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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土匪探秘之九:黑白兩道上下手 兵匪一家左右臉

原標題:豫西土匪探秘之九:黑白兩道上下手 兵匪一家左右臉


作者:孫欽良



京劇《智取威虎山》中李勇奇說:「自古以來兵匪一家欺壓百姓。」這說明舊軍隊和土匪沒啥嚴格界限,由兵而匪,或由匪而兵,兵匪原來是一家。


兵是有執照的土匪,匪是無執照的強盜。偷來的鑼敲著賣,這是兵;偷來的鑼悄悄賣,這是匪。一個明火執仗,一個暗中使壞,上下其手,左右鬼臉,便是兵匪之肖像。

民國時期,豫西兵連禍結,民眾水深火熱,兵剿匪,匪擾民,匪如梳,兵如篦,兵來匪去,兵去匪來。兵兵匪匪,兵匪莫辨,欺壓的都是老百姓。



1925年的一天,新安縣衙門口出現這樣一幕:


國民二軍的幾個士兵軍服不整,歪戴著帽子在街上閑逛,他們的袖章上,都綴了一塊白布,左邊寫著「不擾民」,右邊寫著「真愛民」,中間寫著「誓死救國」。一位賣菜老農看這幾個士兵弔兒郎當,就開玩笑地問:「老總,那袖章上寫的是啥呀?給俺念念。」幾個士兵認為老農不懷好意,罵道:「奶奶個熊,你這老雜毛還敢毛搗人?!」啪的一聲,老農左臉挨了一巴掌。


老農說:「你這是不擾民?!」


啪的一聲,老農右臉又挨了一巴掌,


老農說:「你這是真愛民?!」


這時,正好幾個慣匪被保安團追趕,保安團招呼這幾個兵一塊兒追趕,他們理都不理,忙著修理那個老農。


這件事後來被人寫進《亂世爭雄》這本書,形象地再現了兵不治匪、欺壓百姓的場面。當時洛陽民謠云:「不擾民,不害民,扛著钁頭挨屋尋。找著銀子搶銀子,看見女人睡女人。」民謠又云:「當兵的一進門,兩眼四下掄,不是找財物,就是尋女人。」


當時的國民二軍,由該軍軍長兼河南督辦岳維峻領導,駐紮在洛陽。新安縣城駐有史宗法的一個旅,這些兵不剿匪,只擾民,每日里讓商民繳稅款,向農民征糧草,民財取盡,卻不維護治安。

一日,新安縣城附近劉庄一帶遭土匪搶劫,地方鄉紳通過新安縣長孟廣儒懇請駐軍出城打匪,但旅長史宗法坐在太師椅上,慢悠悠地說:「我的任務是守城,而剿匪需要出城,這不是我的職責。我不去。」當地鄉紳非常生氣,說:「土匪來搶一次,也僅擾民一日;當兵的駐軍一年,就擾民365日。土匪不過是過路的強盜,尚可躲他一躲;駐軍卻坐在咱的頭頂上,躲也躲不過。他娘的!簡直是兵不如匪。」


兵不剿匪,就等於容匪、縱匪,無異於通匪。實際上,當兵通匪者大有人在。清末民初,出生於伊川彭婆鄉南衙村的張治公,追隨王天縱赴潼關抗清,擔任高級軍官的他卻心懷二心,覺得此次入陝勝負不定,行至半途對他的堂弟張治修說:「你不要隨部隊入陝了,回洛陽老家還當刀客,佔領山頭,發展隊伍。如果我到陝西能站住腳,你就把人馬帶過來,如果這支義軍被清軍打垮,我就回洛陽重入綠林。」張治修等人回到伊川,收復了幾小股土匪,隊伍很快發展到200多人,胡作非為,為害一方,這桿土匪始終與張治公保持聯繫。


這是軍隊長官通匪的一個小例子,而當時這樣的情況很多:兩手抓,留一手,這一手不中了,就靠那一手,狡兔三窟。



在豫西,由兵而匪的典型是張巨娃,由匪而兵的典型是孫殿英。


由兵而匪的張巨娃是汝州人。當初,他率地方武裝剿匪非常堅決,經常抬著一口大鍘刀,捉了土匪,就地鍘為兩截。所到之處,土匪紛紛逃匿。正因為如此,他頗受官府青睞。民國十九年,張巨娃的隊伍被編入了宋天才的75師,駐紮盧氏縣城,成為剿匪的骨幹隊伍。


但張巨娃在豫西剿匪,也沾染了土匪的習氣,向駐紮地派糧要錢時,竟然也像土匪那樣「飛葉子」、下傳帖,上面寫明時限,過期不交,格殺勿論。當地民眾苦不堪言,紛紛上告,民國二十年,上面決定遣散他的部隊。


他聽到消息後,決定由兵而匪,拉杆子,建匪幫。當夜嘩變——保衛一個縣的部隊,化為危害一個縣的匪幫。他率領隊伍棄守盧氏,把盧氏縣城搶了個精光,臨走又放了一把火,把半個縣城燒得面目全非。


張巨娃由兵轉匪後,比土匪更土匪,走哪兒吃哪兒,無惡不作,每到一個村莊,先把大鍘刀往村頭一放,要錢要糧要女人。如不滿足要求,就往鍘刀下塞村民。


由匪而兵的孫殿英,也是從豫西發家的大土匪和大軍閥,豫西人稱他「孫老殿」。這傢伙遊手好閒,在老家豫東永城縣混不下去,1913年跑到豫西嵩縣,投靠了匪首張屏,當上了一個小頭目。

1920年前後,他在嵩縣、宜陽、偃師等地設香堂、招信徒,大力發展廟道會成員,培植親信。接著投入河南陸軍第一混成團團長兼豫西鎮守使丁香玲部,任機關槍連連長。接著又獨立山頭,拉杆成為土匪頭子。


他拉杆子期間,廟道會故意鼓吹他是神仙下凡,引得四方道徒捐資相助,拖槍來投,隊伍猛漲,鎮嵩軍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於是將其招安,給個營長做,他嫌小,領到軍裝、手槍就跑回來為匪;吳佩孚再將其招安,給個團長做,他還嫌小,又領了一身新軍裝跑回山裡。


1925年春「胡憨大戰」爆發,孫殿英匪部又被憨玉琨收編,編為第五混成旅。幾年之間,他便「由匪而兵」、「由兵而匪」了好幾次。就這樣一會兒兵,一會兒匪,他最後竟然組建了新五軍,成為國軍正規部隊的軍長。


這新五軍也真是怪,當官的除了拿槍,還備著一支煙槍,賭博吸大煙,吃喝進妓館,完全繼承土匪習性。孫老殿如此治軍,與匪幫無甚區別,以致豫西一些杆子混得不如意時便來投他,可謂是兵匪一家,臭味相投。



豫西匪患由來已久,《清稗類鈔》一書中就有「豫西刀匪彌多」的記載,無論清代還是民國,官軍屢屢剿匪,屢剿不絕,在剿伐與反剿伐的過程中,兵與匪之間建立了一種奇妙的關係。史載河南督軍張鎮芳率領50營官軍圍剿白朗匪幫,結果「無一營不與白朗匪酣戰,然無一營不與白朗匪私通」。


兵匪看似對立,實乃相互依存。清末洛陽官衙謝老道(謝寶勝)圍剿王天縱,他倆之間有一段頗可玩味的對話,充分說明了兵匪之間的關係——


謝老道說:「王天縱,不是我來為難你,實在是上峰命令,沒有辦法不執行,請你趕快投降吧。」


王天縱答:「老道,你的官做到現在這麼大,全是因為我保舉的。別以為你多了不起,想要你腦袋容易得很,不信舉起你的馬鞭子。」


謝老道果然舉起馬鞭——啪的一槍,馬鞭被打成兩截。

王天縱說:「今天不打死你,是因為想和你交個朋友,如果再苦苦相逼,此鞭如你。」謝寶勝當夜撤軍,此後很久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官軍在剿匪時願意採取招撫策略,先勸土匪歸順,若匪眾願受改編,則兵匪合一,皆大歡喜。近現代史上,匪化為兵的記錄屢見不鮮,所有省份都有這種事。而匪幫化為軍隊,往往樂不可支,豫西民謠云:「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先當土匪後當兵,「曲線救國」逞「英雄」,成為一些人的終南捷徑。


匪首寧老七的「兵匪生涯」也是如此。


寧老七是民國時期洛寧響噹噹的土匪,13歲便是一位小刀客。1920年他19歲,想娶個老婆,打聽到韓溝寨有個美女,於是率匪把寨子圍住,在寨牆外高喊:「不要錢,不要寨,快把朱家閨女交出來!不然待到破了寨,『頂腦兒』(人頭)當成『青頭菜』(青頭蘿蔔),一刀一刀切下來!」


一寨人都很無奈,瞪著眼睛看朱家,那是無聲的催促。朱家沒有辦法,只好用繩索將女兒捆住,從寨牆上吊下來,寧老七得了壓寨夫人,高高興興收刀走人。


不料當年冬天,他就被官軍所俘,處決他時,卻有快馬急報:刀下留人!原來是抓他的長官——陝州巡緝隊長牛德看中他善戰,要他將功折罪,加入官兵打土匪。於是他活了下來,剿了兩年匪,可他匪性不改,以送母回家為由,跑回洛寧又拉起了杆子。時間不長,官軍來剿,他再次被抓。這次他寫下「還鄉為民,永不為匪」的保證書,發誓當個老百姓。


可到了1926年,寧老七的手痒痒,七找八找,投了鎮嵩軍,還當上了少將旅長,但當年10月就陣亡了。這類匪痞子、兵油子,命中注定不死在綠林中,就死在疆場上。兵兵匪匪,胡鬧一場,便交代了一輩子。



對於匪首來說,樂意被官軍招安的背後,往往有很大的動力,這動力就是「當官發財」。豫西民謠云:「大駕桿,二駕桿,又綁票,又搜山,先當刀客後當官。」「進山轉一圈,出山就當官。」說的就是這個原因。


當年張治公的匪幫被收編後,他當上鎮嵩軍第二旅旅長,部隊駐紮在陝西周至縣,這是一個產煙區,他大肆種植鴉片,販賣煙土,迅速致富。他的父親張正紀去陝西看他,返回河南老家時,僅大煙土就裝了滿滿一船。

那個年代,有槍就是草頭王,殺人放火做強梁。當兵為吃糧,當匪為吃糧,整個鎮嵩軍,上至最高統帥劉鎮華,下到各旅長營長連長,都從陝西往洛陽販賣煙土,一個個腰包都鼓了起來,成了腰纏萬貫的富翁。在這種情勢下,公理不存,道德淪喪,一些農民不視當土匪為恥辱,反而哪家有人為匪,其鄰居竟會受到綠林保護,從此可免受土匪騷擾之苦。如果有人當了軍官,回鄉時騎著高頭大馬,帶著馬弁,耀武揚威,人們便艷羨不已。


豫西人愛說:「捨不得孩子打不了狼;剜不得好肉治不了膿瘡。」舊時很多人橫下一條心,不當兵,就為匪,弄得豫西匪患愈熾,屢剿而不凈。而有的人反反覆復,總捨不得離開匪行,養成了特有的土匪習性。


本文原載於《洛陽晚報》2009年1月23日,轉載自公眾號《老衲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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