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華佗的一生看當代中國醫生的處境

杭州全國重症年會上，著名主持人吳斌策劃、主持的「適道仁心」醫學人文沙龍的特別活動中，康焰教授提到了那部讓易中天老師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的《三國》，他問易老師：「三國中有一個大夫叫華佗,華佗的醫術非常高明。我們在座的很多醫生都或多或少收到過病人家屬送的錦旗，上面寫的最多的四個字就是「華佗在世」。但是，我們都希望自己有華佗的醫術，卻不希望有華佗的結局。易老師怎麼看待華佗的這麼一個過程？」

《三國演義》中的華佗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心繫天下百姓疾苦，不肯專門為曹操一人看病，借口妻子病重離開了曹操，操屢次催他，都不肯回來，最後，操一怒殺之。

我倒真的考據過華佗的死。

操是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文學家，智商、情商都很高，很難想像他，做為一個病人會輕易殺死那個能為他減輕痛苦，甚至是可以救其性命的醫生，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

陳壽在《三國志》的《方技傳》中寫道，華佗「然本作士人，以醫見業，意常自悔」，意思就是說華佗本是想做士人的，不願做地位的低下的醫生。范曄在《後漢書.方術列傳》中也說他「為人性惡」。也就是主他人品不咋樣。

曹操請他治「頭風」頑症，華佗說：「此近難濟，恆事攻治，可延歲月。」意思是說，你的病在短期內很難徹底治好，即使長期治，也只能苟延歲月。

曹操後來說，「佗能愈此。小人養吾病，欲以自重」，意思是說，華佗能治好這病，他為我治病，想藉此給我提條件，要利益，抬身價。

華佗借口收到家書，請假回家，到家後又託辭妻子有病，一直不回，對曹操進行要挾。

曹操大怒，派人查明情況後，將華佗處死。

華佗之死，老曹絕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華佗自已的小心眼兒，挾技自重，傲嬌乖戾卻是招致殺身之禍的主要原因。

這也為我們的醫生們，特別是高水平的醫生們提了個醒兒，即使再緊俏的資源也不能以為奇貨可居而傲嬌任性，否則，會曹叔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易老師認為：我們不會有華佗的結局。要我們放心好了。並且認為，華佗結局不好根本的原因是他處在一個不講人權的時代，而我們現代是一個講人權的時代。我還是有點兒膽小，可能是見到的血腥太多了，被嚇破了膽子。人權是個好東西，可是，對於好人講法制，對於惡人講人權，這樣的結果可能對於好人來說更可怕。

易老師還說：「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講一句話，醫生也是人，你們同意嗎?」大家都說同意，但易老師卻說他十分反對，他說什麼叫也是，好象不太是，勉勉強強，寬大為懷嗎？他主張醫生首先是人，作為人享有不可剝奪和不容侵犯的基本人權，但凡侵犯醫生基本人權的言論和行為都應該受到道德的譴責乃至法律的嚴懲。

這肯定是沒毛病的！

我以前就說過，沒有什麼醫鬧，只有針對醫務人員的犯罪行為。這些行為被輕描淡寫為「醫鬧」，那些犯罪分子被稱為「患者」或「患者家屬」，這種富有同情心的稱呼在我們這個講人權的社會中簡直就是對醫生人權的歧視和侵犯，也是對醫生這個救死扶傷的高尚職業的不尊重。

我給自已的臉上貼金了，從古至今，沒有一個時代，醫生這個職業是高大上的。

這個問題我也真的考據過。

醫生地位最高的時代是在夏到至西周那段時期，因為那時候的醫生是由巫師兼任的，而巫醫在當時有著極其崇高的社會地位,是社會中統治者的一部份，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對醫學的發展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

東周至西漢前期,隨著巫醫的分離,醫生的社會地位以前有所下降,但仍有相當高的地位；

西漢中期以後至唐五代隨著儒家思想成為社會的正統思想，這一時期醫生的地位明顯下降；

宋金統治者也很重視醫學，醫生社會地位大為提高；

元朝將社會階層進行了排序：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獵、八娼、九儒、十丐，醫生的地位僅次於僧道，遠高於「臭老九」的儒生們，還算不錯的社會地位；

明清時期醫生的社會地位進一步下降；

民國時，隨著現代醫學的推廣，醫生的社會地位明顯改善；

新中國後的很長時間，做為稀缺資源，醫生一直還是處在一個比較優越的生存環境中的，所以，一直有著這樣的說法：四大受人羨慕的職業是＂聽診器、方向盤、革命幹部、售貨員＂；

30年河東30年河西,風水輪流轉,曾經的輝煌一些也成為了過眼雲煙，如今，除了革命幹部以外，那些受人羨慕的職業早已經風光不再，醫生的光環雖然也暗淡了不少，但至少還不是最慘的那一個，你看看那些曾經的售貨員和方向盤，你還有什麼心裡不平衡的？

大衛教授是文化革命中過來的老醫生，當我對他抱怨當前的醫療環境時，他很是不以為然，搖著頭說：「知足吧，現在的問題只是病人對我們的診療有意見，最多挨頓打，罰點錢；我們那時候，完全不是這樣的，一旦出現醫療事故，就會上綱上線，我們最怕的就是被認為是資產階級的「臭老九」向革命群眾瘋狂進攻。

老五也好，老九也好，一直以來醫乃中九流,比士、農、工、商下一等，常被稱為「賤業」。也正因為醫乃賤業，社會精英階層多不願意從事這項工作。現代社會平權思想的出現，讓所有的職業高低貴賤的劃分漸漸的不再那麼明顯，醫生的地位也有了較大的改善。只是，在當前醫學的發展短時間內還不能解決生死困擾的前提下，中國醫療機構如不能改變當前需要盈利的模式，中國醫生的處境將不會讓人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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