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那餐半夜飯
好日子
愛國歌曲大家唱
王麗達
00:00/02:52
如果有人問,在高中時期,哪件事記憶深?恐怕,答案因人而異,五花八門。有的人說談戀愛,有的人說暗戀美女或帥哥,也有的人說挑燈夜戰考大學。但於我來說,記憶深的,是那餐「半夜飯」。
何為「半夜飯?」此於桂北全州人來說,應該是好理解的,也有多人吃過「半夜飯」。但是,對外地人來講,或許從未聽過,就更談不上吃「半夜飯」了。「半夜飯」是桂北全州人的一種民俗:家裡過世老人,不管是本地人,外鄉人,抑或叫花子,抑或生過腦膜炎的傻子,只要去孝家守靈到半夜,孝家就會請吃餐飯,也有答謝的味道。不要小看這餐飯,在煮菜都用小布團沾油擂鍋的年代,許多人願意並樂於去孝家守靈,當然,這也全是沖著那餐「半夜飯」。
我高中時,學生是十五六歲的小青年,也正是長身體的時期,飯量不可謂不大。食堂吃的是四四方方的塊狀飯。雖然也有四兩米,但是食堂工人,或許敷衍了事,或許於學生不負責任,蒸飯的長方形鍋底很少被洗乾淨,米也淘洗得不盡人意。所以,同學們幾乎每次在食堂旁邊那棵樟樹下面分飯,都要把塊狀飯的底層和表層邋遢的飯刮除掉。其實這兩層飯並不算薄,少則幾錢米,多則兩把米,真正吃下肚的飯,也就是那三兩或三兩多米。
至於食堂的菜,那就更不盡人意:早餐半塊豆腐乳,或一瓢辣椒醬,外加一盆鹽湯。中餐海帶或小白菜。晚餐水豆腐或干豆腐,或豆腐渣。換言之便是海椒炒辣椒,土豆燉馬鈴薯。菜清淡寡水,像是沒過放油。偶爾也加餐把豬肉,不過,此情況一個學期下來並不多見。那時,同學們總是吃不飽肚子,進而上課餓,睡覺餓,真是睜眼餓,眯眼也餓,胃口又好的不得了,即便是河邊的麻石,也似乎能啃個把下肚。
有天中午,和幾個同學上街回學校,當走在虹飲橋上時,突聞從龍水村子傳來放炮聲,繼而又傳來板鼓嗩吶聲。大家知道村子過世了老人,高興的似是撿到坨金子,臉上浮現出的笑容,彷彿春天山野里綻放著的杜鵑花。全州有句老話:叫花子聽炮響。意思是說,叫花子聽到炮響,就懂得有老人過世,也就可以去孝家吃幾餐飯。眼下,我們幾個學生也不列外,算得上半個叫花子了,也可以去孝家吃「半夜飯」。
在學校時,我屬於老實巴交類,蠻文雅,也蠻怕羞,所以至今,仍有同學笑我那時與女同學不講話,就是女同學主動找我說話,也低頭無語,或語無倫次,或滿臉桃花兒紅。同學們站在橋上依著炮聲往村子看了看,決定晚上去孝家吃「半夜飯」,問我去不去打「牙祭」,此情此景下的我,也顧不上雅不雅,羞不羞了,曉不得信,就點著雞啄米的腦殼答應了。
回到教室,晚自習課是上不安了。如果說「身在曹營心在漢」是心不在焉,那麼,想到去吃「半夜飯」,可謂「身在教室心在孝家」。好不容易熬到九點鐘最後一節晚自習課結束,但離零點鐘吃「半夜飯」還有三個鐘頭。有個同學放棄了那晚和心愛的女同學去河邊談戀愛的大好時光,也和大夥貓弓貓弓往球場那頭的渡口溜。當值日老師喊破喉嚨催同學們睡覺時,我們幾個傢伙卻蹲在河邊的古樟樹下靜候「半夜飯」。
學校在一個四面環水的小島上,寒風從島外鳳凰嶺那邊吹來,個個冷的站坐不安,牙齒打顫。本來肚子就很餓,加上寒冷,身單衣薄,又老是想著那餐「半夜飯」,肚子就更加餓了,真是「又冷又餓,日子難過」。但我們卻無怨無悔,士氣高昂,也相當有耐心。校園宿舍那頭靜悄悄,同學們早就進入夢鄉,聽到寒風吹著樟樹的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炮仗及板鼓嗩吶聲,也聽到有好幾輪同學小聲細語淌水過河聲。差不多零點時,大夥脫掉鞋襪,紮起褲腿,踩過冰骨的河水一股腦兒往孝家趕。
來到孝家,放棺材的堂屋及天井坐有八桌人,光學生就有三桌。我們去得稍晚些,孝子安排在棺材旁那一桌。當我還在猶豫坐炭盆的哪邊時,也就不過幾秒鐘,離棺材遠點的凳子被別人坐了,於是只好坐在棺材邊。棺材離身體實在是太近,身體稍不注意往後靠,就會貼著烏黑髮亮的棺材,還真是有些害怕。
孝子把扒鍋菜端出來,我看到鍋里漂浮起的肥肉,儘管背靠黑咕隆咚的棺材,也不知道害怕,也來不遲害怕了。快手快腳夾起肥肉整顧往嘴裡丟,肥肉在嘴裡還沒下咽,兩隻似鷂子眼睛拐來拐去就往扒鍋里瞄,生怕人家動作快於我,一將撈過去收穫的是白菜和一塊五花肉,這一筷子貨剛到嘴邊,五花肉卻掉在了地上。而就在這時,棺材上掉下一雙筷子,剛好落在背上,扭頭看了看,再回頭往扒鍋里望時,鍋里被同學們撈得只剩下菜湯了。大夥扒飯夾肉乾勁十足,和牢房裡放出來的差不多。「半夜飯」肉少白菜多,也幾乎沒有瘦肉,有也是風吹紙薄。但因油水蠻足,哪怕是白菜,也比學校的好吃得多了。
吃過那餐「半夜飯」,即使學校的飯菜好吃,也總是吃不飽,可我再也沒去吃下一次「半夜飯」了。這也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害怕鬼,也蠻難熬夜。再說,老人過世多在冬天,而桂北的冬天很冷,深更半夜就更加冷,有些吃不消。但些許同學卻不怕冷,也不怕鬼,只要聽到學校附近村子的炮響,就跟狗聞到骨頭香似的去孝家吃「半夜飯」。
有一年,高中校友從全州來,我欣然作陪。酒過五成,些許醉意,談及男同學向女同學提「紙條」事,也談到了在學校吃不飽肚子。我滿口酒下肚說起吃「半夜飯」的故事。他們聽了並不以為然,說,初中時就開始吃「半夜飯」的了。高中學校離龍水村子一步之遙,去吃那餐「半夜飯」不算什麼。比起他們來說,是百福村吹的嗩吶,哪裡!哪裡!他們吃「半夜飯」到過江門村,雙車村,光田村,最遠的吃到長井的靠背嶺。真是牛翻了天!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劉祖斌,男,全州龍水鎮禁山裡人 ,南寧諾普機電設備公司及奧晟
電氣科技公司總經理。酷愛書籍,喜歡農村文化,於農村感悟頗深,業餘寫點散文,隨筆,小小說。曾用筆名:牛耕,現用筆名:白石道,在報刊,雜誌,網路發表文章多篇。現居南寧。】
TAG:南國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