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紀》：黃土窯洞外的一出好戲

 李曉亮

「一出好戲」，本來是初執導筒的處女座黃渤，為自己長片處女作，所取片名。據說為起名，過程也是相當糾結，甚至在年初沉浸式媒體體驗會上，定檔了都還未定名。後來可能也就放棄掙扎，就沿用了之前的暫定名「一出好戲」。

片子至今還很神秘，定檔暑期，卻也無更多物料放出。目前大致營造出的氛圍，應是末世荒島下，人心人性的糾纏糾葛，極端環境下，會有何等驚心動魄的暖心或驚悚故事，是精神病患，還是心魔作祟，會呈現怎樣一出好戲？

只有等片子上了，才能見分曉。而今兒要說的，也是一出好戲，甚至和黃渤的片子某種意義上，可能也還有不少相似處。不妨去影院先睹為快，免得下映後又要惋惜：錯過《驢得水》，又錯過《荒城紀》。沒錯，這個就是被稱為低配版《驢得水》的，又一民國風黑色幽默諷刺佳作。

雖然此片又有涉嫌票房異常的午夜「幽靈場」，但據說和此前那種片方宣發等造假套路不同，可能是某些有求於導演的「自來水」的友情助攻。這當然涉及到導演的身份背景，有興趣的可以搜索下徐嘯力導演的家世背景，他個人成名、沉淪以及再次復出崛起成長曆程都足夠傳奇，拍部電影都不缺看點。

回到電影，看過後會承讓，這個千萬小片，其實品質不俗。至少導演是有想法有野心的。可能有借鑒致敬，比如觀者第一反應，這個片子身上有各種同類型或同題材、主題的經典前作的影子，包括但不限於《驢得水》《村戲》《殺生》《天狗》《鬼子來了》……

這可以是迷影情節，就如同期首映，同樣口碑頗佳，且一樣是新導演處女作的蘇倫的《超時空同居》里，也要很多迷影梗致敬。但此片估計更多還是主題和題材的限制，同為民國鄉土國民性透析，所以某些「經典橋段」和變現形式的「撞梗」幾率就很大了。

當然，導演畢竟新手，從一些技術細節和成品完成度看，瑕疵還是頗為明顯的，配樂、敘事、人物、表演等等，都還有顯見的粗糙和稚嫩。想法是有，但活兒還是不夠細，做工不那麼講究，可能還是力有不逮，誠意可感，心力能力上卻未能達標，這是不用諱言的。所以，評分也從上映初的7.4回落到現在7分，估計還會有些微下降，但多少也就是這個水平。

不過，有些據此開始嘲諷導演水平不夠，戲謔網友沒見過世面，主題先行，看點批判就自嗨，也是不厚道，有失公允。說先，這個劇本是有巧思的，並不是全無可取。大意是說，20世紀30年代，國民政府開展「新生活文化運動」，提倡「學文字、習禮儀、懂廉恥」，說的是山西一偏遠村莊李庄的保長，把女兒嫁給縣長傻兒子，以此換取救濟糧，養活全村。去縣府聽說響應政府號召，建「禮義廉恥堂」，不僅有救濟糧還有獎金三十萬大洋。為騙錢領賞，於是，舉全村之力強拆強征建祠堂。

因為山西口音，「禮義廉恥堂」聽起和「李憶蓮祠堂」一樣，而村裡有寡婦恰好叫李憶蓮。於是，保長、族長為了三十萬，全村為了救濟糧，拆婚、拘禁、甚至活活燒死人，行兇作惡，理直氣壯，滿面紅光，走向罪惡。

祠堂、「中正」「忠貞」等諧音梗，這種腦洞和小機巧，讓人擊節叫絕。更大的野心，還是要回望歷史，深挖直面人性。表面是一個口音誤會引發的血案，是文盲導致的悲劇。在識字運動背景下，在標榜仁義禮智信的禮義廉恥堂，活活燒死無辜寡婦李憶蓮，諷刺能量達到頂點。今年是《狂人日記》發表百周年，他說的「吃人」社會，在這個黃土窯洞愚昧麻木的鄉村裡，體現得活靈活現。

魯迅最後一句「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救救孩子……」的叩問和吶喊，穿越百年，至今仍震人心魄。而探幽歷史，植根現實的人文思辨力作，不是太多而是嚴重不足。荒誕的《荒城紀》，至少沒有迴避人性反思，有勇氣做這種註定「一日游」的片子，本身就值得鼓勵。電影里看了真實而殘忍的一出好戲，生活中我們是否真的完全擺脫了唯利是圖、麻木不仁、助紂為虐？至少請看一遍電影，然後自問一聲。再誠實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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