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新紀實文學連載：馳騁之二十七

最新 05-19

三

楚德留從來都是做事公正，嚴以律己。在公司的日常管理中，比如遲到早退這樣的小錯誤小毛病，別人犯了按廠里制度規定給你個警告、罰款的處分，告誡今後注意不要再遲到早退，不再犯類似的錯誤，也就算過去了。他的親屬一旦犯了這樣的小錯誤小毛病，就不行了。處理起來也不安什麼規章制度，也不顧違法不違法，那是絕對要錯加一等，甚至是錯加兩等三等的。處理方式和結果，也和處理普通職工不同，挨上他的一頓痛揍，打你個鼻青臉腫那是避免不了的，開除你——，也跟玩似的。

二十多年來，楚德留先後開除了他的6位親屬。

這六位親屬有他的妹夫、表弟、內弟等，都是至親。

楚德留的小妹夫僅僅是遲到了幾次，他說開除就把小妹夫開除了。他老父親拄著拐棍來找他算賬，指責他怎麼這樣絕情，他說：「己不正，難以正人！企業要想做大，要做成全國一流，世界一流，就要令行禁止，就要嚴以律己！要企業達到這樣的管理效果，我就必須這樣做，我就得先拿咱自己的人開刀，除非國家不讓我當這個廠里的家！」

開除二表弟，是因為二表弟沒有向分管領導彙報而自作主張進了一車取暖煤。這煤又是必須要進的，二表弟又是負責供應這項工作的，違反的制度是沒有請示分管領導私自進料，那也不行。開除，絕對開除。這開除的處罰又不在工廠規章制度之內，是他嚴以律己，是不合法的。二表弟、二表弟的老婆、孩子不敢來「山東達馳」和他鬧，就去和他老舅鬧，大鬧，說德留開除他實在是太冤枉了，把老舅鬧得不可開交，非讓他老舅到廠里去說說，去和德留理論理論，把老舅鬧動心了。再說，他老舅也真的有些生氣了。你這是哪家的處罰制度？共產黨的還是國民黨的？拄著拐棍來廠里找他了。

老舅來到他的辦公室里一眼看到他，立時老淚縱橫了。

他迎上來給老舅看坐，老舅就不坐，站在他的臉前，渾身哆嗦著，說：「德留啊，我問你，你老舅這輩子最疼的人是誰？」

「是我！」

小時候，楚德留常住老舅家，老舅最疼他了，有塊糖塊不給自己的孩子吃也得給他留著，別說其它的事情了，他怎麼會不記得老舅的恩情哪？

「你知道老舅最疼你，你咋能這樣對待你老舅哪？！老舅養兒子是為了防老，你把老舅的兩個兒子的飯碗都給踢了，你讓他們怎麼養活我，拿什麼來養活我？」

老舅說著泣不成聲了，楚德留也忍不住流淚了。

楚德留「撲通」一下，給老舅跪下了，說：「老舅，你要理解我呀……，我身為這麼大一個企業的領導，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我對咱自己的人犯了錯，不嚴肅處理，大家指我脊梁骨是小事，我就難以服眾啊，我就沒法領著大家朝前走了！」

老舅仍舊不依不饒，拐棍搗得樓板「咚咚」直響，說：「德留啊，你開除你大表弟時，老舅連個屁也沒敢放，那是你大表弟就該那個開除的罪！現在你又開除你二表弟了，你二表弟犯什麼錯了？不就是沒請示他的領導進了一車煤嘛！這車煤你又不是用不著，又不是煤孬，又不是進價高，吃了回扣！你咋說開除就把他開除了？！還有，你就這倆表弟呀，都讓你開除了，都沒了工作，都不能掙錢了，你讓他們怎麼給我這個老頭子養老送終？！」

老舅這次是真生氣，真惱火了，但是，原材料供應是工廠非常關鍵的一個環節，和產品的製造成本有著密切的聯繫，和產品質量也是息息相關。不開除二表弟，不嚴明這項紀律和制度，大家都跟著二表弟學，私自進料，這個口子一旦這樣打開了，不合格的原材料和高價原材料進入了下道工序，那危害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老舅是不懂這些的，他就苦口婆心地給老舅解釋，之後向老舅承諾說：「表弟沒錢養你，我養你！表弟不給你送終，我給你送終！」

之後，楚德留用自己的工資給老舅蓋了三間新房子，表弟才不跟他老舅鬧了。

1984年工廠蓋辦公樓，他的大妹夫弄了一袋子水泥回家泥鍋台，讓他知道了，他不但當大事情報了案，而且還讓派出所把他大妹夫拘留了15天，他父親大怒了，來廠里找他算賬，看到他，也不管輕重，摔起拐棍就往他身上打，邊打邊氣憤地說：「你說，你讓他把水泥退回來，你罰他，你打他一頓，打斷他一條腿，我都不生氣，你說，你咋能這麼絕情把他送進拘留所？這是你妹夫，不是四類分子，不是地痞流氓，不是……你讓他今後怎麼做人？！」

無論父親怎麼和他鬧，怎麼和他算賬，為了嚴明一種紀律，他也沒有放過大妹夫這一碼。

1992年春節過後，楚德留再次提出了對工廠實行軍事化管理，進一步把「執行命令堅決，完成任務徹底」的軍事化思想灌輸到每個職工的骨髓，對45歲以下的職工實行一個月的軍訓，早六點集合，然後軍訓，之後上崗。他的大兒子楚成顯的孩子剛出生，鬧夜，夜裡休息不好，一天早晨遲到了僅僅5分鐘，他也沒有放過。這天中午，楚德留出差回來從簽到表上發現了這件事情，就來到兒子楚成顯的車間。楚成顯是組裝車間的車間主任，是一個很稱職的車間主任，正在領著職工精心地組裝變壓器，他走過去二話沒說，上來就把兒子狠狠臭揍了一頓，之後又猛一頓教訓，說：「你和我說，都像你這個樣子，軍訓都遲到，廠里還搞什麼軍訓！你也就是一個職工，你如果是一名軍人，是一個戰士，一個要上戰場打仗的戰士，這5分鐘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這5分鐘意味著不知要有多少戰友為你掉腦袋流鮮血！」楚德留當場擼掉了兒子的車間主任一職，然後又罰兒子到「勞改車間（專門給犯錯誤的職工準備的車間）」拆卸廢舊變壓器，工作又臟又累，機械化程度又低，一做就是三個多月。他看到兒子的確任勞任怨在「勞改車間」做好了各項工作，才讓兒子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崗位上。受過這樣處罰的，還有他的堂兄楚德惠。楚德惠也是軍訓的時候遲到了幾分鐘，也照樣挨了他一頓猛揍，然後和他兒子一樣去了「勞改車間」工作。

「山東達馳」的高管們，多年來一直在推行楚德留的「三管三理」：

三管：管好自己和身邊人，管好班子，管好員工。三理：理順好與上級職能部門關係，理順好與客戶關係，理順好與同行關係。

楚德留的管理理念是，管就要管死，重在身體力行。說到做到。

李潔超與楚德留是同村，是中層領導。1992年考試進廠，從來沒有享受過特別照顧。1994年，李潔超在基建處，吃了別人一次請，被罰50元錢，做了三次檢查才通過。

楚德留對別人嚴，對自己更嚴。1995年上馬技改工程，一家建築公司跑到濟南找到他，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放在他房間里一塊價值12000元的金錶，想承包廠里的這項建設工程。第二天楚德留髮現後，把跟他出差來濟南的李潔超叫來，把表拿給李潔超，安排著李潔超說：「潔超，這項工程包給哪支隊伍，我說了不算。這項工程，我們得招標。得看一看哪支隊伍的質量最好，速度快，價格最低，我們就用哪支隊伍。表，你給他退回去。」

創業時，楚德留定了條規矩：誰陪客人吃飯，必須交5元的伙食費。十幾年來，他如一日，一直認真堅守著他親自定下的這項規矩。

楚德留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和自己的親屬，而對廠里的每一個職工卻處處關心、愛護。

1988年6月，廠勞模王香雲肺炎住院之後，拿著出院證找他銷假和報銷藥費，他發現王香雲的出院證上，醫生寫著肺葉上還有紋理，還需繼續住院治療，就讓自己的司機把王香雲送回了醫院，並派專人看護。

段忠誠是從縣化肥廠分流過來的職工，雖然對「山東達馳」沒有什麼貢獻，楚德留聽說段忠誠家窮得連口房屋也沒有，他帶上基建科的給段忠誠蓋了4間房子，讓段忠誠一家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

楚德留每次只要帶車出遠門，都是帶兩個司機，連夜趕，即使住賓館，三人總要一個標準間。標準間一般都是兩個床鋪，三個人都是要一個標準間，這樣一個人就得睡地上。他讓司機睡床，自己在地上打地鋪，司機和他爭都爭不來……

照片有達馳人

陳福生提供

（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陳宜新，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菏澤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結業於魯迅文學院山東省中青年作家研修班。文學創作二級，山東省首批齊魯文化之星，山東省第三屆泰山文藝獎（文學創作）獎獲得者；2007年，小說《鄉村遊戲》獲菏澤市首屆「牡丹文學獎」一等獎，被菏澤市委市政府記三等功一次。已在《小說月報·原創版》、《飛天》、《四川文學》、《鴨綠江》、《時代文學》、《山東文學》、《青海湖》、《芳草》、《都市》、《小說月報》等雜誌發表中短篇小說100余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記憶》、《遙遠的記憶》、《世紀病》三部，長篇小說《我的堂兄劉家橋》一部。短篇小說《箏情》被收入武大版高中課本等。現供職于山東省成武縣文化體育局。

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