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朱慶林綁架案辦案手記

江西朱慶林綁架案辦案手記

——十大無罪辯護案例頒獎典禮發言稿

羅金壽

徐昕教授和我提供法律援助的朱慶林綁架案被評選為十大無罪案例，是評委專家和主辦方對我們辯護工作的肯定，也是對我們的激勵和鞭策，在此表示衷心感謝！在此簡要介紹我們的辯護工作。

2001年1月5日，江西省撫州市臨川區胡家兒子與周家女兒退婚，引起雙方親友打架。女方親友將男方親屬車銀根扣押，索要受傷者的醫療費。因扣人者為朱慶林同村人，朱慶林在村中有一定的威信，鎮政府、村委會請朱慶林協助調解。調解結果是男方支付5500元，放出受害人車銀根。車銀根的親屬懷疑朱慶林在幕後策劃該事件。

2001年3月，石家莊爆炸案發生後，全國開始嚴打。朱慶林被砂石廠場競爭對手舉報欺行霸市，公安局領導指示嚴厲打擊。2001年3月底，這起扣人事件被立案偵查。朱慶林為嫌疑人之一。朱慶林聞訊後潛逃，輾轉多地，最後潛伏上海，過著「地下人」的生活。

2014年12月21日，朱慶林向正在江西老家的徐昕教授求助，為他收集無罪證據。因我是徐昕教授的學生，是江西師範大學的老師，兼職律師，徐昕教授邀請我一起為朱慶林提供法律幫助。12月25日，朱慶林在上海被抓捕歸案。

朱慶林堅稱自己沒有參與綁架。2013年，朱慶林曾經回到臨川，收集了十幾位證人證言，以自證清白。後來的庭審中，公訴人認為朱慶林自行收集的證據不能作為證據採信，辯護人則認為被告有自證清白的權利。

偵查階段，我們調查收集九位證人的證言，證實朱慶林不在案發現場，沒有參與綁架。這幾位證人曾於2013年向朱慶林出具過情況說明。我們核實了證人證言的真實性，製作律師詢問筆錄。後來，在法庭上，公訴人認為因距案發時年代久遠，證人記憶模糊，辯護人收集的證人證言不真實。一審判決沒有採信這些證人證言。

被害人和證人出庭作證對於本案定罪十分重要。一審階段，我們向法院申請被害人車銀根及三位證人出庭作證。在庭前會議上，公訴人堅決反對證人出庭，並聲稱如證人出庭，將追究證人的偽證責任。一審法院以沒有出庭必要為由駁回證人庭作證申請。二審期間，辯護人再次申請證人出庭作證。徐昕教授和我專程到撫州中院找法官溝通。最終撫州中院允許證人出庭作證。法庭上，被害人車銀根向法庭承認其2001年向公安機關所作陳述不真實，是因受到親屬誤導，誤認為綁架者為朱慶林。三位證人當庭證實朱慶林沒有參與綁架。其中一位證人當庭表示願拿人頭擔保，其證言為真實。

證據是否達到刑事證明標準是本案核心爭點。公安機關、檢察院、一審法院均認為本案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發回重審後，我們曾建議檢察院撤訴，公訴人仍然堅持起訴，並說準備派精幹力量出庭支持公訴。

我們認為本案主要證據相互矛盾，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無法得出朱慶林參與綁架的唯一結論。僅憑2001年公安機關收集的證據就能證實朱慶林未參與綁架。

為了更好地說明本案證據薄弱，我們將案件事實分成六個基本事實，詳細分析證據與待證事實之間的關聯，清楚展示出本案主要證據相矛盾，多項基本事實的證據為孤證，甚至沒有證據證明，沒有形成完整證據鏈。

審查起訴、一審、二審、重審各階段辯護人一直堅持上述觀點。特別是在二審開庭時，徐昕教授以《拒絕嚴打思維》為題發表辯護詞，詳細論證上述觀點，認為一審之所以朱慶林被定罪判刑，原因是檢察機關和一審法院延續「嚴打」思維，懇請二審法院從「嚴打」思維轉向法治思維，堅守證據裁判和無罪推定原則，依法判決朱慶林無罪。

2016年8月，二審法院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將朱慶林案發回重審，2017年7月5日，臨川區法院採納辯護人的意見，判決朱慶林無罪。

朱慶林案能夠判無罪，主要有三個因素：一是法治的進步。朱慶林的同案犯於2001年分別被判處十一年，四年有期徒刑。可以說，朱慶林因出逃而免除牢獄之災。

二是法官公正、有擔當。本案二審的孫衛民法官，重審的許卿卿法官都十分認真負責，認真對待被告人的辯解，重視辯護人意見，堅持無罪從無原則。特別是，孫衛民法官在庭審後，還多次打電話來與我們探討案件。

三是辯護人的努力。雖然是法律援助案件，我們一樣認真對待，做了許多的工作。比如，明知調查收集證人證言有一定風險，還是做了取證工作。取證之後，公安機關、檢察機關辦案人員專門把我叫去了解「情況」。因嚴格依法收集證據，全程錄音錄像，才沒有成為成都的「詹律師」。各個階段我們及時向辦案機關遞交法律意見，爭取與辦案人員當面交流意見。徐昕教授多次專程從北京至撫州找辦案機關交換意見。認真研究案卷，梳理證據，寫好辯護詞。徐昕教授對辯護詞要求極高。辯護詞在我們之間來回修改十幾次。

本案歷時16年，法院最終拋棄"嚴打"思維，對於刑法謙抑性原則的適用具有示範性，並嚴守刑事證明標準，指出"無法得出被告人系綁架共犯的唯一結論，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應存疑有利於被告人"，也是對疑罪從無、無罪推定原則的最好詮釋，對於證據不足的案件具有指導性。

2017年度十大無罪辯護案例

八、江西朱慶林綁架案

【辯護律師】

徐昕，北京聖運律師事務所

羅金壽，江西豫章律師事務所

【案情簡介】

2001年，朱慶林因參與調解村民退婚引起的打架、扣人糾紛，被懷疑參與扣人。"嚴打"環境下，同案犯以綁架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六年不等。朱慶林2014年被抓，2016年4月，江西省撫州市臨川區法院以綁架罪判處朱慶林有期徒刑七年。2016年8月2日，撫州市中院發回重審，2017年7月5日，撫州市臨川區法院重審，改判朱慶林無罪。

法院認定：法院認為，本案各證據與待證的案件事實之間不夠完整、合理，無法得出被告人系參與綁架共犯的唯一結論，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刑事證明標準，應存疑有利於被告人，故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朱慶林構成綁架罪的證據尚不充分，法院不予支持，被告人朱慶林及兩位辯護人無罪的意見予以採納。

【典型意義】

本案歷時16年，法院最終拋棄"嚴打"思維，對於刑法謙抑性原則的適用具有示範性，並嚴守刑事證明標準，指出"無法得出被告人系綁架共犯的唯一結論，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應存疑有利於被告人"，也是對疑罪從無、無罪推定原則的最好詮釋，對於證據不足的案件具有指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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