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聽爸爸講你過去的事——「合作」日記
文/劉宏宇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獲獎者。著有《管得著嗎你》《紅月亮》《武王伐紂》《深水爆破》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就是寫這篇文字的晚上發生的事。之前的一天，地上還有積雪。
那是個遲遲不肯退卻的冬天。北京少有的多雪。直到進了三月，還下了一場雪。或許，你長大以後，無常的天氣會更多。也或許，就再看不到北京的雪了。
這一天，是個雪後的晴天。晴得清清澈澈的——洗過似的藍天，赤裸裸的陽光。一個平常的工作日。我照例早起上班，黃昏歸來，把美麗的白天消磨在了辦公室。晚餐，你媽媽照菜譜做了美味的「羅宋湯」，你很是吃了幾塊我白天從辦公室附近一家小超市新買來的Q-Q糖。你認為，那比起之前從「燕莎友誼商城」買的可口。我有同感。吃了糖的你，在遊戲墊上鋪了積木、拼圖等一群玩具，蜷在媽媽身旁，練習給玩具小熊穿衣服。我們象那個時候的很多平常的日子一樣，平靜著、快樂著。
一切家務停當過後，我開始寫日記。當時，我已經連續寫了二十一年日記了。那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其實，自從開始創作小說，我就不再把寫日記當成練筆，生活也大多平淡，沒什麼好記的。之所以寫下去，多是習慣的緣故，並沒有什麼真正象樣的理由。
那時候的你，很喜歡參與大人的活動，也喜歡動筆。雖然握筆姿勢不對，也實在寫不出什麼（人最早的塗鴉從「畫」開始，上來就要寫字，多一半是不成的），可你很喜歡寫。見到大人用筆，就要湊湊。當時，你發現了我企圖寫日記的情況，就跑過來，要求參加。之前，我是主張拿專門的紙讓你寫的，可那一瞬，不知怎麼的，我就把你抱在了懷裡，把手裡的筆交給了你。
我當時是用施耐德公司發的活頁紙寫日記的，那天的那頁上，還留著一小片空白。我想，也許你對那種不同的鵝黃色的帶格線的紙特別感興趣。只見你生硬地握著筆，在我指出的空白處，很認真地塗寫著什麼。我抱著你，不能直接觀摩你的書寫，只是從背後撫弄你的頭髮。你認真得就象在答考卷，根本不理我，一個勁兒寫。不一會兒，空白的地方就畫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小小符號。這時候，電視劇播完了，篇尾歌曲唱起來了（那時候的電視劇基本都有頭尾歌曲），你要跟著旋律跳舞了（這也是由來已久的「傳統」，到那時，至少已持續了十個月），可又舍不下手裡的筆。媽媽招呼你跳舞，你輾轉在我懷裡，左看看，右看看，躊躇不下。媽媽說快點兒吧，待會兒歌唱完了……我就說去吧，跳完舞回來再寫。說了兩遍，你才放心地下地「跳舞」去了。我於是抄起筆，準備在你塗抹的空隙寫些文字。被你瞥見了動作，忙說：「別寫——別寫……我還寫呢……」
你真的很想寫字，很想幫我把這篇日記寫下去。我於是不敢再寫，生怕你不高興（我永遠都希望你是高興的，永遠都希望我能帶給你快樂）。我就改而研讀你的「作品」。因為那張紙上已經有了我寫的字，我的手寫體一向十分潦草，跟你在其他場合看的字不大一樣。大概受了那些潦草的影響吧，你的書寫也有點兒飄。如果一定要跟文字聯繫上的話，有點兒象日文的「平假名」。我認為，或者說願意認為，那就是屬於你的文字。你童年的文字。
舞罷，你又回來寫，把剩下的空間全用自己的文字填滿了。然後，就拿著那張紙給媽媽看，追著讓她看。我想，你當時一定很得意。我也很得意。因為，在我的文字里，點綴了你的手筆，書寫了我最最親愛的女兒的文字。你是第一個，大概也是唯一一個，參與進我日記的人。我的日記因此而成為了「合作」品，而步入了全新的境界，而擁有了來自家、來自你的溫暖。我寫了二十多年日記，記載了自己和家庭、學校、單位的無數事，卻始終自說自話。你的加入，打破了這種寂寥。你的加入，給我的日記染上了純真的活力。你的加入，讓它再不寂寞……
我永遠都記得你緊緊握筆的小手，永遠都記得你認真投入的樣子，永遠都記得你放下筆的瞬間不舍的神情。或許，你會忘記（那沒有什麼不對），但，我記得。記得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笑。我會如珍如寶般保存著那頁我們共同寫下的日記。正如我會如珍如寶般保存那些美麗的記憶。當你遠走高飛的時候，當你沉浸在屬於你自己的成人生活里的時候，我會在已經衰老的腦子裡放電影，一幕幕映過我們共同擁有的溫存和快樂。我會拿出那塵封已久的日記，細細解讀你童年的文字，和那個可愛得讓我想永遠摟在懷裡，希冀時光停留的小女兒。或許，那時候，我的眼睛會讓淚水模糊，淹沒憑窗遠眺的視線。或許，我會在思念的淚的朦朧中，看見我的小女兒沖我笑，向我招手，向我走來。
2005年3月2日
於北京天通苑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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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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