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日劇中的職場傻白甜｜泥虹映畫
文 | Einheriar
20世紀90年代以前，日本電視中的女性形象無非兩類：戀愛故事中的女性和為家庭勤勞付出的女性。
而從1990年代，尤其是91年《東京愛情故事》播出以後，類似「赤名莉香」的職業女性才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日劇中。
《東京愛情故事》
不同於傳統女性的勤勞樸實、一心為家庭奉獻的主旋律，這類女性的人格更具自主性，不僅在戀愛中，在對待工作時也保持著更積極主動的態度。
也正是更加敢愛敢恨、追求自由的「新女性」形象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鳴、為更多人所津津樂道，最終使得「赤名莉香」成為了日劇史上最著名的形象之一。
隨後的20多年，隨著女性更多地參與社會活動以及地位的上升，以職場女性為主人公的日劇層出不窮，也湧現出了不少能夠在日劇史上留名的優秀作品，比如：《派遣員的品格》（2007，主演：筱原涼子）、《庶務二課》（1998，主演：江角真紀子）或是《BOSS》系列（2009，2011，主演：天海佑希）。
《派遣員的品格》（2007）
《庶務二課》（1998）
《BOSS》系列（2009，2011）
如今的我們應該清楚的是，這一風潮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伴隨著長久以來女性地位漸漸上升，整個社會中投身於工作的年輕女性越來越普遍這一大潮之下的。
電視終究是大眾媒體，傳播觀眾想看的東西是它的天職，正是這些在城市中努力拚搏的女性希望能在電視中看到與她們類似的形象以期產生共鳴，才有了電視中這些精明能幹又個性堅強職業女性角色。
反過來也是這些優秀的故事，才讓更多年輕的觀眾對這樣的職場女性心存憧憬和嚮往，由此才有了更多投身於事業和追求性別平等的女性。
但近年來，潮流的風向似乎再次發生了變化，自《東愛》以來的獨當一面、個性鮮明的職業女性傳統分明正逐漸式微，而以「職場傻白甜」為主角的職業劇的數量則越來越多，典型的如去年的《東京白日夢女》，還有這季連著兩部的《正義檢事》和《警視廳文件捜査官》。
《東京白日夢女》
說起來，「職場傻白甜」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作為瑪麗蘇劇情的典型設定，電視劇史中從來都不缺這類人物（尤其是國產劇）。
而從日劇的角度，這類日劇基本可以看做由兩種元素糅合而成：其一是以特定職業為主軸、描寫職業見聞的職場單元劇結構，其二則是晨間劇式的傻白甜人物形象設定。
前一種元素由日劇三大題材（刑偵、醫療、律政）衍生而來，敘事也基本遵循著這類題材常用的單元劇結構。雖然故事通常圍繞著特定職業展開，但內核總免不了依託於他人的故事。
說到底這類劇中的職業不過是一個承載對象故事的一個外殼，編劇真正想要做的則是藉由特定職業這個「殼」（律師，警察，醫生，或是《校對女孩》中的校對，又或是本季《正義檢事》中的檢察官）所包裹的故事來傳達自己想要表達的。
《校對女孩河野悅子》
無論是批判現實、反映社會現象，亦或是傳達日式溫情，貫穿全劇的職業更多的是作為一個載體，而職業所面對的人間百態才是精髓。
而傻白甜的人物設定更是歷史悠久的大路貨色。這類人設早年多用於戀愛題材的女主設定，比如《一吻定情》的女主相原琴子，或是《交響情人夢》的野田妹。
但隨著近年晨間劇的大熱，採用類似設定的女主形象開始泛濫於各類題材的日劇中，律政題材不說（《legal high》中的黛真知子），甚至推理題材中也大量出現這類主要負責賣萌的「花瓶」女主（《推理要在晚餐後》以及《貴族偵探》的女主）。
但這些都不是大問題，《legal high》的女主設定是為了和主角的性格形成照應，推理劇中賣萌的女主的存在則是為了反襯主角的聰明才智。問題在於主角為職業女性的日劇中的傻白甜設定。
《legal high》
假使概括如今愈加泛濫的職場傻白甜形象，大致是以下幾點：
穿搭必須要美，人設必須得正能量，努力必須是進行時。
思路很簡單，首先要給觀眾一個積極向上、努力奮鬥的女性形象，其次就在職場故事的空隙間穿插一些女性工作和生活的衝突，順便再和職場中的前輩後輩談談戀愛之類的。
最關鍵的是：工作成果是次要的，關鍵要努力，且必須是「正在」努力。
《legal high》
美好卻又荒唐。但這樣的人物設定確實是有跡可循的，因為晨間劇就是這樣的處理辦法。
作為《legal high》編劇古沢良太「嗤之以鼻」的日式溫情代表，我們幾乎可以在一大票的晨間劇女主中看到驚人的相似點：勵志，努力上進，不輕言放棄。
在晨間劇式的女主成長曆程中，最能引起人共鳴的既非女主前期的天真爛漫，也非後期成功時的光彩奪目，而恰恰是在故事中期奮鬥過程中遭遇失敗卻仍然傻裡傻氣地不輕言放棄時的頑強和執著。
《校對女孩河野悅子》
因此，大致可以想像製作方在敲定人物設定時的小算盤：用晨間劇女主式的人格負責圈好感和博共情，接著就只需向單元劇結構中填充故事即可。簡直是一條多快好省的拍劇辦法。
但一個關鍵要素被遺忘了。即，傻白甜之所以能夠反覆打動人心是有前提條件的。
晨間劇中，全劇唯一的主軸無疑是女主的成長故事，大小故事均伴隨女主的成長展開，無數細節也只為塑造人物形象而作。因此觀眾與其說是在欣賞別人的故事，倒更像是在見證女主的成長。
並且晨間劇有著充足的篇幅（150+，即使換算成標準的45分鐘時長也在40集以上）去鋪展整個故事和刻畫女主的心境轉變，相比正常單元劇10集上下的篇幅，晨間劇塑造「傻白甜」形象時無疑要從容地多。
前面也說過，職場單元劇的結構下承載故事內核的永遠是別人的故事（律政中就是嫌疑人的故事，醫療中就是病人的故事），相比之下，無論是女主的成長線還是戀愛線甚至家庭線通通都是次要的，只能依靠主線餘下的時間去表現。
不投入大量的精力和篇幅去敘述女主的「成長」，傻白甜終究只能是傻白甜而不會成長為晨間劇女主。而拋掉了職場中的酸甜苦辣，只是一味地拿所謂的日式溫情「糊弄」觀眾，職業劇也只是一碗毒雞湯。
因此當職場變成過家家，再正能量的故事也彷彿兒戲，當編劇將篇幅和精力放在可有可無職場戀情和婚姻焦慮時，過去自由堅定的女性形象也再次漸行漸遠。
不知道當年幹練瀟洒、敢愛敢恨的職業女性們看到如今日劇職場中的傻白甜形象又會是作何感想，而如今坐在電視機前觀看日劇的觀眾們所憧憬的又是怎樣的職業女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