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世界會走向融合嗎?
伊斯蘭的智識傳統有兩大塊:理知主義的一個傳統,蘇菲主義的一個傳統。以蒙古人攻陷巴格達,焚毀智慧宮為界,之前是開放進取的理知主義佔主流地位。蒙古人西征之後,伊斯蘭世界遭到上帝之鞭的野蠻毀壞,精神層面趨向保守,以伊瑪目安薩里為代表的蘇菲神智主義逐漸成為主流,後面中亞的帖木兒,印度莫卧兒和奧斯曼帝國都是很濃的蘇菲主義,理知主義基本被遺忘。
這就類似學術屆對中國文化精神氣質的一種看法,「崖山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如果一個文明有其氣質的話,中華文明經歷了一種從外向的開放的胸懷至明清時內向的陰鬱的閉關鎖國的心態蛻變。從先秦時代的士人,漢唐時期的俠士,再到宋代的梁山好漢,都代表了一種捨生取義的精神氣質。宋亡於元,明亡於清之後,封建君主專制達到頂峰,士人的精神氣質基本被皇權閹割了。直至晚近200年與西方文明交融,才扭轉頹氣,睡獅開始醒來。
伊斯蘭世界的精神氣質也經歷了同樣的一場蛻化,從早期聖門弟子自信開放進取的精神面貌,阿拉伯百年翻譯運動吸收人類文化精髓。到晚期陷於保守,分歧和教法形式主義的繁文縟節。
蒙古人的血腥征服運動,上帝之鞭的暴力懲罰,同時在東西方向逆轉了伊斯蘭和中華文明的精神面貌,但在世界更遠的西方,西歐因為抵禦進攻已成強弩之末的外敵而覺醒了。世俗軍事的需要,火藥的傳播,國王權力開始增強,民族國家的呼聲開始萌發,西歐逐漸從中世紀教皇的控制下解脫出來,孕育著即將到來的新教改革,文藝復興和波瀾壯闊的大革命時代,現代性的按鈕被按下了,太陽經歷早晨,正午,開始向西落去,落尾時光的餘暉異常精彩:知識大爆炸,技術大進步,物質極度充裕,價值觀極度多元,世人在巴別塔的離散之後,再度匯聚在一起,熙熙攘攘,人類成了一個共同體。
伊斯蘭世界到底是要跟西方比經濟還是比價值觀?比經濟,必由之路是強權式國家和領袖,起先選擇國家資本主義的手段,犧牲公民自由來集中力量發展,東亞文明圈的日本、韓國依靠這種方式都成功了,中國也將最終成功。這種後發追趕的必由手段和伊斯蘭價值觀水土不服,上世紀60年代埃及的納賽爾干過,薩達姆也干過,都失敗了。比價值觀,假大空,奧斯曼帝國的政統崩塌之後,伊斯蘭文明已經沒有一個共識性的話語權威,誰代表伊斯蘭的聲音和價值?沙特國王還是土耳其的埃爾多安?
破局在於遜尼與什葉的分歧被現代語境稀釋,分裂千年的裂痕得到修復,在思想層面出現了統一的價值追求。阿里大賢之死,作為什葉遜尼分化的開始,也是伊斯蘭教分裂的開始,受等待的伊瑪目馬赫迪作為什葉遜尼紐帶的重新建立。
在中間的過程,則是一個由一到二,再由二到一的量變過程,現在處於由二到一的階段。新教觀念中的有限政府,代議協商這些現代觀念,一旦在伊斯蘭世界復活,遜尼什葉的分歧在宗教寬容的環境下被撫平,社會朝著共同的價值去追求。伊朗的體制設計和土耳其的宗教寬容有相向而行的可能。
中世紀伊斯蘭信仰作為世界公平正義的保護者,伊斯蘭世界的衰落導致世界陷入野蠻與壓迫。1492年格拉納達陷落,西方開始航海殖民,1919年奧斯曼帝國崩塌,世界進入金融金字塔。「回顧逝去的歷史過程可以看到:一條先是由西班牙名城格拉納達象徵、後是由奧斯曼土耳其修築的、沿著地中海邊界一字擺開的穆斯林屏障,曾保護了多半個地球。殖民史雄辯地說明:就在格拉納達失陷的那一年,美洲立即就被「發現」,地球隨即墜入了以「地理大發現」和「大航海時代」為名的、殖民主義的近代。它的第一章,是對美洲大陸古老文明的抹殺和毀滅,是對可能多達數千萬被稱為印第安的原住民的恐怖屠殺和酷役致死。它的第二章隨著奧斯曼土耳其的衰微而展開。與奧斯曼帝國的瓦解同時,何止非洲,亞洲和中國也不能倖免:全球規模的掠奪、奴役、戰爭、屈辱和殖民統治,降臨各族人民頭上如同大山。它導致了揭竿而起的20世紀革命,中國革命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引領我們艱難地到了今天。」「沿著地中海,存在著一條清晰的、世界史的分期線。就天下大勢而言,在人類的古代興起的穆斯林世界,曾是歷史進程中諸古老文明的屏障。這並非一個發現,這是一個事實。這不是一個整理故紙的題目,這是人類歷史的教訓。在新帝國主義和十字軍主義向著世界作更大的進攻時,這一教訓的意味不言而喻。」
文明自洽運轉,有限交流的中古時代已經逝去。現代性的開啟,人類結成了一個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中國將重新崛起,呼羅珊也會出現大國,伊斯蘭文明和中國站在一起,印度倒入新教-猶太教的陣營。在這個金字塔體系的世界,隱藏在美元之上的獨眼法老已經吹響集聚的號角,人性的奧秘將被揭示,人人將在私慾與本性面前做出抉擇,是成為一個和平順從的選民,還是一個自大悖逆的不信道者。「凡培養自己的性靈者,必定成功;凡戕害自己的性靈者,必定失敗。(9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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