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巴雙子星力壓方丹閃耀瑞典!
世界盃倒計時25天,我們來聊一聊1958年世界盃。
1958年世界盃,法國隊一個叫方丹(Just Fontaine)的射手橫空出世。在6場比賽中,方丹一氣打入了13球,這個單屆世界盃個人進球紀錄至今無人能破。不過瑞典世界盃並不屬於方丹,畢竟法國隊沒有奪取冠軍,方丹也只是一個射手。而巴西隊最終捧起了雷米特金杯,桑巴軍團閃耀的雙子星貝利和加林查,是那屆世界盃當之無愧的焦點。
創單屆世界盃破門紀錄的方丹。
1950年馬拉卡納慘案的沉重打擊,讓巴西足球一度開始懷疑自己的實力。沉鬱之中的巴西人民,在次年選擇了曾經的獨裁者熱圖利奧·瓦加斯(Getúlio Vargas)為新總統——人類通常是這樣,在現實遭遇挫折時,會在懷舊中試圖尋找某種安全感。瓦加斯是一個極具個人魅力的總統,但他的執政也遭遇了很多困難。1954年世界盃,巴西又一次在1/4決賽輸給了不可一世的匈牙利隊。同年,困境中的瓦加斯在總統府開槍自盡。
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後,1955年,庫比契克(Juscelino Kubitschek)當選為巴西總統,巴西進入了新時代。庫比契克以只爭朝夕的態度一心發展經濟,國際大環境的利好,朝鮮戰爭的結束讓巴西產業趁全球繁榮而勃興,每年GDP增長超過10%,有些產業的增長幅度甚至更多。庫比契克還一手建立了一個充滿現代感的首都——巴西利亞。這個地方確實很漂亮,2014年我去過,在那裡的人工湖看過一次非常壯美的日落。
庫比契克。
而巴西足球也終於隨著經濟的發展而成熟起來。英國著名體育記者戴維·古德布拉特(David Goldblatt)撰寫的《足球國度:巴西足球史(Futebol Nation: A Footballing History of Brazil)》認為,有四個因素讓巴西足球在1950年代末期和1960年代早期最終克服馬拉卡納慘案帶來的悲劇性影響,走上了巔峰。
《足球國度:巴西足球史》。
這四個因素是:首先,巴西內部發展的不平等造成超大都市群,集聚了大量的財富,而極端貧窮的人群則生產足球天才;第二,瓦加斯部分解決了巴西的種族關係問題,巴西各個種族的人都可以為足球作出貢獻;第三,巴西舞蹈、音樂、詩歌和足球的融合,帶來了特有的足球風格;第四,繁榮帶來了城市閑暇生活的多樣性,足球迷越來越自得其樂。
當然,社會性的因素只是為巴西足球的發展提供了成長的基礎,真正要在世界盃上取得成就,還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和嚴密的組織籌備。1958年世界盃,庫比契克政府給巴西國家隊提供了大量的津貼,還出資讓球隊去義大利打了季前熱身賽。而嚴密組織的工作,則落到了日後名滿天下的阿維蘭熱身上。
阿維蘭熱。
阿維蘭熱1916年出生,家境殷實,父親是來自比利時的移民,是個軍火商。阿維蘭熱本人學習勤奮,拿到了法律學位。對體育他也很有興趣,20歲時曾以游泳運動員的身份參加了1936年柏林奧運會。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他又是巴西水球隊的一員。1956年墨爾本奧運會,他是巴西奧運代表團隊長。
阿維蘭熱長袖善舞,是個天才的政治家,善於打通各種人際關係。1958年初,他當選為巴西體育聯合會主席(Confedera??o Brasileira de Desportos,簡稱CBD),同時也成為了下屬協會巴西足協(Confedera??o Brasileira de Futebol,簡稱CBF)的主席。他還有一個幫手,聖保羅俱樂部的老闆、傳媒業大亨保羅·馬沙多·德·卡瓦略。
兩人共同任命了大胖子菲奧拉為球隊的主帥。菲奧拉胖到經常會在場邊睡著,阿根廷名將拉廷曾短暫當過他的弟子,他記得:「每堂訓練課的結尾都是訓練賽。有一天,天氣特別炎熱,我們踢啊踢,一直沒有等到他吹半場哨。他就坐在那裡,我們一直偷偷看他,最後我們實在忍不住了,走過去一看,他在打鼾。」
阿維蘭熱有精妙的組織能力,把舉凡廚師、牙醫、體育心理學家或球探間諜等一系列繁瑣的後勤工作,都抓了過去,大胖子教練菲奧拉只要一心準備足球層面的事情即可。有了政府財政支持,隊員全體被拉到里約頂級的醫院檢查身體,結果發現了大量的疾病和營養不良:幾乎所有球員都有腸道寄生蟲,有些球員貧血,而有些球員甚至有梅毒。從這些球員嘴裡,一共拔了300多顆牙齒!
對在瑞典基地的挑選,阿維蘭熱和巴西足協也是費盡心思,共考察了25個地方。最終選定了哥德堡附近的度假勝地欣多斯(Hindas),但巴西足協強勢要求度假酒店把全部28名(一說25名)女性員工換成男性。此外,這個酒店推窗可見一個天體沙灘,巴西人也去要求他們在世界盃期間穿上衣服,避免騷動軍心。有意思的是俄羅斯隊當時也住在同一家酒店。他們空閑時如果沒有在釣魚,就會像北極熊一樣攀爬在樹上看巴西隊的訓練。
這屆世界盃,被公認為是貝利的世界盃。貝利1940年出生在米納斯吉拉斯一個貧困的家庭,父親是一個半職業球員。他入選1958年世界盃陣容時才只有17歲,在最近的一部紀錄片中,77歲的貝利談了自己60年前的驚訝:「當我入選球隊時,我才只有17歲。那天晚上我爸爸回家,告訴我:『你聽說了嗎?廣播里在說,你被選入巴西國家隊了。』我回答他:『哦爸爸他們是在胡搞,我覺得這肯定是搞錯了。』」貝利隨後詢問自己的俱樂部桑托斯,俱樂部主席才向他證實:「孩子,你確實入選了。」
年僅17歲的貝利首度入選國家隊。
但頭兩場比賽,貝利和加林查都沒有上場。這或許與他們之前做的心智測試有關——加林查的智商測試低於平均值,甚至不足以當一個大巴司機,而貝利的測試則被認為是「明顯很幼稚」,他缺乏責任感,貝利那時候確實只有17歲,也算情有可原。當然,缺陣的官方原因都是受傷。不管怎樣,當巴西隊頭兩場比賽僅以3比0勝奧地利、0比0平英格蘭後,球員起義了。
貝利缺席1958世界盃前兩戰,官方給出的原因是膝傷困擾。
貝利和加林查的隊友們,集體要求菲奧拉啟用貝利和加林查——每天一起訓練的球員們,最了解這兩人的能力。儘管球員們都否認發生過嘩變,但這則故事依然進入了巴西的世界盃傳說,因為它再生動不過地展現了巴西足球的一個重要特點:教練是多餘的,美麗足球誕生於球員自身,就像聖母瑪利亞是童女生子一樣。
第三場比賽,對手是蘇聯,貝利以17歲零249天的年齡成為了世界盃決賽圈最年輕的上場球員,這一紀錄直到1982年世界盃才被北愛爾蘭的懷特塞德以17歲零41天的年齡打破。從開場起,貝利和加林查就直插對手的心臟,1分鐘內就分別擊中了門框。被打得手忙腳亂的蘇聯隊第3分鐘就丟一球,為巴西進球的是瓦瓦。本場第二球也是瓦瓦打入,為他助攻的則是貝利。
進入淘汰賽階段,貝利如有神助。四分之一決賽對威爾士,他打入了全場唯一個進球,也是當場最佳,這也是他為巴西隊打入的第一球。當年是威爾士隊一員的克里夫·瓊斯至今仍記得那一天的貝利,「最有趣的事情是,當時我們沒有一個人聽說過貝利。他畢竟只有17歲,他還是個孩子。但他美妙至極,是那天勝負的分野。」
貝利在對瑞典隊的決賽中梅開二度。
半決賽,貝利23分鐘內上演了帽子戲法(世界盃歷史上最年輕的帽子戲法製造者,這一紀錄至今未破),幫助球隊5比2戰勝了擁有最佳射手方丹的法國隊。決賽中,巴西再以同樣的比分擊敗了東道主瑞典,貝利梅開二度,其中第一個球從胸部停球到挑球過人凌空抽射一氣呵成妙到毫巔,貝利後來自己都說:「這是我職業生涯最美的一個進球。」
注視著雷米特杯的貝利。
當貝利打入巴西隊第五個進球時,瑞典隊後衛帕林(Sigvard Parling)說:「當他打入那個球時,我必須承認,連我都想鼓掌了。」終場哨響後,貝利癱軟在地昏了過去,他被隊友拍打激活後,他開始飆淚。大喜,讓這位17歲的少年失態。而全球電視直播的這次決賽,也讓全世界的球迷都記住了這位17歲的少年。
如果說貝利是天選之子,註定的足球王族,加林查則是另外一種風味,他是平民英雄。和貝利的名字其實是外號一樣,加林查的名字也是外號。這個外號是他姐姐起的,因為小時候加林查比同齡孩子都要瘦小,所以姐姐就叫他加林查(Garrincha),巴西東北方言里小鷦鷯鳥(Wren)的意思,這個外號從他4歲開始起就一直伴隨著他,直到他去世。
左一加林查。
他和貝利有截然不同的個性,他頭腦簡單,無憂無慮。貝洛斯的名著《足球:巴西生活方式(Futebol: The Brazilian Way of Life)》里提到,加林查對1950年世界盃後舉國悲痛的做派很想不通,他覺得這樣很傻。事實上,他甚至都沒有留在廣播前聽決賽直播,而是去釣魚了。
他也毫無雄心,從不像貝利一樣規劃自己的職業道路。去瓦斯科達迦馬試訓時,他沒帶球靴,直接被趕回家了。去弗魯米嫩塞時,他早早離去,因為他要趕末班車回家。19歲時,他才得到了博塔弗戈的青睞,但這主要是一位看過他踢球的博塔弗戈名宿力薦。在試訓第二天,他就把博塔弗戈的國腳左後衛尼爾頓·桑托斯晃得七暈八素,還穿了他的襠。桑托斯說:「我當時就想,最好是簽下他,我可不想當他的對手。」
在博塔弗戈的首秀,他上演了帽子戲法。儘管他的身材天生有缺陷,兩條腿像有先天的畸形,左腳向外、右腳也向同一側歪斜,這導致他的每次跑動看起來都像要摔倒,但他就是不倒,反而是對手被他晃得跌跌撞撞。瞬間加速能力加上奇異的腿,讓他的過人動作難以預測。博塔弗戈的教練曾希望他少帶一點球,並在場上放了一把椅子,讓他傳球到這椅子處,結果加林查帶著球過來,穿了椅子的襠。
加林查的雙腿。
加林查踢球不是為了贏,他是覺得踢球本身讓他快樂。有一次在博塔弗戈,他不停地過對方後衛,哪怕球出界了也還繼續在相鄰的跑道上和後衛進行貓鼠遊戲。裁判都看得入迷,甚至忘記了吹停比賽。
世界盃頭兩場比賽之所以沒上加林查,據說也和他在世界盃前最後一場熱身賽中的表現有關。那是在義大利佛羅倫薩,加林查面對當地的紫百合過於拉風了:一次突破中,他已經過了對方門將,可他沒有把球送入空門,而是等門將起身,又過了他一遍,然後才把球帶過門線,然後把球挑起來,自己帶向中場。菲奧拉認為這樣羞辱對手是比賽作風有問題,棄用了他。
同瑞典的決賽中,加林查貢獻出兩次助攻。
巴西著名劇作家內爾松·羅德里格斯曾說,是加林查「教會了球迷笑」。羅德里格斯還寫道:「大家都認為加林查是弱智,但加林查在世界盃上證明了我們才是弱智——因為我們思考,我們理性化,而他全依賴自己的直覺反應。和他比起來,我們笨重和遲鈍,就像河馬。」而另一個著名詩人保羅·門德斯·坎波斯也說:「他就像一個被天使觸摸了的詩人,像一個被上天砸下來的旋律擊中的作曲家,像一個被某種旋律魔怔了的舞者,他踢球帶著純然的靈感和魔法,他毫無痛苦,從無保留,無拘無束。」
與法國隊的半決賽中,加林查試圖盤過對方門將。
比起加林查的醇酒美人來,貝利算是過著相當職業的生活。貝利充滿雄心,知道自己天才的價值,而加林查從來不知道自己賺了多少錢,又花了多少錢,千金散去還復來。《足球國度:巴西足球史》里說:「貝利為未來做計劃,而加林查只活在當下。貝利訓練,加林查睡覺……貝利的外號是『國王』,他受人尊敬,但有距離感,而加林查的外號是『人民的歡樂』,他生活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裡,他殘疾,他酗酒,他脆弱,最終一切破碎……國王將繼續被大家尊崇,但加林查則是被愛。」
《足球:巴西生活方式》一書的作者貝洛斯剛到巴西時,曾詢問當地人巴西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是誰,幾乎所有人都回答是加林查。貝洛斯一開始以為他的當地朋友在耍他,因為全世界都知道貝利是最偉大的球員,後來才明白他們不是在開玩笑。其實這也可以理解,貝利完美,而加林查不完美,但正因為他不完美,他更像「我們的兄弟」,我們能在他身上找到更多的認同,投射更多的感情。貝利代表贏,而加林查則代表快樂。巴西是一個重視快樂甚於贏的國度。
1958世界盃決賽後,興奮的巴西球員揚起瑞典國旗慶祝奪冠。
1962年世界盃,貝利受傷,加林查接過了帶領全隊的重任。在四分之一決賽3比1勝英格蘭隊的比賽中,加林查梅開二度,巴西隊另一球是他的射門打在門框上後,由瓦瓦補入。半決賽對東道主智利,加林查再次梅開二度,幫助巴西隊4比2取勝。最終,巴西隊拿下了決賽,蟬聯了冠軍。
加林查的靈車所到之處,擠滿了成千上萬的支持者。
1983年1月,加林查最終死於貧困潦倒。1月19日,因為肝硬化昏迷的他被送往醫院,醫生甚至已經無法認出他就是加林查。次日清晨6時,醫生宣告他過世,當時他只有49歲。無數巴西人湧向馬拉卡納以及靈車前往墓地的沿途路線,紀念這個人民之子。路邊樹上的一個標語這樣寫道:「加林查,謝謝你,感謝你曾經活過。」還有一條標語寫道:「加林查,你曾讓全世界為你歡笑,現在你讓全世界為你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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