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花語/詩歌/張二棍：《雪上，加霜》

【作者簡介】：張二棍，本名張常春，1982年生於山西代縣，系山西某地質隊職工。他目前已出版詩集《曠野》，曾獲2015年《詩刊》年度青年詩歌獎、2016年度詩探索·人天華文青年詩人獎，並被遴選為2017—2018年度首都師範大學駐校詩人。

石路花語/詩歌/張二棍：《雪上，加霜》（外二首）

◎雪上，加霜

在雪上

加霜

就像給水果

加糖

要他在供詞里

加上懺悔

在餘生，加上

牢獄和鐐銬

如果還不夠沉重

那就給他加一個

白頭的老母親，天天

走在探監的路上

風裡雨里，她一次次

來到這裡，又離開

她帶著哭腔

和自責。她帶著

路上吃的乾糧

和給兒子

買的糕點

她走了很遠的路

她的肩膀上

有黃昏的雪

清晨的霜

◎早年的供銷社

早年的供銷社，離大隊不遠

比起其他老房子，它幾乎就是

富麗堂皇的模樣。早年

供銷社的門口，總是站著

一圈白鬍子老頭兒，和

小兒麻痹的光棍七叔。早年

供銷社油膩膩的棉門帘，近乎

一塊讓人嚮往的幕布。貨架上

擺放著捲煙，蠟燭，紅糖，草紙

牆角，堆積著鋤頭，笊籬，簸箕

和麻繩。早年，我曾無數次踮著腳

透過玻璃櫃檯，看賣貨的老頭

用鐵提子，給酒瓶子里灌著

烏黑的醬油。然後，找給我兩塊

帶喜字的糖。早年的一個冬天

快黑的時候，我在供銷社門口的

地上，撿糖紙，舔。七叔叫住了我

他用那隻好手，摸著我的腦袋。用

那隻壞手，從口袋裡摳出五元錢

叫我買回一瓶農藥。剩下的錢

我買了一兜糖。早年，一個人

活不下去了，就會和地里的草

一樣。用嗆人的農藥，了結

這些太久遠的事啊

讓我明白，吃幾塊糖

就是服一瓶毒的零頭

而活著，不過是

去死一次的零頭

◎結果

河水泛濫是結果，雨水不是

連綿的雨水是結果，雲朵不是

烏雲漫天是結果，白雲不是

那時候，他多病

最好的赤腳醫生，都救不了

一直這樣活著

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幹不了別的活了

坐在白雲下

捻二分錢一根的草繩

那一堆草繩，不是結果

草繩賣來的錢，也不是結果

他託人，從城裡

買回來的壽衣

才是他

想要的結果

心路有詩語 石縫能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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