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畫手」潘玉良,一生最美的作品,就是被愛情成全
不屈的靈魂
沒有奮勇抗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度公子
1908年的初夏, 安徽蕪湖的街道上走著一老一少,14歲的少女被舅舅哄騙著說去蕪湖學東西,可最終一座妓院竟是他們這次到達的終點。
她的親舅舅,把她賣進了妓院。
她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出生在古揚州一個貧民家裡。
一歲喪父,兩歲喪姐,八歲喪母,在幼年時期便已歷盡了所有至親的死亡。
就像那時候大多數苦命的中國人一樣,生如草芥,命如浮萍。
自然地生,自然地死,中間貫穿一生的掙扎,最終只能化為長街小巷裡一聲重重的嘆息。
她的一生或許就會老死妓院,甚至到不了老死。
可是命運,眷顧了她,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潘玉良自畫像
01
人生那麼美,人生那麼苦。
進了妓院後,改名張玉良,她每天心裡所想的都是如何逃走。
為此,被老鴇不知打了多少次,想盡各種辦法地毒打,可是不管老鴇怎麼打,她從來沒有求饒一聲,更不會放棄下一次逃跑的勇氣。
逃跑無效後,她毀容、上吊都無濟於事,面臨的是老鴇更加瘋狂的毒打。
但老鴇卻在心底暗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剛烈的女子。
一個人對自己生命的敬畏甚至會震撼到摧殘他的人,蘇武塞北牧羊的抗爭贏得整個匈奴國的尊敬。
玉良的抗爭獲得不以身體侍人的尊嚴。毫無辦法的老鴇只得讓玉良學琵琶、唱曲。
這是玉良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即便「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也抵死遵從自己的內心,用豁出去的命換一個尊嚴。
沒有奮勇抗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02
1907年7月6日,徐錫麟在安慶組織反清起義失敗,清政府瘋狂搜捕革命黨人。因同情並支持徐錫麟起事的潘贊化,被迫東渡日本,直到辛亥革命時回國。
1912年潘贊化被派往蕪湖擔任海關監督,那時的財政部由北洋軍閥控制,潘贊化不願把關稅上交財政部,而是匯寄到上海同盟會。
不久,孫中山先生巡視蕪湖,接見潘贊化,讚揚了他的愛國義舉。
潘贊化的一生,先後參與辛亥革命,護國戰爭,護法運動。1915年《青年雜誌》創辦後,陳獨秀即向潘贊化約稿。
他本是書香世家,生逢革命,一腔熱血,註定戎馬一生。
不想在蕪湖遇見了靈魂上的一生摯愛。
新官上任,當地商會必然要去拜見,這一見就約在了玉良所在的怡春院。
在有生之年能遇見你,竟花光我所有的運氣。
玉良在場獻唱一曲京戲《李陵碑》,唱到楊繼業那段高潮,整個大廳縈迴著一種蒼涼悲壯的氣勢。
此時坐在主客之位的潘贊化,腦海里竟浮現出李白 「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的場景,這是一位怎樣的女子竟唱出如此氣勢?
他望向她,看見了一位弱女子,可她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折服,他為她著迷。
後來他才意識到,那是一個不屈的靈魂所映射出的力量。
03
最好的愛是成全,他從一開始就一心只想成全她。
他為她贖身,還她自由。
「你現在自由了,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去。」
「玉良無處可去,只願長侍先生身邊。」
1913年,他們結婚,證婚人也是惟一的賓客是陳獨秀。
那一天她改為夫姓,自此名潘玉良。
他說你完全不必如此,我本是主張自由民主之人。
她答:「我愛你,心甘情願冠以你的姓氏,此生定生死相依。」
結婚之後,他們搬往上海,住在漁陽弄。
上海相對自由開放的氛圍,於玉良來言,是一個更好的重新開始的地方。
結婚後,潘贊化就著手玉良的文化課知識教學,文學知識、歷史典故,皆一籮筐教給她。
玉良比他更努力地學,她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轉化成對知識的渴望與學習。
更有出乎意料的驚喜等著他們。
在上海的鄰居洪野,是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色彩學教授,玉良常常無事便去院子里看他畫畫,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本是一個只會繡花的女子無師自通地竟學起了畫畫,且偷師自學了一段時間後就獲得一個評價:「這哪像一個完全沒受過正規教育的人的習作!」
驚訝於玉良繪畫方面的天才之後,贊化鼓勵她正式學習油畫。
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有人愛,有事做,有期待。
她也說:「不止一次從夢中笑醒。」
04
世間之事,無非熱愛與堅持。
一年後,青樓出身、不識字的玉良,破天荒地考上了上海美術專科學校。
放榜之時,她沒有在榜,並非因她畫的不好,而是教務主任害怕有人說,我們學校接受了一個青樓女子。
校長劉海栗知道後,頂住所有壓力,在發榜的名單上,赫然加上潘玉良。
總有一些人做事坦蕩蕩,不畏人言,一身擔當。正是他們,點燃民國熠熠生輝的天空。
那是最壞的時代,國難當頭、民不聊生;那也是最好的時代,民族脊樑、英雄輩出。
進入美專後,玉良更是廢寢忘食地學習畫畫,她熱愛畫畫,勝過生命本身。
但當時人們對身體尚諱莫如深,美專僱傭人體模特招來各方非議,甚至有很多人跑到學校裡面去砸、去鬧事。
魯迅說:「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裸體,普通人看來,是淫穢,藝術家看來,是生命的美。
雖然外界對於西方裸體畫法千般不解,可是玉良全不在意他人怎樣評論,甚至為了反抗這種愚昧的看法,公然把自己的裸體畫作為作業上交以支持中國繪畫兼容並包地發展。
去杭州旅遊寫生的時候,晚上文藝演出,玉良本想為同學助興,唱了一曲京戲,當時同學們都很動情,讚歎玉良唱的真好。
也就是這個唱得好,有些心胸狹隘的同學扒出了玉良的歷史,並在學校宣揚的沸沸揚揚,很多同學聽說了都鬧著要退學。
本以為自己已經重生的玉良,再一次被現實打醒,難道自己這一生,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洗脫曾經在妓院的恥辱嗎?
退學後的玉良精神一度抑鬱,贊化見此,不忍玉良為此受苦,更不忍玉良的繪畫天分就這麼被扼殺。
這一次,他又選擇了成全她。
贊化向安徽省教育廳幫玉良申請到去法國公費留學的資格,既然國內待不了,我便送你去國外,去藝術殿堂法國,自此,再也沒有人評論你的是非。
迢迢黃浦江,滿江相思淚。
他們在黃埔江邊告別,兩人在黃浦江碼頭相望許久,贊化取出一條金項鏈放到玉良手裡,雞心吊墜中鑲嵌著兩人的照片。
我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成全你。
能真正站在對方的角度,真正的設身處地,何其不易!愛,惟能做到這樣,才是真正的愛。
05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森林蔚然,此心樸素而剛毅。
玉良到達里昂後,先到法國里昂「中法大學」學習法文,兩個月後考進里昂國立美術專科學校學習油畫。
她是全校最刻苦的學生,午餐也不回來吃,又租來幾座石膏模型,下課回校,就在卧室里畫素描直到第二天凌晨。
晝夜更替,一以貫之。
兩年後畢業,她又考取巴黎國立美術學院,師從達仰·西蒙。
短短兩年後,她的繪畫天賦獲得羅馬國立美術學院繪畫系主任康洛馬蒂教授的賞識,直接升入該系三年級學習,成為東方考入義大利羅馬皇家畫院之第一人。
1925年,潘玉良參加義大利美術展覽獲獎章獲5000里拉的獎金。同年作油畫《白菊》,在南京市教育局展覽會展出。
她喜歡白菊,為菊花 「氣為凌秋健,香緣飲露清」的品格所嘆服,更為菊花歷經風霜傲然綻放的生命力所感動。
1928年,玉良學成回國,相繼在上海美專、中央大學藝術系任教。
同年,她在西藏路舉辦的第一次畫展就震驚了中國畫壇!此後幾次畫展都是車水馬龍。
1935年,潘玉良的第五次畫展開幕,徐悲鴻特地撰寫了《參觀玉良夫人個展感言》一文,發表在《中央日報》上。
文中,徐悲鴻對潘玉良的畫作給與了極高評價:玉良夫人窮奇履險,以探詢造物之至美,乃三百年來作畫之士大夫所決不能者也……
畫展中,教育部部長參觀畫展時,看見《人力壯士》時眼睛發光,當即定下1000塊大洋的定金。
可收展時,有人蓄意破壞了潘玉良的所有作品,《人力壯士》那幅畫也被寫上「妓女對嫖客的頌歌」。
而這幅畫的創作背景是日本侵佔東三省,要表達的是中國人民抗戰的決心。
她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美術界的義展義賣活動,卻有一些無恥之徒在學校里誹謗「妓女不能玷污象牙之塔」。
不僅是社會人的侮辱。在上海美專,舊時的文人也當面嘲諷,「鳳凰死光光,野雞稱霸王」。
旁人的不解玉良尚可原諒,可是知識分子竟然如此厚顏無恥,玉良一句話沒有說,一記耳光就打上去了。
自此便跟這個不能見容於她的社會徹底決裂了。
1937年,潘玉良再次揮別故土,赴法參加巴黎世界博覽會。
這一次黃埔送別,天氣陰沉,兩人都有千言萬語,卻相對無言,情到深處人孤獨。
鳴笛聲響,船要開動了,贊化將蔡鍔將軍送他的懷錶送給玉良。
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讓它陪伴你生活中的分分秒秒,每一次開心與失落。
在船即將開動的剎那,贊化對著離岸的玉良大喊:「玉良,我愛你。」
玉良緊握手中的懷錶,「我也愛你,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任何一個人。」
總有離岸的船,少見歸家的人。
06
剛到巴黎不久,就聽到南京被日軍佔領的消息。
玉良懷著一股悲憤之情,以李清照為原型,連夜做了雕塑草坯《中國女詩人》,表達自己對國土淪喪的憤慨之情。
也在自己的自畫像上提筆「邊塞峽關三更月,揚子江頭萬里心」。
在所有居住海外的中國人中,潘玉良有「三不」。
一不談戀愛。
二不加入外國藉。
三不與任何畫廊簽約。
這「三不」,便註定她在國外只能貧寒度日,不與畫廊簽約不賣畫便沒有經濟來源。
可也是一個女子對愛情、對自己國家、對藝術的一腔熱血和赤膽忠誠。
1938年時,玉良成為法國巴黎中國文化協會會長,是否只有在國外,她才能獲得平等的對待。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納粹入侵法國,玉良生活陷入困頓。
此時本就仰慕於她的僑胞王守義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不僅在生活上接濟她,而且給她解決了畫室,幫助她開辦畫展,全力支持她的藝術創作。
甚至花費巨資為她辦全球畫展。
在玉良最困頓的時候,他就像英雄一樣出現在她生命里,幫她解決了所有問題。
玉良無法承受王守義熾熱的愛戀,她心裡唯一的愛人永遠都只是贊化,所以她只能選擇逃避,二人最終以姐弟相稱。
而王守義,卻守候了她整整一生,甚至撐起了玉良臨終託付。
這一次一別故土二十餘載,贊化雖思念玉良入骨,卻從未寫過一封信要玉良回國,因為他知道,玉良不會容於那個社會,他不能那麼自私。
他只希望玉良過得好,別無他求。
每一封家書中,只是關心玉良最近身體可好,更深的思念,他只在心裡說。
1959年,法國巴黎大學把由它設置的多爾利獎獎給了潘玉良,這在巴黎大學的獎勵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同年8月, 潘贊化病逝於安慶。
這個世界上最愛她,最懂她,最包容她的人就此與世長辭了。玉良心中的悲痛無法用言語表達,內心的一盞明燈滅了。
從此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只得將一顆心,全部放在了繪畫上。
60年代,法國最大的博物館盧浮宮,收藏了她的油畫作品。她成為畫作進入盧浮宮的中國第一人。
玉良申請回國時,法國當局甚至不準帶回作品。
晚年玉良的枕頭下面,總是留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這是我的家信,如果我死了,煩朋友們將這封信寄給小孫潘忠玉留作紀念。中國,安慶市,郭家橋41號。」
1977年,潘玉良在巴黎去世時,身邊攜帶著潘贊化送給她的項鏈與懷錶,項鏈的雞心盒中有一男一女兩張照片,一個是潘贊化、一個是潘玉良,這兩樣東西一直陪了潘玉良40多年,從來沒有丟棄過。
臨終前,她囑咐王守義一定要將潘贊化贈送給她的項鏈和懷錶歸還給潘贊化後人。
玉良去世後,王守義花費十萬法郎為她購置了墓地,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至今我們所見到的幾千件潘玉良畫作,也都是王守義不惜重金、費盡千辛萬苦從法國運回中國的。
07
二十世紀,那些被時代洪流裹攜而往的無數人生命運,也彰顯著在跌宕起伏中所顯現出時代質感和生命細節。
潘玉良從最寒微的低點出發,歷經輾轉,成為世界級藝術大師,她傳奇的人生依舊是滾滾紅塵中最蕩氣迴腸的故事。
張大千第一次赴巴黎舉辦畫展時,他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玉良大姊」。
在她一生之中,她留給世人2000多件藝術作品。
她在美國、英國、義大利、比利時、盧森堡等國舉辦過個人畫展,還曾榮獲法國金像獎、比利時金質獎章和銀盾獎、義大利羅馬國際藝術金盾獎等20多個獎項。
當時那個年代的女畫家大多是出自名門望族、富貴之家的窈窕淑女,或書香門第、一身書卷氣的女子。
唯潘玉良出生最貧寒,經歷最波折屈辱,容貌又最不好看。
但時至今日,她是這些女畫家裡有著最大名望的一個女人。
她一生都在被愛情成全,也在被自己成全。
網上太多的文章《你過得不幸福,都是原生家庭惹的禍》,可是有些人過的好不好,真的靠的是機遇與努力。
一身傲骨,歷盡千霜不改初心,一生從未放棄過活成最真實坦蕩、鐵骨錚錚的自己。
她的生命如同那最絢爛的流星,每一顆都綻放著動人的光輝。
她被世人譽為「畫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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