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結緣謁聖跡之拒見家人堅道心
十二月時,蘭州過來的一個信士告訴他好友趙貴去世。羽化前三天,趙貴將自己所有衣物都散給了窮人。羽化那天晚上,趙貴穿戴整齊,一個人住在酒樓上。半夜裡,樓房起火,幻身羽化。
道成猶恐幻身累,莫若臨行一火烘(資料圖)
趙貴早年曾給劉一明傳過內丹功法,劉一明緬懷故人,他提筆作七律詩兩首,贊其功德:
五十餘年下苦功,和光混俗似童蒙。
黜聰毀智磨塵性,返樸歸淳養太沖。
物我渾忘還本面,有無不立入真空。
道成猶恐幻身累,莫若臨行一火烘。
另一首是:
西秦久已少仙真,惟有先生煉法身。
在俗獨能超出俗,居塵卻會脫離塵。
一條戒尺消魔障,幾個包兒貯寶珍。
平日謹言常艮輔,臨行大道授何人?
劉一明在山上一邊養病,一邊研讀周易等經書。不久,除日到來,劉一明感嘆時光飛逝,自己功力仍然未臻至境,他寫詩回顧道:
去年除日在南台,今歲棲雲又轉來。
自想韶光如過箭,暗悲靈藥未凝胎。
火功到處丹生彩,陰氣消時意化灰。
若有些兒形質物,此身未許脫塵埃。
新春佳節,除了大弟子張陽志等為數不多的一些道士外,俗家弟子大多回家過年了。劉一明對於人之常情是能夠理解的,對於一些弟子不能完全出家,平時還和家裡保持來往,他也從不強求。
臨近年關,弟子們紛紛下山(資料圖)
一些弟子背著褡褳來向他辭別時,劉一明和藹地勸勉他們,要他們隨行帶上幾本經書,有空多多瀏覽。末了,他還寫詩勉勵道:
道義相交事最嘉,師徒講習覓黃芽。
夜深熬落天邊月,話久常忘盞內茶。
隻字明時真足樂,一言會處實堪誇。
諸君歲盡皆回里,俱等來年各獻瓜。
可是,劉一明對於自己卻從來不寬容。這一年新春有一件事情,是弟子們都知道,並傳為佳話的,從中我們足以看出劉一明對自己的要求是多麼嚴格。
他認為自己作為弟子們的師父,為了追求至真至純大道、弘揚丹道功法,應該完全按照重陽祖師的規定,過嚴格清苦的住庵生活。
冬天裡,天總是黑的很早,下午起就陰沉沉的。只見一個弟子從山下氣喘吁吁地來到了自在窩,其時劉一明正在寫作。
弟子說:「師母帶孩子們來了,您快下洗心亭去吧。」
道人已學道,山中猶著書(資料圖)
劉一明正在著述,一心一意,物我兩忘,他愣楞的問弟子說什麼?弟子又重複了一遍。
劉一明停了停,起身,踱了兩步,轉身對弟子說:「你下去對她們說,讓她們明天一早回家吧!我已經出家了。」
弟子又想申述,請他下山。劉一明揮揮手,讓弟子快去回復。如此三遍,他都嚴辭拒絕。
原來在劉一明老家,年年過年時,獨缺他一人。老母早已辭世,兒女也長大了。妻子兒女們這幾十年的日子,雖然家道富足,可總覺得缺點什麼,就像沒有鹽的菜一樣。
春節本就是一個合家團圓的日子(資料圖)
雖然劉一明在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出家,同家中斷絕了關係。可是家裡對於讓他回來的努力卻從來都沒有中斷過。妻子一個人拉扯兒女長大,其操心之苦恐怕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兒女們年年要請父親回家,妻子猶豫了好久,今年就決定坐著牛車,帶上兒女,來到棲雲山。他們希望能叫劉一明回去吃一次團圓飯,哪怕能夠見面一敘也是好的。
來到棲雲山以後,弟子們非常熱心,將洗心亭里最好的兩間招待信士的房間收拾出來,讓師父的家眷居住。可是,弟子們上山,三次請人,就是不見人下來。子女們心裡終於涼了,妻子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溢了出來。房中一片沉默,只有火爐里的火苗在閃爍跳動。
唯有火苗在閃爍跳躍(資料圖)
這一幕,讓眾弟子難以理解,總覺得親屬遠道而來,師父總該下來見一面吧!後來大弟子張陽志以一個西北漢子的直爽親自從山底下沿著石階摸黑上到了西山頂上的自在窩,他看見劉一明仍在拿著毛筆寫作。
張陽志為師母和眷屬說了很多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後說:「重陽祖師說過『身如藕根,心似蓮花,根在泥而花在虛空矣』,我們畢竟身在凡塵,離家多少年了,老師您難道忍心不去見一下而抱撼終生嗎?」
劉一明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裡,就說道:「你先下去,我過會就下來吧」。
身如藕根,心似蓮花,根在泥而花在虛空矣(資料圖)
張陽志下山了,弟子們都以為老師要下來,怕有打擾,都早早回雲房歇息了。妻子是了解劉一明的,她等他直到半夜,待得子女們都歇息以後,就在房門前的台階和院子里撒滿了草木灰。隨後,妻子在屋內反覆琴彈奏劉一明早年最愛聽的琴曲。
第二天一早,妻子打開房門,只見台階上踩滿了重重疊疊有人徘徊走動的腳印,那腳印的大小正與丈夫的一模一樣,但是那腳印卻沒有跨進門檻。妻子鼻子一酸,知道昨晚劉一明終於來過。
祖師的的心裡有她,也有子女,只是因為一些她說不明白的理由,終於沒有踏進房門。於是,妻子領著兒女,坐上牛車,揮淚回了老家。天陰沉沉的,如同灰鉛一樣,彷彿要墜了下來。
鄭重神仙字,休教石蠹魚(資料圖)
劉一明站在「上天梯」遙望著牛車遠去,直到看不見時,才獨自回到了「自在窩」,後來他寫詩自勉道:
道人已學道,山中猶著書。
鄭重神仙字,休教石蠹魚。
他又坐在自在窩開始提筆注書,丹經成了他生命中的最高境界。別的都可以拋棄,唯獨對於大道的追求不能放棄,其志真是堅如金剛。劉一明生怕對於家庭的留戀動搖自己的道心,竟然幾十年不肯同妻兒見上一面。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古今中外的詩人們把愛情看作生命的全部而謳歌時,當人們把家庭看作是人生的港灣時,劉一明卻在山上以易為朋,以經為友,有家不回,有妻兒不聚。
《好了歌》(資料圖)
這在中國這樣一個重家庭、重倫理、家國同構的國度里,人們是很難理解的,不管以什麼樣的神聖理由!家庭生活,是中國人生命最溫暖最感人的一幕。只要你看一看如今每年臨近年關時,中國人如何肩提手扛,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擁擠,進行著人類歷史上罕見的人口大遷移時,你就知道家在中國人心裡已經成了一種宗教般的信仰。
不過,如果認為劉一明沒有一點中國人的常情、劉一明是鐵石心腸,那就錯了。他只是為了求索大道,為了像全真祖師那樣終身弘道、與道合一,因而對於妻子兒女才是如此的態度,從道教承負教義來說,他這樣做也是在為妻子和兒女創造爭取最大福報的機會。
「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的劉一明,有時夜間獨坐時,他會想起妻子;觀看鳥雀啄食時,他也想念過兒女。
聽到除夕鞭炮聲此起彼伏,看到山村裡家家戶戶忙於置辦年貨時,他也思念過家人,他曾寫詩道:
滿山燈燭照,各廟磬鐘鳴。
爆竹連聲響,動我故園心。
可是為了不影響自己從道的決心和恆心,他時常以「形且寄於塵中,心已明於物外」而自勉。真是「為有英雄多壯志」啊!他經常給弟子們提及的是紫陽真人要人們斷絕恩愛牽絆的兩首詩詞。
形且寄於塵中,心已明於物外(資料圖)
後來他把這兩首詩寫在了《通關文·恩愛關》中,一首是:「為道須要猛烈,無情心剛似鐵。直饒男女妻妾,更與他人何別」。另一首則是:
人生雖有百年期,夭壽窮通莫預知。
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屍。
妻財拋下非君有,罪孽將行難自欺。
大葯不求爭得遇,遇之不煉是遇痴。
他自己曾作《嘆因恩愛受害者》詩一首,充分表明他一生之所以能成就大業與他超越世俗的思想觀點有關:
父子夫妻與弟兄,至親每每變無情。
我曾看破其中假,三十年來兩腳輕。
未完待續……
(編輯: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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