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新寵的野望
文 | 二亢
《洛麗塔》中有這樣一段話：「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隱瞞的，咳嗽、窮困和愛。」要我說，還有一樣，就是才華。
畢贛的第二部長片《地球最後的夜晚》入圍了戛納國際電影節的一種關注單元。在入圍前，畢贛就因強大的個人風格備受矚目，再加上黃覺，湯唯，張艾嘉的加持，更為這部影片增添了幾分神采。前天，《地球最後的夜晚》在戛納首映，現場好評如潮，很多媒體都不惜用masterpiece（大師之作）來形容它。「畢贛」的名字更是直接登上了推特實時熱搜榜的第二名。
這部影片在戛納所獲得的巨大成功，看似一場驚喜，但其實這一切都應是意料之中的。在入圍名單被正式公布的時候，戛納的掌門人福茂就這樣評價畢贛的新片：「他新作繼承了侯孝賢和大衛·林奇的風格。」這對於一個正式入行不過三五年的新人導演來說，無疑是極高的評價。
隨後，《地球最後的夜晚》正片片段在網路上流出，我們也終於可以窺到它的冰山一角。在這部「續作」中，畢贛再次邀請了他的姑父——《路邊野餐》中飾演陳升的演員陳永忠加盟。陳永忠一洗《路邊野餐》中的頹喪中年詩人形象，叼著一根煙，在被綁在角落裡的黃覺面前盛氣凌人地唱著《堅強的理由》，而湯唯則背對著陳永忠，強裝鎮定，默不作聲。
一個簡單的長鏡頭，畢贛強烈的個人風格就已經滿溢而出。這位「新人」的風格實在太過鮮明。詩意，夢幻，瑣碎而錯亂，這是只屬於畢贛的味道。
叢林質感的油綠色和灰暗的畫面外，有聲音響起：「關於那把槍的秘密，一定也已經生鏽了，自從那天被左宏元抓到以後，我就經常為飛向太空的人擔憂，他們一定會很疲憊，因為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正如他的處女作長片《路邊野餐》一樣，畢贛用其獨有的「畢贛式」語言驚艷了觀眾。
在畢贛創造的那片時間像生命力旺盛的灌木叢般自由生長的「盪麥」。過去，現在，未來一遍遍地被拆解和重塑，重新生根再發芽。我們被鏡頭指引，追隨著主人公陳升尋人的路途。似有若無的縹緲對話，斑駁隱匿的光影痕迹，畢贛帶著我們在這個時間和空間不規則的異世界裡漫步。和故人見面，再告別，卻又丁點不留痕迹。時間若有若無，故事似懂非懂，留下的只有那一縷悠長又悵然的情緒。充滿情緒的鏡頭，正是畢贛的拿手好戲。
其中一個跟隨著陳升遇到青年衛衛開始，直到陳升乘船離開盪麥結束的42分鐘長鏡頭將時間和空間摺疊再打開。鏡頭的延續性和時間空間的變換帶來的反差，有著特有的藝術美感，伴隨著處女作而特有的顆粒質感配合細如髮絲的情緒調動，讓觀眾一起沉浸在盪麥和凱里的時間走廊中，故事在講什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畢贛對長鏡頭的偏愛延續到了《地球最後的夜晚》中，《路邊野餐》里的大膽嘗試在本片中更有新的突破，在2D格式的放映過半時，黃覺飾演的男主角進入了影院戴上3D眼鏡，隨後熒幕也提示觀眾進行相同的操作，帶領觀眾進入長達一個小時的3D長鏡頭。這個神奇的互動讓影片也增多了一絲趣味性，影中影的故事展開方式也讓人讚不絕口。
但是長鏡頭本身的技巧性並不是畢贛的追求，他說，他訴求的只是一種和剪輯，電影經驗，技術基礎無關的表達方式。也正是這種態度成就了畢贛獨有的鏡頭語言，長鏡頭只是開始，而不可捉摸的情緒讓畢贛的電影探索之路永遠不會結束。
特有而突出甚至可以稱為創造性的鏡頭語言才是畢贛這個新銳導演的標籤。視點，場景精準的切換時機讓他牢牢控制著作品中時間和空間的張力。就是這樣獨樹一幟的導演風格，讓他在第52屆金馬獎里脫穎而出，打敗了國民度超高的《我的少女時代》，也打敗了轉行做導演拍出《左耳》的蘇有朋，一舉拿下第五十二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
他的影片營造著情緒和感官大於情節的獨特體驗，捻著時間流動又凝固的弦，也捻著觀眾的心弦。文本在他的影片中變得支離破碎，但鏡頭卻神奇地把他們聯繫到了一起。在頒獎典禮上，侯孝賢對他說：「你會拍得越來越好，拍戲記住真誠就行了。」作為新人，這是對他才華最大的肯定也是他的作品最高的殊榮。
第二年，畢贛受邀為第五十三屆金馬獎拍攝了年度廣告《秘密金魚》。在只有一分半的影像里，他依舊用他的詩歌，長鏡頭，貴州鄉村風情和流行音樂拍出了一支味道獨特的廣告片。而到了這次《地球最後的夜晚》，也沒有例外。它與《路邊野餐》分享著大量的相似元素，彷彿囂張地向世界宣布，我畢贛，一生只拍一部電影。
這句話並非我無中生有，因為畢贛在採訪中就提到，當年寫《路邊野餐》的時候，他花費了大量筆墨在它的故事中。但最終，成片只拍出了其中的四分之一。這部新片的創作源頭其實是他前作的一條平行線索。
不過比起當初用東拼西湊來的20萬和手裡的佳能5DMark II單反相機完成的《路邊野餐》。這一次的畢贛擁有五千萬的預算。充足的預算不僅讓他請來了黃覺，湯唯，張艾嘉等實力派演員一起參演，還讓他得到了侯孝賢和賈樟柯喜愛的配樂大師——林強的鼎力相助，也為影片帶來了更紮實的硬實力。
雖然我認為若要和外媒一般稱他為電影大師，還言之尚早，但「鏡頭語言的演奏家」這一稱謂，他當之無愧。今年才28歲的畢贛正當年華，這不得不讓我們對他今後的作品充滿著無限期待。
文 | 二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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