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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將離散

《我們仨》算作回憶錄吧,是楊絳對其一家三口生活的回憶。

讀來頗覺感動之餘,不免外添幾分冷意傷心。世間家庭往事竟如此甜蜜,卻又如此經不起流年浪潮的拍打之勢,真應了書中提及的那句詩: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我卻覺得我這一生並不空虛;我活得很充實,也很有意思,因為有我們仨。也可說:我們仨都沒有虛度此生,因為是我們仨。」

「我們仨」像是夜空中閃著光的星星,各有光芒,各有軌道,各有期待的天空,卻互不衝突,互放光芒,在漫天遠大邊際的無限宇宙中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在漫漫長夜中為自己,也為對方,放出自己最美的光彩。以至於楊老在《我們仨》中說:「我們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難,鍾書總和我一同承當,困難就不復困難;還有個阿瑗相伴相助,不論什麼苦澀艱辛的事,都能變得甜潤。」我們都知道,自由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相反,自由是不想做什麼就不做什麼。而在以自由為前提的生活追求上,只有擁有足夠的才華,足夠的安全感,才能夠說我不想顯山露水,我不想拋頭露面,我只想離群索居,我只想隱居山林安靜地活下去。愛人如我,夫復何求?愛人如你,夫復何求?我想,用兩句話來形容楊絳與錢鍾書的愛情故事再妥當合適不過了。

但紅塵世俗既然註定逃不過,那便只能自解。以何自解?以何慰寂寥?「我們和不相投的人保持距離,又好像是驕傲了。我們年輕不諳世故,但是最諳世故、最會做人的同樣也遭此非議。鍾書和我就以此自解。」狀元不入自然家,不改仕途讀書夢,不過大概如此吧。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末,鍾書去世。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地失散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現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作『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讀到此處,眼眶濕潤,心受到了觸動。為何,人世間不可以有小說或童話故事那樣的結局:「從此,他們永遠快快活活地一起過日子。」這樣的離散,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可明知道從沒有永恆的事物,在面對永恆的失去之際,亦痛徹了心扉。

「我們稍有一點快樂,也會變得非常快樂。所以我們仨是不尋常的遇合。」

徹頭徹尾的夢,人世間萬物萬象大抵如此。然,那些快樂的瞬間,那些美好的祝願,那些悄愴幽邃的離殤,那些苦澀決絕的狀況,只要曾經真實地存在過,就算後來虛幻如夢境,也不再害怕了。

而我仔細一想,原先令我感到害怕的是,竟是出於對自由的恐懼。恐懼本身是積極的,只是實現恐懼的途徑布滿荊棘,我毫無保留可是底氣全無,所以除了渾渾噩噩地隨波流去,又還有什麼辦法呢?

畢竟世事難諳,我們終將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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