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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遲子建:每個人照耀的只是自己的天空

遲子建新作《候鳥的勇敢》講的仍是東北黑土地上發生的故事。

【環球時報記者 張妮】遲子建比我想像中「硬朗」,因為她的聲音鏗鏘有力,篤定的神態有種浩然之氣,就像挺拔的白樺樹。採訪時,她不時冒出幾句「土語」,比如,草稞、皮實,「東北話,能聽懂吧?」她笑著問這話時,嘴角立刻浮現兩個小小的梨渦,一瞬間,嫵媚替代了硬朗。這位生長於大興安嶺的女作家,憑藉《額爾古納河右岸》獲得茅盾文學獎。作家阿來說,他喜歡遲子建的小說,很大一個原因是,她的小說里有自然,「中國不少小說只有人和人之間的複雜關係,看不到自然界」。從《北極村童話》到《群山之巔》,遲子建的很多小說名字里都有大自然,最近推出的新作也不例外,名為《候鳥的勇敢》,以候鳥遷徙為背景,講述了東北一座小城裡的浮塵煙雲。自然與人形成了互相映襯、互相對比、互相提升的關係。「我始終鍾情於自己生活的黑土地,依然能在這片土地里發現當下我們所面臨的焦慮、矛盾、歡笑、堅忍」,遲子建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說,「對於人生來講我是一個不年輕的人了,已經奔60了。我的腦子現在有閃光點了,因為我的白頭髮不斷長出來,閃閃發光。但我認為寫作的閃光點可能還沒有出現,還會不斷湧現,這是讓我最慶幸的。」一對梨渦再次浮現。

候鳥和候鳥人的啟示

環球時報:您在大興安嶺長大,幾十年過去了,那裡的候鳥和自然環境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遲子建:我小時候,出了家門就能採到野果,溪流遍地,夏天找個小溪流隨時都能洗衣服,洗完就晾在草稞上。後來大興安嶺那場大火後,小小的溪流幾乎絕跡了,只有地圖上能看得見的主幹河流在。可我對地圖上找不見的河流和小溪是最有感情的。再說候鳥,小時候我能看到各種鳥,唧唧喳喳,沒完沒了。去年冬天我回大興安嶺還問媽媽,今年怎麼這麼奇怪,蘇雀來得都很少。以前我媽媽每天在窗台上撒些小米,小鳥刨不出雪裡埋的東西,知道這家窗台上老有米,就來吃。去年,我媽媽撒了米小鳥都不來。我每天去雪地散步大概一個小時,你猜伴隨我的都是什麼?是漆黑的烏鴉。烏鴉真是漂亮,緞子一樣,而且大興安嶺的烏鴉碩大,在那裡盤旋真是氣派。但這也說明整個生態越來越退化,瀕危物種越來越多,這不僅僅是我們國家的問題,整個世界都遇到同樣的問題。我看過一個紀錄片,說地球上消失的物種每天都在遞增,就像南極的冰每天都在融化一樣。有一次我去阿根廷,看到特別壯觀的大冰川瞬間融化,嘩就倒了。人們為這種壯麗所感慨,拍下無數瞬間,那一刻我的心是痛的。相機每閃一下,對於未來的人類,都是一次警告。

環球時報:自然環境在變,社會環境也在改變。您在新書中描述了在寒冷冬季有條件到南方生活的「候鳥人」,以及小城裡其他人對「候鳥人」的不同看法。您如何理解這一社會問題的出現?

遲子建: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壞,經濟飛速發展使中國的國力和國際影響力增強。但不可否認,貧富差距確實存在,而且可能越來越大。「候鳥人」的產生就是一種表現。今年兩會,白岩松有個提案,談到我們經常會「黑」河南人,去年因為東北的幾件事開始「黑」東北人。白岩松說,一個民族如果不斷地產生今天「黑」這、明天「黑」那的事情,就容易造成一個民族的撕裂。他的這種警覺非常對。貧富差距也一樣,如果時間久了也可能產生一種斷裂。

對藝術來講,最重要的是開闢自己的領地

環球時報:女作家與男作家有什麼必然的創作界限?

遲子建:只是性別不一樣,遲子建後面經常會加一個「括弧女」,但對於我來講,男女作家的區分是不存在的。

環球時報:有人評價您的作品提供了一個習焉不察、充滿體溫的文學東北,自成一派。在您筆下,北方邊疆的人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您的創作靈感會有枯竭的時候嗎?

遲子建:邊疆人的不同,可能在於他們做事沒那麼拖泥帶水,有時走出的關鍵一步又那麼決絕、勇敢、不計較。我們的生活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的勇敢,一點點的閃光點,而變得幸福。

一個作家是騙不了自己的,他內心洋溢著多少能量自己心裡很清楚,就像你是否還有能力去愛別人一樣。我可能沒能力去愛誰,但我愛文學的這種能力一直在,好像很蓬勃,一直在飛揚。我寫作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進入各種流派,「不入流」給了你充分的自由,你無法被歸類。對藝術來講,最最重要的是開闢自己的領地。我其實不是有意識要開闢,從一開始我就是天然樸素的想法,寫我最想寫的、我理解中的文學,而它跟我的人生履歷剛好是相輔相成的。我就流在自己的一條河流上,這條河將流向哪裡是問號,我也不知道。

當然,我們都有喜好。一件衣服即使是世界頂級名牌可能我就是不喜歡,作家又憑什麼一味要求讀者一定擁戴你的作品?海明威說過,如果過於聽批評家的話,那麼將來去海邊度假的就是批評家而不是作家了。我欣賞很多同行各個風格的作品,我覺得作家的偉大恰恰就在於繁星滿天。每顆星誰也不能被取代,每個人照耀的只是自己的一片天空。

悲苦是蜜,全憑心釀

環球時報:您在《候鳥的勇敢》後記里寫道,書中人物無論善良的還是作惡的,貧窮的還是富有的,都處於精神迷途之中。不迷的狀態是怎樣的?

遲子建:一定是法治的、清明的、民主的、自由的。我們尊重任何生命個體,整個共體才會融合,而這種和諧的姿態才是真正強大的。當然,這種理想狀態不一定真實存在,只能是在我們追求的過程中,就像美好的婚姻存在嗎?道理是一樣的。

環球時報:這本書中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慧雪師太在回答大眾提問時說:「悲苦是蜜,全憑心釀」。這是否也代表了您的人生感悟?您如何理解這八個字?

遲子建:據說這本書中轉載率超高的就是這句話。雖是書中人物說的,但可能也接近於我作為作家想說的話。風雨如晦的日子我經歷過。我的愛人去世16年了,我依然很傷心。只有你經歷了才知道不幸有多麼不幸,就像你在蜜罐里才知道幸福有多麼幸福一樣。5·12大地震後,有很多志願者去做心理疏導工作。其實,心理疏導只是即時的,對待親人離世的痛苦無比漫長。痛苦怎能遺忘?它是一道傷口,它有疤。東北人有老寒腿,陰雨天就會發作。痛苦會發作,有時化解不了,疏導不了。但經歷過生活的種種創痛後,我現在依然還能笑對人生。所謂笑對人生,就是當你把這種東西轉化為另外一種動力或者能量時,你會發現自己的創造力依然很旺盛。我經歷過丈夫去世的不幸後寫出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而這本小說也是我的一個轉折點,之後我很快轉入《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寫作。真是「悲苦是蜜,全憑心釀」。對我來講,全憑筆釀。

其實,文學史上很多偉大作家,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等,沒有幾個是過得幸福的。這種不幸恰恰給作家帶來無比輝煌的創作資源。對於作家來講,所有的幸福和不幸都是財富,因為你要反映多個層面的生活,五味雜陳、喜怒哀樂都在其中。你不可能寫得漆黑一團,也不可能永遠陽光明媚。在生活中,這些我都擁抱。比如,在愛人的祭日,我可能會在廚房做兩個菜,開一瓶紅酒獨斟獨飲,然後在門口灑一點酒,對他說,今天是你的祭日,你也來跟我喝口酒。其他時候,我可能放一盤莫扎特的音樂,安靜地享受我的生活。你去牧區看看就知道,被牛羊踏過的地方,幾乎是平的,什麼草都沒有。第二年春天,又綠了,很神奇。大自然的生命是如此有韌性,人也如此。所以,我希望每個人都皮實,在生活有可能遭遇暴風雨時,都會有一對強勁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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