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兩世紀前的哲學大師

兩個世紀前，德國出生了一個男嬰。他花費了一生的經歷，寫下了無數的精闢論著，對這個世界的未來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時至今日，在遙遠的東方，人們依然在召開最高規格的大會來紀念他，感謝他為這個世界帶來的新思想。是的，他的思想已經被寫成了教科書，成為這個東方大國的中學教育必修課，並一直延續至高等教育。普及教育中所講授的哲學，是他的唯物辯證法；講授的經濟學，是他的政治經濟學；講授的歷史，是他的唯物史觀。

1，我們的哲學

在剛剛列舉的三大思想領域中，最深刻豐富的當屬哲學。哲學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用之學，起源於人們心底的好奇，用思辨的方式來詮釋整個世界。古老的哲學起源於古代希臘，流行於上層社會。貴族們有閑有錢，其中最聰明的人就喜歡用哲學來炫耀自身。哲學即能夠顯示一個人的聰明的頭腦，又能顯示他有充分的財富和可以揮霍的時間，堪稱貴族之標配。時至今日，這個古老的學科已經漸漸走向沒落，對世界的任何具體領域的思考，都分化成了專門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學科。而上流社會炫富的工具，也漸漸被江詩丹頓的機械手錶和普拉達或芬迪的手包取代，不再需要深刻的哲學思辨了。於是現代社會的繁榮，也就註定了古典哲學的消亡。

說到這裡，不禁要批判一下我國的基礎教育。這世界上至少有一百種不同的方法來講授哲學課程，而我們的基礎教育恰恰選擇了其中最醜陋的一種。基礎教育成功得隱藏了哲學中一切有趣的思辨過程，掩蓋了哲學對任何一個聰明的頭腦的強大的吸引力，卻展示了哲學的最無聊和最醜陋的一面。這使得基礎教育中的哲學課程不再有益有趣，而是味如嚼蠟，死氣沉沉，除了死記硬背之外再無其他方法。事實上，歷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哲學家，都是那個時代里最富盛名的天才人物。我認為他們的所思所想，對於任何一個有著聰明的頭腦的讀者而言，都充滿了樂趣和吸引力。所以，給讀者一個建議：如果您覺得您的生活過於平靜和單調，想看看更大的世界，那麼您不妨找一本哲學史類的著作翻翻看，看看牛頓如何把神學家眼裡的上帝逼入死角，大衛休謨又如何懷疑科學的可靠性，康德又如何讓人類重新成為主宰，那麼您一定能看到想都不敢想的宏大世界。

我以前就說過，我們喜歡看的是對立、矛盾和衝突，我們不喜歡看一片和諧的大結局。就像童話故事裡，王子為了追求公主而勇斗巫師，這才是故事的精彩華段，而一旦王子和公主過上幸福的生活，故事也就接近尾聲了。哲學的故事也是一樣，我之所以說基礎教育中的哲學味如嚼蠟，就是因為它僅僅告訴我們這個理論支持了什麼，卻並沒告訴我們這個理論反對了什麼，以及是否有其他理論來反對這個理論。對於專業哲學家而言，他一定精通各個哲學流派，所以他看到一個哲學理論在支持什麼，自然就能想到它在反對什麼，也能想到誰會反對它。但這對於正在接受基礎教育的中學生而言，則根本做不到。於是基礎教育中的哲學課程，就變成了一邊倒的批鬥會，因為缺少了反方的發言機會，所以就變得索然無味。進一步說，因為沒有了反方的批判，正方的學說也就失去了一大半的光彩。

2，他的哲學及其批判

跑題了，拉回來。他的哲學是辯證唯物主義。在他的哲學體系里，唯物主義強調物質世界是最重要的，人的主觀想法必須讓位於物質世界。辯證法則強調矛盾總要一分為二和對立統一。

哲學層面的東西有個特徵，那就是不太注重實證，更加註重思辨。也就是說，哲學更加看中提出問題和分析問題，而從來都不會解決問題。是的，哲學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一個無用的學科，只挖坑不埋坑，只提出問題不解決問題，只重視推理和思辨而不重視實證。所以，哲學層面的任何問題，都很難給出確定的答案，都會有正反兩派學者互相爭論，吵架吵上一千年也分不出勝敗。所以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唯物辯證法究竟是對是錯，只能給出論敵對它的批評意見。

唯物主義的主要觀點在於，強調了物質第一性，強調了可觀世界和客觀環境的巨大力量，這種力量遠勝於人的主觀意志。反對的聲音有很多，其中有一個我很贊同的觀點，那就是它剝奪了人的自由意志，最終將導致決定論和宿命論。解釋得通俗一點，決定論和宿命論認為，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人類自己胡思亂想和瞎折騰都是沒用的，人類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能服從於早已註定好的客觀規律和客觀環境。於是，客觀世界變得非常重要，人自身則變得非常渺小，這是唯物主義繞不開的必然推論。遺憾的是，人是個自高自大的動物，人類的虛榮心是促使人類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此刻的我們之所以努力奮鬥，不就是為了兌現我們年輕時候曾經吹過的牛逼嗎？尤其對於人類中的精英分子而言，你可以拿走他的生命，卻不能撼動他的虛榮心，這就是所謂的「士可殺不可辱」。人類這份自高自大的虛榮心，卻很難與冰冷的唯物主義和諧共處。

辯證法則強調一分為二，凡事都有兩面性，矛盾總是對立統一，兩方面都有道理。這種和稀泥與和事佬的理論，好像真的能放之四海而皆準。這就像一個人，只有世故圓滑才能適應不同的生活環境，如果稜角分明則很可能會被周圍的人乾死。但即便如此，辯證法作為一個哲學觀點，還是要面臨一個普遍性弱點，那就是無法自證自身。辯證法強調萬事萬物都是一分為二的，那麼辯證法自身是否也要一分為二呢？沒錯，哲學命題普遍具有這個弱點，一旦涉及到自身，往往就出現矛盾了。「任何觀點都是值得懷疑的，除了這句話本身之外。」懷疑者不能懷疑自身，類似的矛盾普遍存在於哲學之中。

哲學就是這麼個東西，又有趣又沒用。以我自己的微末的學識，只能淺嘗輒止的窺探一下它的宏大的世界。就寫到這裡吧，謹以這篇自娛自樂的文章，紀念那位有深刻影響力的哲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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