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蝸居的日子裡
偶爾就會想起我們先前居住的那條小巷，回想起在小巷的那些蝸居日子裡的那些故事。
一
因為有過加接，屋子結構呈細長狀，採光通風條件都極差，再加上房前屋後都有水溝，室內潮濕幽暗陰涼，我們小家似乎地勢最低，尤甚。地面上經常沁出密密水珠，牆面斑駁陸離，衣櫃內壁腐朽，衣物上霉味重重，感嘆著抱怨著卻也漸漸司空見慣。然而床頭靠背上的布罩腐爛成片，鏡框里結婚照上我們兩張臉的腐蝕渙漫面目全非……還是給我們以足夠大的衝擊。
不能坐以待斃啊。決定和愛人一起，徹底收拾一下屋子，我說，這叫自救，對，就是在暫時沒有能力改變現狀的情況下，著手改善，盡量讓糟糕的居住環境變得好一點。
床往外挪了差不多一米的樣子，這樣離衛生間那邊的潮濕源頭遠一點。床頭斑駁的牆面上被我們釘上了一大塊厚實的橡膠皮，用於隔潮。皮是暗紅色的，附著在白色的牆面上不相諧調，但顧不上那麼多，只要能減少一些對身體的損傷因素就成。床頭靠背的那兩條腿，已被腐蛀得千瘡百孔，搬到外面暴晒了大半天搬進來歸位，無意間在地上磕了一下，有白色的小肉蟲簌簌落下，再磕，一坨一坨往下掉，源源不斷，讓人頭皮發緊身上發麻驚悚不已，不堪設想……天知道這幾年我們每天都和它們幾乎是同床共枕的！身體出現這樣那樣的一些小毛病也不足為怪的了。
愛人拿鋸子把那蛀爛嚴重的鋸掉，床頭靠背便顯得矮了許多，不成體統了。他不聲不響地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兩手各端了兩塊半截磚頭，拿來支墊。我佯裝埋怨，磚頭就磚頭唄，也沒說找幾塊乾淨一些光溜一些的！說完兩個人都笑。落到這個境地，越過越倒退了，過日子像是過家家。
時值大下午，往牆上釘釘子，叮叮咚咚的，我們兩個小心翼翼，怕吵到隔壁鄰居的午休，所以一邊釘一邊提著心想像著隔壁兩口子的反應，一唱一合地為他們配著音，又為自家滑稽誇張的想像而嘰嘰咕咕地竊笑。
由於把床向外邊挪了，原先擱長條飯桌的空間就顯得狹小了許多，像才突然意識到，我攤開手環顧一下四周作於事無補的驚嘆和提醒：我們豈不是沒有客廳了么？留一點客廳啊！又是笑。
床往中間挪了，我對他說，晚上你靠床頭看電視時，可幾乎是坐正位了！他笑說，你也不錯哦，向我貼近些，離正位也差不多啦！
二
在那裡的六七年，不可避免地與貓打了不少交道。
一隻大貓從房屋的磚瓦縫裡鑽到小屋頂蓬上去，有本事進來，卻沒有本事出去，上竄下跳踢蹬抓撓強勁有力。坐在小屋裡，頭頂如有擊鼓，叮咚嗤啦作響，灰塵簌簌落下，讓人心驚肉跳。用掃把捅捅頂蓬，用於警示震懾恐嚇，奉勸它從哪裡來還從哪裡去。某一會沒有了動靜，不知是真被嚇著了，還是折騰得累了睡著了，抑或是找到了出口，但平息了一會兒又捲土重來了。
那複合板哪裡經得起它的折騰，一次真被蹬得坍塌兩三塊，耷拉下來，小床上地上一派零亂。請工匠修復，自己清掃，勞力傷神。
如此又遇上一次。工匠說，一而再可以，若再而三，這頂蓬就廢了！便恨恨地發誓，若讓我們逮著，非掐得它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可哪裡逮得了它。隨著頂蓬的坍塌，它也曾跌落在家裡過，開門進去，它驚恐四竄，鏗鏘有力虎氣生生，是非常強壯的一隻大貓。我不敢進去，但終不是辦法（下了夜班回來很困頓不可能在外面久久逗留），只有戴了頭盔，戴了厚厚的皮手套，膽戰心驚地一點點往裡挪，卧室、廚房……眼睛還沒有適應裡面的光線，還沒有看到它在哪裡藏身，只聽到啪地一聲巨響，迅雷不及掩耳，它已狗急跳牆抱頭鼠竄從抽油煙機的小窗口奪路而去了，平面的風扇也被它衝撞成了垂直的。驚心動魄，撫了半天的胸脯才平息下怦怦的心跳。
春天裡也有這隻貓吧，半夜裡，在房上凄歷地歐聲號叫，如小兒攏著喉嚨的夜啼。僅只叫叫也罷，三兩隻的光景，動手動腳動真格地嘶咬追殺。人說貓步貓步，無聲無息的，可它們卻不是，大約是帶了器械的吧，那足爪上彷彿帶著的是沉甸甸的鐵勾，在屋瓦上拖掛出一溜串的響動，在深夜聽到耳里，不啻於有人在掀房揭瓦，噼里啪啦，從這邊一直掀過去，再從那邊一溜趟兒揭過來……人在酣夢中被這種響動漸漸喚醒，意識清晰，睡意被拋棄被阻隔，睡眠被切斷分割成一節一節……
實在是擾民。恨惱地推推愛人，嘀咕：啥時候買點「三步倒」去！一定！……愛人半睡半醒中嘟噥，嗯，裹在一塊肉里丟到房頂上去給它們吃！
可是，天亮了，那些念想就又淡了忘了。白天里，站到門前踮起腳伸長脖子看看，房頂上的瓦片依然井然有序，並沒有深夜裡那些響動所描述出的那番破碎零亂，覺得真是奇了怪了。
三
那時每天為家裡的環境整治，要花費不少的功夫，打掃哦，除濕哦，其中清理越來越呈泛濫之勢的蚯蚓更是每日必修。
是的，蚯蚓泛濫。它們先還只是在廚房出沒，最早只是在地上牆壁邊角，後來刷牙杯子下面盤兩條，熱水瓶下面罩幾條，水池邊，瓷磚縫隙里，到處都有可能出現，再後來又開始向客廳向卧室擴展漫延它們的陣地了。面對潔白的瓷磚上隨時可能出現的那些條狀的或在一伸一縮溜動或癱僵在那裡像一根鹹菜的生物，即便再怎麼司空見慣不驚不怪也是要動手清理的。
有時是我們各自行動，而有時則是兩個人相互配合，共同完成。
愛人用一把舊的鍋鏟在前面鏟，像我們小時候在鄉村裡撿雞糞那樣的，我跟在後面用拖把清理污跡。
他自言自語：想當年的鍋鏟，現在淪落為蚯蚓鏟……隨後突發奇想：你說要是這蚯蚓也可以像蜈蚣那樣賣錢就好啦！一條一塊，粗一些長一些的一條一塊五、兩塊……
我笑：太好啦，一次十幾條，一天三四十條總是有的，那樣的話，我們每天都可以有大幾十塊錢的收入啦！
呵呵，我們下了班什麼也別干，就在家裡捉蚯蚓好了！
那若是被房主得知，肯定是會收回這間住房的！
呵呵，那是那是，這明明是個聚寶盆嘛！不過，也是分旺季和淡季的喔！……
你一言我一語的，我們被這些個幻想鼓舞得眉開眼笑。
當然這只是心情很好的時候，另有許多時候，我還是邊打掃邊牢騷。因為再後來，不但要忍受視覺上的難堪，還要忍受嗅覺上遭受到的侵犯——有蚯蚓處，或者它們爬過之處，都有它們的排瀉物，星星點點，成坨成團，有著濃濃的臭泥巴味。
從前沒有啊，怎麼近一兩年它們就出現且盛行了呢！愛人盡量輕描淡寫地解釋，從前沒有後來有的東西多著呢！房子老了呀，就和人老了身上的毛病就多了一樣的道理！聽他這樣一說，我也就釋然許多。
收拾家裡，電腦里音樂開著，耳朵里聽著歌，手裡干著活兒，不急不躁甚至可能比平常還心平氣和。其間，偶爾停下要做的事，坐下來翻動正收拾著的一本書，或是端詳一件舊物，甚至閉上眼低下頭去像被催眠一般地陷入回憶……他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也從不作催促，任由我被散漫的時光浸潤……
那些歲月里的往事呵，有的不堪回首，而有的又令人回味無窮。
（手機隨拍家屬院門口的獼猴桃藤蔓四天前後的模樣）
一篇原創舊文
圖/文：安 檸
TAG:美篇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