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宴會散場前，戲子表演的一個節目，預示賈寶玉等人的悲慘結局

元宵夜宴散場前，戲子表演的一個節目，預示賈寶玉等人的悲慘結局

陳能雄/文

賈母在元宵夜大擺宴席，邀請族中眾男女都來參加，大家歡聚一堂，推杯問盞，看戲說笑，真是熱鬧至極。王熙鳳忙前忙後，把一個聚會搞得有聲有色的，但也是她最先發出盛宴的離散之音。她先說了一個全家人過正月節的笑話，這家子的人擠滿屋子，吃了一夜的酒就散了。接著，她又講了一個眾人圍觀聾子抬炮仗的笑話，有人偷偷點燃炮仗，聲音一響，炮仗灰飛煙滅，眾人也一鬨而散。而聾子尚不知覺，這喻示賈府子弟還沉醉在溫柔鄉中，稀里糊塗的，那個房子大的炮仗就代表著賈府這座百年大廈。

之後，由放炮仗的笑話變成了真真實實的放炮仗。賈蓉帶著幾個小廝把各色各樣的炮仗煙花擺放著庭院里，用香點燃，一時爆竹連聲，火樹銀花輝耀夜天。不多時炮仗只剩下一地的紙屑煙灰夜宴也即將撤席，在散場前小戲子們表演了一個節目，就是打了一回「蓮花落」。

「蓮花落」是什麼節目呢？記得幾年前，我在某處看到幾句詩，其中有一句好像是「齊唱蓮花落」。那時，我還不知道「蓮花落」是什麼意思，就問身邊一個年長的人，他說「蓮花落」是以前江湖賣藝人或者乞丐唱的曲子。他的這種說法有失偏頗，但也並非毫無依據，民間認為「蓮花落」的起源，是乞丐要飯時所唱的歌曲，早在宋朝時就有了。後來，「蓮花落」逐漸發展成一門曲藝，出現了專業藝人，表演的內容越來越豐富，藝人把這門曲藝發揚光大，登上了表演舞台，深受觀眾的喜歡。

而賈府在元宵夜「命小戲子打了一回『蓮花落』，撒了滿台錢，命那孩子們滿台搶錢取樂。」這裡的打「蓮花落」其實是模仿乞丐行乞賣唱的場景，撒錢就是富貴之人施捨錢財，把一大把錢扔在大街上，孩子搶錢暗指街上的小乞丐爭著撿地上的銅錢。

賈府的人要讓小戲子表演這個節目，倒不是有意糟蹋她們的人格，純粹只是覺得這個節目詼諧有趣，能逗人發笑。「蓮花落」又稱「蓮花樂」，演唱內容大多取材於民間的趣聞逸事，歌詞裡帶些市井俚語，有插科打諢的段子。賈府的人平時看膩了字正腔圓的戲劇，突然想換下口味聽聽「蓮花落」的曲子，這就如我們愛看歷史正劇，也喜歡看生活喜劇。但是，這一個供人消遣取樂的節目，卻伏下了賈府敗落結局的暗線。小說《紅樓夢》中的很多戲目都有伏線，比如賈元春回鄉省親的那天晚上，上演的幾齣戲，脂硯齋認為第一齣戲《豪宴》伏賈府之敗，第二齣戲《乞巧》伏元妃之死。

當天晚上，小戲子打「蓮花落」預示賈府衰敗後，賈寶玉等人流落街頭，生活窮困潦倒，在某一段時間裡以行乞為生。在高鶚續寫的《紅樓夢》結局中，賈寶玉並沒有變成乞丐，只是高中舉人後出走他鄉，後來隨一僧一道出家去了。《紅樓夢》因為殘缺不全，結局成了千古謎團，但從前八十回的一些細節，以及脂硯齋的一些批語中可知賈寶玉經歷過一段乞丐般的生活。在《紅樓夢》第一回中，甄士隱解注《好了歌》中有幾句話：「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脂硯齋認為「金滿箱，銀滿箱」講的是王熙鳳這一干人，而「展眼乞丐人皆謗」講的是甄玉、賈玉這一干人，甄府和賈府破敗後，真假寶玉都成了乞丐，遭受路人的冷嘲熱諷。

小說中賈寶玉出場的時候，有一首《西江月》批他，其中有兩句是：「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講的是賈寶玉前富後窮，在安富尊榮之時不知道守業創業，落魄後難耐貧苦生活。這兩句詞可以結合《紅樓夢》第十九回中的一個情節來看，賈寶玉到花自芳家玩，襲人的母親、哥哥把好吃的果品端上來，襲人還是覺得家裡太寒磣，沒什麼東西可吃的。脂硯齋點評道：「補明寶玉自幼何等嬌貴，以此一句留下與下部後數十回『寒冬噎酸虀，雪夜圍破氈』等處對看。」批書人看過《石頭記》的後數十回，對故事結局比較了解，他所引用的「寒冬噎酸虀，雪夜圍破氈」之句就出自《石頭記》的結局部分里。

從這可看出賈府敗落後，賈寶玉住破屋、蓋破被，吃糠咽菜，忍受雨淋雪凍的凄苦生活。87版電視劇《紅樓夢》的結局也和這個差不多，賈府慘遭抄家，府中人或被治罪流放，或被賣入煙花柳巷，或淪落街頭……賈寶玉一個人蓬頭蓋臉，穿著破衣爛衫，在街上失魂落魄地走著。當他到襲人家門口時，蔣玉菡把他領進屋裡，襲人一時沒看清楚是寶二爺，還怪罪丈夫把一個叫化子帶進來。

賈府的元宵夜宴看似喜慶繁華，隱隱中卻瀰漫著不祥之兆。王熙鳳的兩個笑話，預示賈府很快就會家敗人散，她自己忙完年事後，也生了一場大病。而小戲子們打了一回「蓮花落」則預示賈寶玉的結局會一貧如洗，流落民間，他不通俗務，不善營謀，生活越發潦倒不堪，吃不好，穿不暖，過著和乞丐差不多的貧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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