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評分9.3，這本書真好，看得我廢寢忘食的

『閱讀本是尋常事，繁華靜處遇知音』

最近在讀一本短篇集——《雨》，大馬華人作家黃錦樹所寫，為他的第二人稱敘述所吸引，想嘗試用這種方式寫書評，於是就有了以下這篇古怪的書評。

一

許多年以後，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午後，你將會回想起幾年前的一天，那天很悶，空氣裡帶著潮濕的苦杏仁味，你因為避雨，無意間走進了一家書店，你很清楚地記得店名叫慢書房。

店不大，格局卻很妙，書不多，擺放卻很講究。你看到一個標明「民國」的書架，走了過去，隨手取了一本《中國哲學史大綱》，作者是胡適。

這人你知道，很有名。你還記得在那堂「為數不多認真聽講」的大學選修課上，老師說起這個人，這個人很厲害，百年前極力想改變中國，而他的確做到了。

當時你意氣奮發，立志說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不過下課後，你還是照常和室友打起了魔獸，並且將這個愛好貫徹了半個人生……

你仔細翻看著目錄，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出現：老子、孔子、墨子、楊朱、莊子、孟子、荀子……你興奮極了。

二

你一向堅信「人生應該有始有終」，所以你從第一頁開始看——

這是一篇「序」，蔡元培寫的，時間是民國七年八月三日（西曆1918年）。

這篇序很簡短，也很重要，你從中了解到了先秦哲學的重要性。

如果沒有先秦哲學，中華民族可能不再是一個統一的民族，也許當今的中國就像歐洲，是很多小國組成的一個普通的亞洲地區而已。

不僅中國，西方學者也對此推崇備至，比如老子的「無為」和「天道」（此「天道」是指自然發展規律，而不是後來統治階級宣稱的君權天授思想）在歐洲大受歡迎，甚至成為一些工業設計的指導原則之一。

「譬如Simple is better，Less is more的提法」，你像開了竅似的想起了這句話。

蔡元培和你一樣，百年前的他也看得拍案叫絕，他認為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有以下四點好處。

是的，你記得很清楚，當時你還用筆寫了下來（雖然那本紙角泛黃，記滿客戶信息的筆記本，早已不知去向）：

一、證明的方法。哲學史既是哲學，也是歷史。胡適認為：如果不能確定一個哲學家生活的時代，就無法得知他的思想來源；不辨別其著作的真偽，便無法確認他的思想；不尋找他的辯證方法，便不能發現他思想中的矛盾。因此，他花了大工夫去分辯著作的真偽，成果甚豐，幾本偽書被揪到小辮子了。

二、是扼要的手段。無史便無哲學史，因此胡適直接從老子、孔子講起，越過神話和傳說時代的宗教哲學，《易經》也是在孔子的《易傳》時才講述。

三、平等的眼光。能做到平等的方法來研究諸子的思想極不容易。雖說當時的民國風氣非常開明，很大程度擺脫了清朝那種閉關鎖國、盲目自大的心態，但是中國文化優越心態還是在知識分子心中普遍存在。例如，當時的國人只承認在物質（器物）方面不如西方，但是我們的國學不輸於西方，而且越早我們越領先，當然啦，先秦時期一定是中國比西方強大。（用阿Q的話說：「老子先前比你闊多了。」）

四、系統的研究。按歷史發展順序從老子講到荀子，正是西方哲學系統論述中國哲學史的嘗試。

三

那時你還滿懷夢想，寫完筆記後，你自信心滿滿，彷彿已窺視天機。你借著這股信心繼續讀了下去，已覺得諸子百家盡在掌握：

老子（Lao-Tsu）：國家人民沒有文化，文物則被銷毀，人們相信的是自然法則，天地之間有個「道」為萬事的本源；人們活著是為填飽肚子這樣的基本生理需求，絕不為名相爭；政府要無為而治，不能干涉百姓，國與國、村與村之間和平、各無覬覦而老死不相往來，自尋其樂趣。

孔子（Confucius）：整個社會有嚴格的等級差別，每個等級之間都有嚴格的禮儀標準；人們崇拜歷史，尤其崇拜古代先哲聖人，自己的行為也努力以古代聖人為標準；教育發達，不用嚴刑，但人們最重視孝道，人生行為較為畏縮；社會上的君子都是「忠恕」之人，事事由己推人，翩翩有禮，整個社會充滿和諧。

墨子（Mo-Tse）：組織類似於宗教，有嚴格的秩序，崇尚「天的」法度，注重實用效力；兼愛非攻，這是天志的要求，人們應該視自己的同別人的，視別人的同自己的，一律平等，這樣就不會有相爭偷竊侵略等事發生；人們被提倡「自苦為極」，節約簡用，堅決排斥音樂、美術等「奢侈品」。

楊朱（Yang Chu）：個人徹底脫離天下而為自我，反對政府或社會組織的存在；個人潔其自身而隱退江湖，人人不為天下拔一毛，天下則其自治；簡而言之，就是極端無政府主義，輕物重生。

莊子（Chuang Tzu）：人們的精神超脫於一切之上，用懷疑的觀點看待名利之爭和一切矛盾，認為爭論是毫無意義的，所謂的「勝」了不一定就是勝了，所以不如兩忘而化其道；人們不問是非、禍福、貧富、生死等等，樂天安命，享受天道自然；

孟子（Mencius）：人的天性中就有種種善的因素，只要遵循著人性的發展，那麼整個社會就會是一個理想的世界，因此每個人都應該養自己的「浩然之氣」，追求道德精神的提升；統治者實行「王」道，要以德服人；在大體上，「人倫」和「愛有等差」仍是社會的基礎。

荀子（Hsun Tzu）：人的天性就有惡的因素，因此家族範圍內要加以引導、國家範圍內要加以控制；人們生活都會互相協作，但是與對方之間注意以禮相待，「禮」和「為善」（偽，即人為）是克制個人功利主義的有效手段；而樂、詩等加以引導對人心也是有益的。

原來的你覺得諸子高不可攀，卻原來他們也如此有趣，像極了脫口秀里的達人們……

而這位你並不十分了解的胡適，卻十足是個老司機，在你不知不覺間開起了車：

諸子按政治傾向來分，可分為保守右傾派和自由自左傾派：前者有孔、墨、孟、荀，主張社會倫理和國家秩序；後者有老、楊朱、庄，主張個人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反對名教，提倡個體，可謂是當時國家意識形態激烈的反對者。

按實用主義來分，可分理想派和現實派：前者有孟、庄、老、楊朱，以孟子以代表，實在是一種理想的社會；後者有孔、墨、荀、韓非，注重的是如何用一套可行的辦法整治社會，這其中儒教重人倫，墨家重組織，所謂「法家」則重刑法。

急得你忙叫老司機快剎車。

四

老司機已剎車，因為你已合上書。你閉目養神，腦海里卻浮想聯翩。看慣了美國大片的你，在思想上早已接受了美國的價值觀。於是你覺得墨子挺不錯，一個黑幫大哥。

你曾經也是位有志青年，所以你又想到了文藝復興、法國大革命和美國清教徒。

咦，這麼看來，墨子的「非命思想」，即人生不是命中注定，全憑自身努力，不就是文藝復興所倡導的反對貴族政治，回歸平民社會，倡導奮鬥價值的理念嗎？而他的「非攻（兼愛）主義」不就是法國大革命的「博愛」思想嗎？而他提倡的「節用、廢樂，吃苦修行」，真是像極了美國始建者清教徒精神。

你突然撫掌大笑，覺得自己好棒棒。而身後那位流著口水、睜著惺忪雙眼的人迷茫地看著你。你根本無視他，你覺得他像極了「閏土」。

五

喝了口茶，你繼續看了下去。你從小特立獨行，最鍾意的就是——莊子，你覺得他「在其妻亡時擊鼓而樂」這個行為很酷。於是你又反覆讀「第九篇」。

又被你發現一個妙處，這是胡適對莊子哲學的比喻：

有兩個人爭論，一個人說我比你高半寸，另一個人反過來說自己比對方高半寸，這時莊子走過來說：「你們兩位不用爭了，我剛才從埃菲爾鐵塔上看下來，覺得你們兩位的高低實在沒有分別。」

原來胡適也是個逗比，你心想，不過插科打諢間就把道理說通透了，這點確實厲害。

六

諸子百家和希臘哲學產生的年代差不多，是否有啥相同處或者迥異處呢？多年來的經驗，使你養成提問的習慣。

胡適猝不及防地回答道：「同時期作為西方文明發源的希臘哲學，發端時間上稍晚於先秦，但二者成熟度大致相當，而且各有特點：希臘哲學在宇宙本原、認識論和邏輯學問題方面見識獨到；而先秦哲學勝則在天人關係問題、人性善惡問題、社會改良等方面。」

你怔了一下。腦海里一片空白。

胡適又接著道：「儒家文化的道德倫理學說有其積極意義，即提倡社會有序，尊重人本和主張從動機來判定善惡；但消極意義也很明顯，即人為設定社會等級，固化階層，排斥改革創新，消滅個性。」

你揉了揉眼睛，茫然四顧。那位「閏土」正朝著你微笑。

胡適（Hu Shih，1891—1962）。安徽績溪上庄村人。現代著名學者、詩人、歷史家、文學家，哲學家。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原名嗣穈，學名洪騂，字希疆，後改名胡適，字適之，筆名天風、藏暉等，其中，適與適之之名與字，乃取自當時盛行的達爾文學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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