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黃瓜、千里馬、門線球
世界盃倒計時23天,我們來聊一聊1966年世界盃。
1966年世界盃的故事,要從當年3月開始說起。這牽涉到可能是世界盃歷史上最知名的一條狗,它的名字叫Pickles,國內很多中文翻譯譯成「泡菜」。這當然不算錯,畢竟字典上都說,pickle指腌漬食品、腌菜、泡菜。
Pickle在英式英語里,還有搗蛋鬼、淘氣包的意思,一般是長輩用來稱呼晚輩,不過這種用法通常為單數形式,如牛津詞典中的例句——「All right, me pickle」, said Dad.——而這條狗的名字既然是複數形式,用此義項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為什麼會把自己家的小狗叫「泡菜」呢?雖然取名這件事多少是很私人的事情,狗的主人起什麼名字都有可能。但通常來說,英國人提起pickles,只指一種常見的泡菜,那就是酸黃瓜。
在英國,可以常見這樣的酸黃瓜罐頭,瓶子上的標籤一般都寫著Pickles(因為一般都是好多根)或Pickle。按照維基所述,小狗Pickles是一條混血柯利牧羊犬,其體型可能讓主人想起了酸黃瓜(當然這有點牽強)。總體來說,這條小狗的名字,最合適的譯法還是應該以「酸黃瓜」為宜。
而小狗「酸黃瓜」之所以是世界盃歷史上最知名的狗,要先從雷米特金杯的被盜開始說起。當時,足總把世界盃在西敏中央會堂(Central Hall, Westminster,離議會大廈只差一個街道轉角)的一個郵票展上順便展出,聲稱採取了極為嚴格的安保措施,其中包括「嚴格的文字規定,世界盃必須在玻璃罩中展示」,以及保安的日夜陪伴。
世界盃展出現場。
但展覽主辦方對「日夜陪伴」的理解,顯然出了偏差,「我們的指令是有兩個保安要一直站在世界盃旁邊,特別是在展覽開放期間,也就是白天。」換句話說,當展廳關閉時保安就沒有那麼嚴格了。《衛報》在多年後開動英國人最擅長的反諷,「(展覽方)顯然是作出了理性推論,那就是當周邊沒有人能看到大盜行竊的時候,大盜通常不會主動下手。」
3月20日是周日,儘管中央會堂當天早晨有一個衛理公會的祈禱活動,但郵票展覽並未開放。衛報的反諷這樣寫道,「再說了,這門上不是還有個門閂嘛,展示玻璃柜上也有一把小鎖,展示櫃後面還蓋著一塊沉重的麻布,一個小時檢查一次完全夠了!就這樣,英國的諾克斯堡就在兩次定時檢查之間被攻陷了:11點檢查時,世界盃還在;一個小時後再看,獎盃沒了。」事實上,有一個保安曾經在11時許看到一個可疑的陌生人在大廳徘徊,但保安當時急著上廁所,就沒去管這事兒了。
保安公司老總滿頭黑線,對外聲稱:「沒出啥大問題,只是被偷了而已。是人都會犯錯,這次也是如此。」足總也輕描淡寫,「我們對此深表遺憾。」但其他國家的足球界人士就沒那麼客氣了,芬蘭足協榮譽主席馮·弗倫凱爾(Erik von Frenckell)怒吼:「我非常angry!」巴西體育聯合會的特貝特(Abrain Tebet)也說:「在巴西,哪怕小偷再愛足球,也干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為了找回獎盃,很多公司提出了懸賞。比如吉列剃鬚刀重獎500英鎊(考慮通脹因素,相當於今天的8500英鎊),而著名的保險理賠公司華證行(Toplis and Harding)再加獎金3000英鎊。3月21日,足總主席米爾斯(JoeMears)接到了勒索電話,一個叫傑克遜的人表示希望得到1.5萬英鎊換取世界盃,雙方約定在3月25日交錢。
不幸的是,米爾斯心絞痛發作,當天沒能去,警方派出精英部隊「飛行隊」的探長前往,抓住了「傑克遜」,他的真實身份是愛德華多·本切利(Edward Betchley),不過他咬定自己只是拿了500英鎊工資幫人傳話,真正的罪犯是一個叫「杆子」的人。線索就這麼斷了,當天晚上《泰晤士報》接到電話,聲稱世界盃在查令十字街行李寄存處的一個棕色箱子里,但這也被證明是胡說。
酸黃瓜及其女主人指認現場。
正當各方一籌莫展的時候,小狗「酸黃瓜」登場了:3月27日,南倫敦上諾伍德一條名叫比尤拉山的小道上,26歲的泰晤士河碼頭工人大衛·科比特正要給自己4歲的小狗「酸黃瓜」拴上頸圈,「酸黃瓜」開始在附近的一個灌木叢中開始嗅探。科比特說:「我已經快把狗拴上了,這時我注意到他似乎在嗅什麼東西。我低頭注意到了一個報紙包著的東西,東西很重。我把一端的報紙撕開,發現是一個基座,另一端的報紙撕開,是一個金色雕像。我當時依然沒有意識到它是什麼,我又回到基座那頭,把它翻轉過來,上面寫著巴西1962的字樣,這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科比特夫婦與「酸黃瓜」
科比特立即沖回家中,把他發現的東西告訴自己那個對足球一竅不通的妻子:「我發現了世界盃!我發現了世界盃!」然後他帶著獎盃去了警察局,還和警長強調:「是小狗酸黃瓜先發現的!」一夜之間,「酸黃瓜」成為民族英雄,國家保衛犬類聯盟在肯辛頓一家豪華酒店給它頒發了純銀獎牌。它還拿到了一年的免費狗糧,最終科比特拿到了5000英鎊的獎金,他用這筆錢買了薩里郡的一處房產,而當年英格蘭隊奪取冠軍後的獎金也不過是每人1000英鎊而已!在奪冠的慶功宴上,「酸黃瓜」也被邀請與會。
不過「酸黃瓜」最後的命運很不幸,一年後它在追逐一隻貓時,被自己卡在樹上的狗繩勒死。它的頸圈,現在還在曼徹斯特的大英足球博物館展出。
千里馬,是朝鮮隊的標誌。朝鮮能夠進入1966年世界盃決賽圈,本身也是非常走運的事情:由於抗議國際足聯的名額分配以及重新接納種族主義的南非,31個非洲國家宣布抵制本屆世界盃,而南非隨後被再次禁賽;這讓朝鮮、韓國和澳大利亞三個國家可以爭奪一個直接出線名額,在比賽地改到柬埔寨後,韓國退出,朝鮮兩次擊敗澳大利亞,晉級決賽。
對於英國外交部來說,朝鮮的出線是一件頭疼的事情。以朝鮮戰爭而論,兩國理論上實際仍處於交戰狀態,英國也從未承認過朝鮮。近年來解密的檔案顯示,英國當時確實曾考慮過拒絕給朝鮮簽證,但最終在國際足聯「不給出線隊簽證就取消英格蘭世界盃」的壓力下,英國外交部妥協了。
接下來,是否升朝鮮國旗和播放朝鮮國歌,成為了新的難題。最終,各方達成了典型的英式妥協:1、允許朝鮮國旗展示;2、國歌只在揭幕戰和決賽前播放,由於揭幕戰已經確定是英格蘭對烏拉圭,而朝鮮打入決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個方案也算解決了一個頭疼的事情。不過,英國外交部堅持不妥協的一點是:用北朝鮮來稱呼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朝鮮隊最終在倫敦入境,然後乘坐火車北上,因為他們大部分比賽在英格蘭東北地區。一路上,朝鮮隊一直在按照蘇聯式軍隊的傳統,高唱愛國歌曲。抵達米堡後,他們向米堡市長遞交了仙鶴刺繡作為禮物,米堡人民漸漸開始喜歡上了這支球隊:他們是當時唯一一支住在米堡的世界盃參賽隊,他們和米堡一樣身穿紅色球衣,而且他們個子都不高看上去很萌,來看他們訓練的米堡人發現朝鮮人速度快、跑不死、一心進攻,他們彬彬有禮行為端正......
朝鮮隊小組賽第一輪0比3負蘇聯,第二輪1比1逼平智利,第三輪則爆冷1比0擊敗了義大利!為朝鮮隊此役打入唯一進球的球員叫朴斗翼(Pak Doo-ik,按照英文維基,其漢字寫法為朴斗翼,而不是一些中文媒體用的朴斗一)。當時的球場是米堡的老球場艾爾薩姆公園(Ayresome Park),現在已經被改建為住宅區,不過在朴斗翼射門的那個點,還是有一個小小的球靴雕像,以紀念這個進球。
朝鮮1比0爆冷擊敗義大利。
這場比賽,很多米堡人來到現場,本是來看義大利隊的,但他們最終都成了朝鮮球迷。一個當年在現場的球迷說:「我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從那時候起我們就是朝鮮球迷了,到今天依然在談論他們。」等到朝鮮隊去埃弗頓的古迪遜公園打四分之一決賽時,已經有5000名米堡的朝鮮球迷隨軍出征!
對葡萄牙的戲劇性比賽,讓朝鮮隊有了更多的擁躉:在頭24分鐘,他們就取得了3比0領先,嚇出尤西比奧領銜的葡萄牙一身冷汗,雖然最後實力更強的葡萄牙5比3逆轉勝,但朝鮮隊的敢斗精神還是給英格蘭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多年以後,一個英國紀錄片導演丹尼爾·戈登花了4年時間說服朝鮮政府,最終拍出了以1966年世界盃朝鮮隊英雄為主角的紀錄片《他們一生之戰》,這個片子現在在油管上還能看到。
戈登事後感慨:「球員們很高興,因為他們以為外界早就忘記了他們。他們對我說的第一件事是:『(米堡)市長還活著嗎?』我知道他們和米堡之間有很強的紐帶,但沒有想到這種紐帶持續了這麼長的時間。」2002年,朝鮮官方批准還活著的朝鮮隊球員重返米堡,大巴當時貼著「朝鮮世界盃巡遊2002」的標誌,結果米堡人顯然沒有忘記他們,一路都有人沖他們鳴喇叭致意。
最近,普拉蒂尼有關法國在1998年世界盃抽籤上略耍花招的說法,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有英文報道說,其實英格蘭人自己也干過這樣的事情,1966年世界盃英格蘭與葡萄牙的半決賽,原本據說是安排在古迪遜公園球場舉行,尤西比奧的葡萄牙隊剛剛在這裡大逆轉擊敗了朝鮮隊,但臨了比賽場地突然改成了溫布利。
這其實是一個誤解。當時之所以有媒體報道英格蘭的半決賽將在古迪遜公園舉行,是因為足總分發給記者的世界盃手冊(這種手冊每屆世界盃都有,到現在都一樣有)上出了烏龍,說英格蘭如果打入半決賽的話將在埃弗頓主場比賽。實際上國際足聯的規定說得很明白,半決賽的場地是溫布利和古迪遜,但具體哪個球隊在哪裡打,還要取決於四強到底是哪幾支球隊。
不過,整個決賽戰勝聯邦德國的過程,倒並非毫無爭議。最大的問題無非是那個球到底有沒有過門線,德語中至今留下了一個叫做"溫布利進球(Wembley Tor)"的說法,指的就是那種似是而非的進球,當年的德國報紙賽後報道的大標題是"我們以2比2輸了"。
英格蘭人當然認為此球進球無誤,他們感謝作出這一判斷的俄羅斯(實際上是當時蘇聯另一加盟共和國亞塞拜然)人助理裁判巴哈拉莫夫。2004年10月,當英格蘭到亞塞拜然首都巴庫的巴哈拉莫夫球場打世預賽時,很多英國球迷都穿著"巴哈拉莫夫1966/非常感謝"的球衫。當時的進球英雄赫斯特爵士甚至在賽前專門趕到巴庫為巴哈拉莫夫的雕像剪綵。
《1966年世界盃決賽:每分每秒》
對於這場決賽,英國作家喬納森·馬約(Jonathan Mayo)2016年出版過一本書,叫《1966年世界盃決賽:每分每秒(The 1966 World Cup Final:Minute by Minute)》。按照這本書詳細到每一分鐘的介紹,在決賽前夜英格蘭隊去了北倫敦住處附近的亨頓劇場(Hendon Odeon),觀看了喜劇《飛行器中的好小伙(Those Magnificent Men in Their Flying Machines)》。
當天清晨6時15分,就有第一批球迷到了溫布利——要知道,比賽是按照英國傳統,在周六下午三點舉行。當天其實當時只有24歲的拳王阿里也在現場,只不過他在半場時就離開了。中午11點,溫布利開始下雹子。下午13時15分,英格蘭隊的大巴開始向溫布利進發。下午14時45分,英格蘭隊長鮑比·穆爾帶領球員走出更衣室,進進球員通道,15分鐘後比賽就要開始了。當天,共有3200萬英國人通過電視觀看了比賽(當時英國大概有5200萬人)。
大部分的攝影記者當時都聚集在英格蘭門將班克斯的身後,因為他們都預測聯邦德國會先進球。他們的預測是對的:第12分鐘,哈勒爾(Helmut Haller)快速罰出自由球,黑爾德(Siggi Held)吊向遠門柱,門將班克斯大叫「別管」,但左後衛、2018年剛剛去世的雷·威爾遜(Ray Wilson)還是把球頂回了哈勒爾的腳下,他隨後右腳打出低射破網,1比0!
哈勒爾慶祝首開紀錄。
英格蘭很快由赫斯特頭槌扳回一球,他的岳父賽前就預測他會上演帽子戲法。赫斯特在其自傳《傑夫·赫斯特自傳:1966和其它》里說:「我當時想,太荒謬了。之前我總共7場英格蘭比賽,一共才打入2球。在這樣的比賽中進一個球就是成就了,能打滿90分鐘不丟人就算不錯。」
赫斯特頭槌扳平。
赫斯特的第二個進球是全場關鍵,當時比分2比2。阿蘭·鮑爾傳球,赫斯特沖入禁區過快,等球過來時只能盡量調整自己的身體來夠這個球,聯邦德國門將蒂科夫斯基手指尖碰了一下,球撞門梁下沿後砸地彈出。赫斯特在自傳中說:「全場就屬我位置最差,不可能看清這球到底有沒有過線。」不過赫斯特說,他看到了自己的隊友羅傑·亨特停止跑動,轉身開始慶祝,「如果他不是確信球進了,他一定會衝上去補射的。」
赫斯特梅開二度。
直到2001年赫斯特出版自傳時,他依然不知道這個球到底進了沒有。他記得1975年德國隊到溫布利來打友誼賽,賽前一天訓練時貝肯鮑爾看到球門還沒有立起來,就和自己的隊友福格茨半開玩笑地說:「看到了嗎,貝爾蒂(福格茨的名),他們在毀滅證據。」到後來,連溫布利球場也翻修重建了,就更是毀滅證據了。現年76歲的赫斯特至今還經常被人問,那個球到底進了沒有,「在多年來聽過所有的證據,看了幾百遍錄像之後,我必須承認,那個球看上去確實沒有過線。」
赫斯特帶帽。
比賽臨近尾聲,女王在王家包廂里,不停地問時任國際足聯主席的英國人羅斯爵士:「還有多久?」這時赫斯特打入了自己的第三個進球,完成了世界盃決賽的第一個帽子戲法。這也讓世界盃的電視轉播留下千古名句,解說肯尼斯·沃爾斯滕霍爾姆在最後時刻喊道:「有些球迷進入了球場,他們以為比賽已經結束了……(赫斯特進球)現在比賽結束了!」
博比·穆爾舉起雷米特杯。
頒獎結束後,一個警察迅速進入了英格蘭隊更衣室,用獎盃複製品換走了真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英國人怕獎盃再被偷走。按照英足總的想法,22名球員分享2.2萬英鎊獎金,按照出場次數多寡分配。但那些出場次數多的英格蘭球員站了出來,提出全隊均分,這樣每人分得了1000英鎊,這就是奪取世界盃的所有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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