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八分鐘」每個人都是在世間行走的「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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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開卷八分鐘」，由南京師範大學美術學院設計系講師王小楊

為大家分享，來自美國作家、插畫家莫里斯·桑達克的繪本——《野獸國 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

王小楊點名下期分享人：資深外貿人，曾以約；媒體人，周志娟。

這是一部令人難忘的繪本。它的文字，簡潔又意味深長；它的繪畫，有細膩的筆觸，布紋般的質感。它曾經獲得1963年《紐約時報》年度最佳圖畫書獎，1964年美國圖書協會授予的凱迪克金獎，1995年又被紐約公共圖書館評為對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世紀之書」之一。它所獲的許多獎項，其實並不是我想要推薦的原因，我喜歡它，只因為它深深地打動我的心。

這部繪本一共只有37頁，18個畫面，338個字。一個成年人，從頭到尾把它讀一遍，不會超過10分鐘，可就是這樣一本原本寫給五、六歲孩子看的圖畫書，卻多次再版，並先後被改編為同名小說、電影，風靡全球。我想可能是因為，當我們穿越時空到達那個「野獸國」，都能遇到自己的，幾乎要被遺忘的童年時光。

《野獸國》以簡單詩意的語言講述了調皮男孩Max的故事：他穿著狼外套，和媽媽鬧了一場，媽媽說他是野獸，不給他東西吃，讓他回房睡覺。Max很氣憤，一個人開始了遠航。海浪為他帶來一艘小船，他駕著小船出發，過了晚上，過了白天，過了一周又一周，過了幾乎一整年，終於來到野獸國。

在那裡，Max成為了國王，統領了那些暴躁狂亂的野獸。它們瘋啊鬧啊。狂歡之後，當Max平靜下來，他開始想念愛他的人們。最後他決定放棄野獸國國王的王位，又航行回到了家裡。他餓了也累了，窗外月亮圓圓，晚飯就擺在窗邊。

這是一個打動我們靈魂深處「暗黑之美」的故事。Maurice Sendak用「野獸」這一意象，直白地表達了主人公Max內心世界的憤怒、恐懼和渴望，真實地反映了孩子處理負面情緒的方式。他們往往幻想自己能夠征服一切，超越自己的限制，奮力反擊。直到平靜下來，才去想想前因後果，重新面對現實，與自己、與家人和好。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也喚醒了我們成年人對自己童年時代的那些細微深刻的記憶。

不論是由繪本的歷史、故事的主題，或是版面設計、圖文關係來看《野獸國》，都可以說是經典中的經典。Maurice Sendak不僅確立了一種為兒童創作文字和圖畫的新方式，他更選擇以全新的觀點來描寫兒童。

近代圖畫書也就是我們現在所稱的繪本，它的歷史可以追溯至19世紀後半，當時英國出版的兒童圖畫書大都以娛樂或教育為主要目的，大多數的作者也都把童年塑造成一段天真無憂的美好時光，不過那只是成人希望保留的童年印象。繪本創作的對象不是成人，而是兒童，童年經驗也不盡都美好，其中不乏無聊、害怕、氣憤、委屈、嫉妒、失落…… 正如1964年，《野獸國》得到凱迪克獎後，桑達克發表的得獎感言：他說「當然，我們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不讓他們經歷新的、痛苦的經驗，因為他們在情感上還無法理解，為了避免加深他們的焦慮，我們不想要他們太早接觸這些經驗。不過更明顯卻常被忽略的是，孩子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有情緒上的困擾，他們內在的恐懼和不安是每天生活的一部份，他們不斷學習去調整，儘可能地面對挫折。透過幻想，孩子能夠宣洩情緒，這是他們馴服野獸的最好方式。」而圖畫書中的想像情節往往是孩子釋放情緒的出口，也是桑達克創作圖畫書的目的。

這部繪本的結構和版面設計，與Max整個內在、外在經歷完全吻合。封面上的圖看不到他的身影，這是他即將抵達的想像世界，野獸還在沉睡，同時，這也是他住著野獸的內在世界。從故事開始的第一頁到第十頁，文圖分別放在左右對頁，右頁的圖逐漸由小變大，而留白的空間則漸次由寬變窄，直到完全消失，這正是Max完全脫離現實的時候。接下來的四頁，圖從右頁逐漸跨向左頁，把Max帶到了野獸國，然後圖畫開始佔據左右跨頁，下方留白放字，留白的區域愈來愈窄，直到文字完全消失。接著的六頁由滿版的跨頁圖描繪Max和野獸的狂歡。當他靜下來，覺得孤單的時候，下方的白色空間又出現了，接著變寬，然後又回到左右的變化，直到文圖再度分佔左右對頁，也就是Max回到現實的時候了。不過，更巧妙的是最後一頁，雖然沒有圖畫，只有文字，卻留下餘韻，讓讀者完全感受到他的平靜與滿足。

桑達克在圖畫中也安排了現實與幻想互相對照的細節，例如一開始Max自己搭的帳篷和野獸國裡野獸大王的帳篷呼應；Max衝下樓梯的那一頁，牆上貼著他畫的野獸，與之後被他馴服的野獸呼應；而Max房間裡的床柱變成了樹，地毯成了草地，也使現實空間很自然的轉換成想像世界。桑達克的繪畫技巧充分展現在孩子和野獸的生動表情及動作上，即使用黑色線條勾勒輪廓、營造光影、構築場景和可怕的野獸，但每一幅畫面的色彩都有細膩的變化，使得整本書瀰漫一股柔和的詩意，襯托著強烈的戲劇情節。

《野獸國》深受孩子們的喜愛，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桑達克故意把這群張牙舞爪的怪獸畫得圓滾滾、胖嘟嘟的，不但不嚇人，反而還很招人喜愛。難怪有一個小讀者會寫信給Maurice Sendak，問他：「到底要花多少錢才能到達野獸國？如果票價不是太貴的話，我和妹妹都想去那裡度假。」

那麼你呢，你想不想去那裡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