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的詩 蒼涼
蒼涼
牛慶國
蒼涼
你站在風中 我就頂風而來
你站在雨中 我就冒雨而來
你站在陽光里 我就迎著陽光而來
你站在星光下 我就披著星光而來
站著站著 你的腰就慢慢彎了
站著站著 你就拄了一根拐棍
再後來 你就拄了兩根
那已是你最後一次站在自家的門口
現在我還是沿著那條山路而來
你身後的山巒和土崖還在
你面前的土地和你門口的老杏樹還在
你的老屋子還在 你的糧食還在
一切都在 只有你不在
想像著你當時的心情 向山樑上看去
一生的蒼涼就白雲一樣飄蕩
（選自《詩探索》作品卷2014年第4輯）
蒼茫
布穀
再過些日子 山坡才可以綠透
春天像是剛剛出門的樣子
再過些時辰 院子就要空寂下來
家裡剩下的人 就要離開這裡
那時 我的父親去世不久
當我剛把一隻腳跨出大門
就聽見屋後的杏樹上 布穀叫了一聲
陽光沒有表情
父親用過的一切都沒有表情
但有一根釘子 卻把那時的情景
釘在了老家的門檻上
（選自《詩潮》2018年5期）
場邊上的樹
一棵蒿草
沒有人了 怎麼會沒有人了呢
一棵蒿草
就在疑惑中長高了
在它的記憶中
人也就是這麼個黑影
白天在地里忙著
晚上在屋裡睡覺
只是不知道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朝這個門裡看看
朝那個窗戶瞅瞅
一直沒有燈盞亮起
一棵蒿草 就學著那個老人的樣子
有時跺跺腳 咳嗽一聲
有時彎著腰掃掃滿院的落葉
或者一地的月光
天氣和暖 不吹風的日子
就蹲在上房的台階上
靜靜地聽著陽光落地的聲音
颳風下雨的日子
和老天發發脾氣
然後喘著粗氣慢慢平靜
再然後 陷入漫長的寂寞
那天 當我吱地一聲推開大門
它就猛地站住
它以為我回到這裡
就是為了看一棵蒿草
（選自《詩探索》作品卷2014年第4輯）
草垛
那些好詞好句
像一個舊時的兒子 在遙遠的地方
一直給父親寫著書信
寫那些珍藏在民間的好詞好句
幾年了 當我又一次來到父親的墳前
把其中的一封念出來時
山高天低 杏兒岔寂靜無聲
父親未必知道 他含辛茹苦的一生
就是在走向這些高大而閃光的詞語
那時 滿山的野草 都像舉行著儀式
隨我一起跪著的人們
個個神情莊重
雖然我的信是念給一個人聽的
但我不拒絕讓他們聽到
只是我一回頭 就看見樹影移了過來
有幾個人的背上 像背著荊條
接著 我們就沉默了一會
給地下的父親磕了三個頭
每一次磕下 都像一首詩的標題
（選自《文學港》2018年4期）
寂靜
節日，致父親
此刻 窗外是滿天禮花
活著的人正在過年
此刻 你一定心有不甘
想起有關你的好多細節
我的良心就又一次發現
當我剛剛學會愛你的時候
卻已經成為懷念
父親 過年的時候
是該說些吉祥的話
也祝你在那邊 春節愉快
四季平安
（選自《詩潮》2015年2期）
玉米地
編輯：任藤
牛慶國的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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