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完美的人，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當大量工作可以被機器人代勞時，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當你煎熬多年才從醫學院、法學院畢業，而一個機器人用七秒鐘就能變成腦科醫生或律師時，努力學習的意義在哪裡？

文 | 胡雯雯

TA們也許是人類對未來世界最美好的期待：

當雙職工家庭被大房子、熊孩子、繁忙的事業所困時，TA能讓你扔滿地的衣服鞋子、堆積如山的臟碗碟全都消失，能接送你和孩子上學上班，順便去超市購物，還能每天端出媲美網紅餐廳的豐盛菜肴；

當獨居老人被疾病纏身時，TA能事無巨細地將家務全部打理好，提醒你準時吃藥，為你擦洗和護理，陪你到公園散步聊天，在你不慎跌倒時一把將你托起，輕鬆背著你上樓下樓，關鍵時刻撥打急救電話；

TA對你的情緒和反應極為敏感，能判斷你此刻的心情和身體狀態，做出相應回應。甚至當你吃晚餐時講了個爛笑話時，TA還會捧場地大笑。（只是你要提醒TA停下來，不然當全家陷入尷尬的沉默後，這笑聲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TA的價格，也許對普通工薪階層稍嫌貴，但若碰上打折促銷，加上分期付款，你只要付出一輛汽車的價錢就夠了，而且其用處明顯大太多，對吧？

這是英劇《真實的人類》的故事設定。劇中的生活場景跟今天沒有多大區別，只是人類身邊多了一群「合成人」。這是一種與人類外表幾乎沒有區別，由機械骨骼、人造皮膚和電解液構成的機器人，可以像商品一樣被訂購回家，作為生活助手而存在。

TA們能流暢地模仿人類各種動作，也會交談說笑，甚至解鎖進入成人模式，配合你做某些不可描述之事。只是，TA們動作表情略顯僵硬，眼神總是直勾勾的，而且從不睡覺吃喝。晚上起來喝水時你若看到插著充電頭，一直盯著你的合成人時，難免也會嚇一跳。

美國大神級科幻小說家艾薩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在1942年的《I, Robot》一書中，曾提出過「機器人學三定律」，構成了此劇中機器人的基礎模塊：

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二：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

三：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對於人類這種「造物主」來說，這無疑是謹慎而聰明的，讓一切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然而，古怪而孤傲的科學家大衛.恩斯特卻打破了這種平衡。

他一輩子離群索居，蔑視科學界在其研究上限制的各種條條框框。當妻子受不了長期被冷落，開車墜湖而亡，同在車上的幼子利奧也腦死亡後，恩斯特將兒子改造成半人半機器的合體，並創造了五個經過特殊編程，擁有「感情」和「知覺」的合成人，作為兒子的「兄弟姐妹」和「母親」。

然而，利奧無法接受這種病態的安排。崩潰的恩斯特舉槍自盡，留下五個」怪胎「和兒子一起漂泊，相互照顧。在一次疏忽中，利奧與三個合成人走失了，從此四處尋找。而一個接一個在特殊編程下覺醒的合成人，也憑藉超人的體力智力，以及長期被人類「奴役」的怨氣，開始在人類社會中逆襲，故事從此展開。

與2012年的瑞典原版相比，這版由出品過《絕命毒師》《行屍走肉》的金獎電視網AMC，與出品過《烏托邦》《小鎮疑雲》的英國電視4台跨洋合作的科幻劇顯然更勝一籌，將美劇的緊湊和英劇的深刻結合得恰到好處，因此在2015年首季播出時便倍受好評，第二季依然維持高分水準，到了今年5月17日，粉絲們終於等來第三季。

造物主與被造者的宿命

作為一檔軟科幻劇，《真實的人類》中許多設定其實是BUG重重的。比如，為什麼已經研發出了如此先進的合成人，其他科研領域卻似乎毫無建樹？汽車依然要手動駕駛，人類劃拉的還是iphone，筆記本電腦厚得像磚頭，超市購物買單還得掏錢包……

但是，它的重點顯然不在於事無巨細地描繪未來，如果與現實差距過多，反而會削弱觀眾對於核心論題的專註：人類該如何與機器人相處？

對一些人來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TA們不過是人類製造的機器，跟汽車、手機沒有太大區別，該用用，該扔扔。你該不會抱著一台快跑不動的電腦痛哭道，「你陪我工作這麼久，我卻沒有好好尊重保護你，現在還要狠心將你拋棄，我對不起你」吧？。頂多，你會將服侍自己多年的合成人看做如貓狗一般的陪伴者，但依然談不上尊重其「人權」或其他。

但是，TA們又不能等同於機器或寵物。合成人的使用期限通常是五年，如果TA與你朝夕相處過那麼久，記得你愛吃的果醬口味，時不時能和你一同回憶去世親人的美好片段，你能毫不惋惜、若無其事地將其送去回收，換一個「升級版」嗎？

就像劇中一位老太太說的：「我不是瘋婆子，我當然不相信霍華德是真人，但我也不相信他只是個無生命的物體。畢竟它們是我們創造的，它們能走能說話，能看能聞，它已經變成了家庭的一部分，它們是最接近人類的東西了。為什麼人們依然覺得，跟它們產生感情，或至少有尊嚴地對待它們， 是件讓人覺得羞恥的事情呢？」

完美的新物種？

而在另一些人看來，合成人的誕生，卻引發了人類對於自身存在價值的思考：當大量工作可以被機器人代勞時，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當你煎熬多年才從醫學院、法學院畢業，而一個合成人用七秒鐘就能變成腦科醫生或律師時，努力學習的意義在哪裡？一種不斷自我挑戰的遊戲嗎？

劇中有一段新聞訪談很有意思。主持人問代表合成人製作公司的嘉賓：「這些機器人的出現，會貶低人類的價值嗎？

對方回答：「將機器設計得更像人的目的，就是不要把人變得機器化。中國女工每天花11個小時縫製足球，孟加拉小男孩在拆解輪船時吸入毒氣，玻利維亞的礦工冒著生命危險下井工作，這些都可以成為過去。人類被當成機器已經太久了，是時候解放人類的思想、身體，讓他們自由，活得更有人性了。」

主持人反駁：「但也有人爭論說，工作也是一種人權，讓你覺得自我價值得到了實現。」

答：「我建議你先去微晶元車間工作一個星期，再來問這種問題。」

在製造者看來，合成人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是讓人類的生活更美好。因此它們不應當有任何思想、知覺甚至情感。但令人心酸的是，合成人的出現，卻讓人類的缺點凸顯無疑：

TA從不會忘記給孩子帶午餐，不會邊開車邊打電話，不會把孩子在超市弄丟，就算講睡前故事，也不會為了趕時間著急結尾。TA甚至比枕邊人更容易相處，你不用小心翼翼猜測，哪句話會激怒他，不用躺在床上琢磨，他到底還愛不愛我？還是否關心我？

TA們，會放大人性的所有缺點。讓其無可遁形，讓你無法繼續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因此到了後來，甚至在人類中，也出現了一批以模仿合成人為生活方式的孩子，對他們來說，這讓自己更有安全感，更不容易受感情傷害。

當越來越多合成人被賦予知覺後，出現了一群長期處於底層，被人類奴役和侮辱和偏激派。TA們滿懷怨氣地要推翻人類的統治，還產生了這樣的理論：合成人，才是人類的進化方向，是適應世界的新物種。

但是我們別忘了，TA們有個致命弱點：無法自然繁衍。而第二季拋出了一個新的論題：如果合成人可以和孩子一樣，自幼來到家庭中，跟著大家一起成長、學習、產生感情，並且每年身體都會進行升級，慢慢長大呢？

對於那些經歷了喪子之痛，或者很難擁有後代的家庭來說，是不是個更完美的方案？這個孩子會永遠忠於你，陪伴你，沒有令人抓狂的叛逆期，對各種邪惡的誘惑毫不領情，只做出對自己和家人最好的選擇。那麼，你想不想要？

感情到底有何用？

全劇的題眼在於，一旦機器人獲得情感和知覺，該怎麼辦？阿西莫夫三定律從此被推翻，平衡無法繼續。但是，這真的可能嗎？劇中只用一段「特殊編程」就匆匆交待了過程，就連劇中人也質疑：人類的情感是那麼複雜，你要如何複製一件，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東西呢？ 你又怎麼確定，自己複製的東西是真實正確的呢？

因此，這類哲學問題也時不時被拋出：什麼是情感？什麼是愛？它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習得的？還有那些負能量，恐懼、憤怒、暴力，沒有這些，人類意識就不叫完整。還有人的記憶，是會遺失和篡改的，但你怎麼教一台機器學會遺忘呢？還有做夢，好夢、噩夢，這可能都是人類大腦需要的，但一台合成人也需要嗎？

無怪乎，很多覺醒的合成人自己都疑惑：情感到底有什麼用？它既不能提高我的效率，也不能量化，甚至還會帶來痛苦，完全是個多餘的東西吧？

但在熟讀《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合成人Niska看來，感情和意識，能幫她構築完整的自我。「要獲得真正的意識，就必須經歷痛苦，或歡愉。而我不怕死亡，這讓我比任何人類都強大。」但人類女主角卻反駁：「不，你錯了，如果你不懼怕死亡，你就不算真正活過，你只是存在過而已。「

也許在第三季，更多合成人覺醒，甚至統治了地球後，TA們也會面臨一個尷尬的問題：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就如之前，一輩子都在服侍老主人的奧蒂覺醒後，發現主人去世了，自己老舊了，沒有人需要自己幫助了，那麼，他應該何去何從呢？

對於人類來說，每天的吃喝拉撒睡是無法間斷的，即使是最沒有野心，沒有宏大願景的人，也可以有明確的目的：賺錢活下去，養家糊口。

至於為什麼要生存下去，可以理解為基因的力量，它們需要不斷延續。但合成人呢？生兒育女的功能是不存在的，就連讓人類享受愉悅的床上運動，對它們也是一種無意義的動作。TA們除了每天幾小時的充電之外，連睡覺的時間都省了，當然也不用做吃飯、洗澡、換衣服這類繁瑣的事情……

剩下的大把時間，要用來幹嗎呢？

作為一部軟科幻劇，《真實的人類》會如何給出答案，值得拭目以待。

真實的人類 第一季

Humans Season 1 (2015)

導演: 琪娜?木楊

主演: 威廉?赫特 / 科林?摩根 / 嘉瑪?陳 / 凱瑟琳?帕金森 / 尼爾?馬斯克爾

類型: 科幻

地區: 美國, 英國

片長: 43分鐘

首播日期: 2015-06-14(英國)

真實的人類 第二季

Humans Season 2 (2016)

導演: 琪娜?木楊 / 卡爾?蒂貝茨

主演: 嘉瑪?陳 / 凱瑟琳?帕金森 / 科林?摩根 / 山姆?帕萊迪奧

類型: 劇情 / 科幻

製片國家/地區: 美國 / 英國

語言: 英語

首播: 2016-10-30(英國)

真實的人類 第三季

Humans Season 3 (2018)

導演: 吉爾?羅伯森

主演: 格雷格?奧斯汀 / 艾米麗?伯林頓 / 西蒙?巴布 / 露西 克勞斯 / 嘉瑪?陳

類型: 劇情 / 科幻

製片國家/地區: 英國

語言: 英語

首播: 2018-05-17(英國)

來源｜南都周刊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