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電影院的百味人生
文/蓮笙 來源/李小木的小江湖
01
周繼安在縣城開了一家私人影院,當初裝修的時候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所以哪怕地段有些偏,可是客人卻不少。
經常坐在櫃檯後,周繼安也從這些看電影的人中間,品嘗了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
比如,有時來的是正鬧彆扭的小情侶,來看最後一場分手電筒影,可是看完了,兩人又手牽手和好如初了;有時來的是失戀男女,看一場電影哭得淚如雨下。
周繼安喜歡這樣的一種人生。他覺得自己開的不是影院,更是一個人生舞台,上演著各色的悲喜。
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店裡沒什麼人,可這時,吳曉青來了。
戴著墨鏡的女人,一襲布裙,雖看不清面目,但是周繼安打賭她一定是個絕色美人,因為單是那出塵的氣質,在這座縣城裡就無人能及了。
她不問什麼價錢,只說要一個最好的房間。周繼安看了看她手上的金錶,突然腦子一熱,大著膽子把房間的價格翻了一倍。
那女人沒還價,直接掏出錢來放在櫃檯上。零頭一時找不開,她擺了擺手說:「算了。」
周繼安有些慚愧,只好萬分恭謹,還專門跑了幾十米買來綠茶和瓜子送到包間里。
過了十分鐘,又一個男人出現了,也是戴著墨鏡,周繼安心中暗喜,以為又來了生意。可是那男人說:「我老婆定過包間了。」
周繼安這才明白,男人和吳曉青是一起的。
一個小時之後,男人離開,周繼安迎上前笑著說:「電影看完了?」男人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說:「有事,先走了。」
又過了半小時,吳曉青才施施然地離開,雖然天然已經漸暗,可是她仍然戴著那副墨鏡。
後來,周繼安才知道這個男人叫張樺,也知道了他和吳曉青的真實關係。
吳曉青每兩周都會到周繼安的私人影院,而十幾分鐘後,張樺一定會出現。
兩人前後腳來,又前後腳離開。周繼安就覺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有一次,他特意跑到吳曉青定的那間包廂門口,想探究一下兩人到底在裡面幹什麼,可是由於隔音效果很好,包廂里的影視聲音又很大,他聽了半天,都沒聽出什麼來,只好悻悻然離開。
但是他心裡明白,張樺嘴上口口聲聲喊吳曉青為「老婆」,但恐怕關係並沒那麼簡單。
02
周繼安猜得沒錯,張樺和吳曉青就是非正常男女關係,而這種地下情關係,他們已經維持了十五年了。
吳曉青認識張樺的時候,只有25歲,大學剛畢業,是單位里學歷又高、相貌又美的一枝花,才參加工作不久,來給她介紹對象的人就排成了隊。可是吳曉青卻不慌不忙,有才華有顏值,她還不想那麼早把自己嫁出去。
張樺是她的領導,比吳曉青大五歲,結婚五年了。他在吳曉青參加工作前兩個月被提成了副科長,檔案科一共就三個人,科長,張樺,再加上一個吳曉青。
吳曉青活潑,愛打扮。科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迂腐得很,總是看不慣吳曉青的那些作派,她描眉畫眼戴個手鏈耳墜,他都要斜著眼睛看半天,直看得吳曉青心裡發毛。
每每這時,張樺就會敲敲她的辦公桌:「走,跟我去檔案室把上半年的檔案整理一下。」
吳曉青就一笑,跟著張樺溜之大吉。
張樺脾氣很好,對科里這位大美女十分照顧,每每有值班,他也會相當關照。上班沒多久,吳曉青就對張樺從最初的敬而遠之,到無話不談,言必稱「我科長」。
讓吳曉青對張樺怦然心動的,是那次出差。全省有個培訓,為期半個月,要求領導和工作人員參加。科長是個老頭,對這種培訓早就沒什麼興趣,又嫌離家時間長,於是這個培訓就落到了張樺和吳曉青頭上。
第一天上完課,往賓館的時候,張樺突然對吳曉青說:「你先回去,我去買點東西。」吳曉青點點頭,她上課的時候就肚子疼得要命,恨不得馬上回到賓館躺一會兒。
她還沒有回到房間,張樺就急匆匆跑回來,在房間門口交給她一包東西:「拿去用吧。」
吳曉青有些莫名其妙,還沒說什麼,張樺已經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一臉狐疑地進了門,打開一看,卻是兩包衛生巾和一包紅糖。她的臉「騰」一下,像燒著了火。
進了衛生間,才發現這個月的大姨媽提前了,並且把裙子後面都洇透了一塊血跡。
吳曉青的臉火燒火燎地燙,心裡像揣了一千隻小兔子,撲撲通通地跳。
第二天早上吃自助餐,吳曉青看到張樺,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他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談笑自若。
吳曉青轉而一想,對啊,他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對這些事早就見慣不驚了,幫她也只是出於同事的情誼罷了。倒是自己,處處透著小家子氣。
這麼想著,她心裡就坦然了許多。
03
和張樺突破男女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是在培訓的第八天,那天是周六,下午沒課,張樺就帶吳曉青到附近的景點逛了逛,晚上吃飯也是在小吃街,兩人一邊吃一邊逛,實在累了,就隨便找個小店坐下來,吳曉青陪著張樺喝著啤酒,天南海北的聊。
啤酒、燒烤、孤男、寡女、異地……多種因素糾在一起,兩人的目光就膠著著分不開了。
吃了烤串,喝了啤酒,兩個人還是意猶未盡。吳曉青看了看不遠處的一家影院,極興奮地說:「科長,咱看場電影再回去吧。」
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黑暗中的吳曉青哭得稀哩嘩啦,張樺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她接住了,擦了擦眼淚繼續哭。
從電影院出來,吳曉青很長時間不說話。張樺見她情緒不好,就聊起了以前看過的許多電影情節。沒想到越聊,兩人越覺得投機,對於一些電影的觀感,兩人竟出奇的一致。
吳曉青心裡甚至暗暗遺憾:可惜這個男人已經結婚了。
回到賓館的時候,電梯里,張樺忍不住抱住了吳曉青,在她耳邊輕輕說:「一會兒到我房間里喝點茶,再聊一會兒好嗎?」
吳曉青沒說話,下了電梯就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張樺心中暗悔,怪自己太過輕浮,怎麼能抱她呢?
因為婚姻的平淡,張樺在見到吳曉青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那個美麗活潑的女孩子了。
可他明白自己只能一廂情願地喜歡,人家是未婚的黃花大閨女,可自己呢?
他什麼都給不了她。
他躺在床上暗自懊惱,想著明天要怎麼樣向吳曉青解釋。就說自己喝醉了?
這時,房門被輕輕地敲響了,他打開門,吳曉青披著濕漉漉的頭髮,一臉嬌羞地站在門口。
04
培訓剩下的時間裡,他們利用一切的時間在賓館裡如膠似漆,抵死纏綿。
吳曉青之前談過男朋友,但是與張樺的溫存體貼相比,實在是太過生澀了。
吳曉青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體被打開,被一個已婚的男人徹底地打開了。
陰道是通往女人心的捷徑,她知道,她以後再也沒有辦法愛上其他的男人了。
吳曉青偷偷去看過張樺的妻子,一個收費站的收費員,比張樺還大兩歲,姿色平庸,屁股碩大。看到她的第一眼,吳曉青就為張樺感到可惜,不明白為什麼他當初會娶了這樣的一個女人。
她沒逼張樺離婚,甚至,在培訓回去後不久,她就匆匆把自己嫁了,對方是什麼人她根本不在乎,反正她也不愛他。
她結婚,只是想找一個平等的身份和張樺相處。否則,她一直不結婚算怎麼回事?那樣會讓張樺有壓力的。
她結婚的時候,張樺隨了厚厚的一份大禮,雖然心裡難過,可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權利要求她為他守身如玉。
結了婚,有些義務就是要盡的。吳曉青有些不情不願,每次和丈夫同房,都搞得像強姦。
可是和張樺就不同了,她每次都激情澎湃,情難自抑。
公務員開房不方便,兩人就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空間和時間去親熱,車裡、無人的田野里,甚至檔案室里。那一摞一摞要整理的檔案上,都留下過兩人的汗漬。吳曉青不讓張樺親吻自己的脖頸,那裡的肌膚太嫩,她怕留下吻痕。
27歲那年,吳曉青做了一次人流手術,瞞著丈夫做的。因為她根本不確定孩子到底是丈夫的,還是張樺的。
那時的張樺,已經升成科長了。她向張樺請假,張樺就抬起眼睛看她,她也看著他,微笑。胸口卻一陣噁心,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從醫院出來,她全身都沒有了力氣,佝僂著身子一點點往前挪。一抬眼就看到了張樺。原來,他一直都跟著她,她在手術室里做手術,他坐在車裡,偷偷地哭了一場。
他把她扶進車裡,把前排的座椅放下來讓她躺平,甚至還拿出一床薄被給她蓋上。她蒼白著臉笑:「你哭啥,又不是因為你。」
張樺沒說話,把一疊厚厚的鈔票塞進她手裡:「你受苦了,拿去買點東西補補。是我的孩子,我確定。」
吳曉青就把頭扭向一邊,流淚了。
05
手術做完不久,吳曉青和丈夫離婚了。房子給了丈夫,算是這些年的情感補償,況且,他以後還要結婚,用得著。
至於她,則租了一間房,偶爾的,張樺也會來,與她纏綿一番,卻都不敢過多逗留。已經有風言風語傳出來,他不敢大意。
吳曉青一直都沒有和他提過讓他離婚的事,她知道他有太多苦衷,身不由己。
她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可以和張樺像很多情侶一樣,像那次培訓時那樣大大方方地看一場電影。
她想偎在他懷裡,想讓他為自己端著爆米花和可樂,高興的時候就哈哈大笑,難過的時候就依在他的懷裡哭。
可惜,這個願望一直都無法實現。
吳曉青工作了很多年,都只是一個科員,曾經有很多次提拔的機會,她都放棄了。有些人為她惋惜,當年她可是單位里學歷最高最有前途的。可是她不後悔,她就想一輩子守在檔案科,因為這樣,才能每天上班的時候隨時可以看到張樺。
只是,那些風言風語終於傳到了張樺妻子的耳朵里,她跑到單位一陣大鬧。
這讓張樺忍無可忍了,他毫不猶豫地提出了離婚,哪怕凈身出戶。
張樺的妻子哪裡肯依?她已經年過四十,如果把張樺這個金飯碗丟了,那她的下半輩子可想而知。她不停地鬧,終於,組織上為了息事寧人,把張樺調到縣裡的一個二級機構,任了一個不疼不癢的閑職,明升暗降。
兩個月後,吳曉青也辭職了。
06
現在的吳曉青,每隔半個月,她就到縣裡去看一看張樺,和他吃頓午飯,然後再在周繼安的私人影院定下一個房間,讓他陪著,靜靜的儇在他懷裡,看一場電影。
可是,她再也不和張樺親熱了。張樺也不強求,他們之間已經過了那種需要性愛才能維繫感情的階段。
周繼安記得吳曉青最後一次來看電影,她走到他面前,問:「這裡能辦終身卡嗎?」
周繼安一愣:「姐,您說的是VIP 吧?您這麼喜歡看電影,那我就給您辦一張,看一輩子都成。」
吳曉青緩緩摘下了墨鏡,很認真地看了看周繼安:「看一輩子?」
周繼安張大了嘴巴愣在那兒,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吳曉青的面容,不年輕了,眼角皺紋細細密密的,可還是很好看。
他定了定神:「姐,只要我這影院還開著,您隨時來,豪華包間給您留著,您想怎麼看就怎麼看,保證沒人打擾。」
吳曉青淡淡一笑:「好啊,能看一輩子就好了。」說完,拿出銀行卡,問都沒有問,就刷了3000元給他。周繼安笑了:「姐,這可太多了,用不了。」
可是吳曉青的下一句話讓他有點意外:「用不了就先先存在這吧,以後我要是不在,他自己來的話,就從這卡上扣吧。」
07
周繼安已經三個月沒有看到吳曉青了。說真的,他還挺懷念那位很好看的大姐的。
尤其是,她辦了卡之後,還沒來過幾次呢。
那天晚上已經十點多了,雨下得很大,眼看著沒什麼人,周繼安準備打烊回家睡覺。就在這時,張樺來了。
他全身上下都被濕透了,一張臉透著疲憊和孤苦。周繼安一愣,往他身後望去,沒有看到吳曉青。
張樺說:「還是原來的房間。」他一邊說,一邊準備往外掏錢。周繼安笑著說:「那位大姐早就把錢交過了。」
張樺一愣,好像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樣:「她……來了?」
周繼安笑笑:「大姐辦了卡,說您什麼時候來從卡上劃錢就行,還是那間房。」
張樺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今天晚上想看《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你幫我找找。」
是個很舊的電影了,周繼安找了很久,送到包廂的時候,發現張樺一臉的淚水。他沒敢多問,放了影片就走了。
過了很久,張樺從包間里出來,周繼安追過去,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位大姐最近怎麼沒來啊?」
張樺低著頭:「以後,不要給我留那間房了。她去世了,兩年前就被診斷出患了宮頸癌,一周前去世的。今天是她的頭七,我來陪她看最後一場電影。以後,我們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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