古今所見不異。所以,「不以名著,以俚語行」只能看作是一種具有傳奇色彩的聞說而已了。假如若真是一個例外,那麼我們也同樣不能以常理來猜度題款的真偽了。就繪畫的整體風格來歸類,范寬應該歸屬於五代畫風。北宋的繪畫其實只能算是對五代繪畫的一種延續,亦如李成與郭熙、范寬與李唐之間的關係。但兩者之間其實已有了本質的區別,郭熙、李唐的畫已淡化了李成、范寬畫面所具有的寫實縱深感,而趨於一種頗具裝飾性的平面化構圖。《溪山行旅圖》則象分水嶺一般的使兩者之間涇渭分明,也如同一座巨碑一樣使後人無法逾越。就精神主旨來看,真正達到使其畫面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的也只有李成、范寬二人了。況且寫實與身臨其境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前者突出的是技巧,後者體現的則是精神。但是,身臨其境是必須要從寫實入手的,不過,最終寫實也只是手段,通過寫實的手段營造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從而表達出畫家的精神主旨與品格意境。還應當指出一點的是,界畫門的重要性被後人忽略了,如果認識不到界畫這種摹寫逼肖的技法對范寬的影響,則很難準確的摹寫出《溪山行旅圖》,從整個五代的繪畫風格來看,都無一例外的深受界畫的影響。如果用一個字來把握其整體氣質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質字,范寬就是把這個質字領會到了極至,用筆俱搶,人屋皆質。有宋一代幾乎都延著這個質字一路走去。范寬師法李成,李成更不例外,只是李成更細,更貼近界畫的風格。而范寬只是取其質,而不取其細,但卻是從細走向粗的,把細緻變成了粗放。如果後人不深入的探究其細的淵源則就很容易一開始就從粗處入手,結果極易導致畫面形神俱散,拙劣不堪。右下水口在諸多印刷品的圖錄上皆被忽略裁切,可知此畫難知如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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