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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識 | 曹柯平 王小盾 徐長青:海昏侯墓地符號世界:當盧紋飾研究

原標題:讀史識 | 曹柯平 王小盾 徐長青:海昏侯墓地符號世界:當盧紋飾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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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本文原載於《江漢考古》2018年02期第85-96頁,由作者曹柯平老師授權推送,特致謝忱!


圖片均取自原文。文末附有編輯部成員及讀者讀史心得,歡迎大家留言交流。點擊文末「閱讀原文」即可獲取文章下載鏈接喲~

海昏侯墓地符號世界:當盧紋飾研究


曹柯平 王小盾 徐長青


摘要:新近發現的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中,符號組合系統而富於邏輯。我們以車馬坑K1出土的三件當盧為例,論證其三組紋飾反映了海昏國人對於彼岸世界之結構的認識:即冥間是安頓墓主的世界,仙界是墓主即將歸升的世界,再生則是墓主重新返回人世的途徑。這三個世界,分別以白虎、鳳鳥、鳳形鸞鳥為主神,而以「北冥」故事、「開明神山」故事、「曳銜運日」故事為敘事骨幹,充滿運動和彼此聯繫。


關鍵詞:海昏侯劉賀;當盧;白虎;鳳鳥;鴟龜曳銜


一、從符號角度看海昏侯墓


新發現的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提供了一個內涵豐富的符號體系[1],從載體角度看,這個體系包含三個層次。第一層次由墓園周圍的文化遺存組成,包括紫金城城址、歷代海昏侯墓園、貴族和平民墓地,面積超過5平方公里。其中面積達3.6平方公里的紫金城址即為漢代海昏侯國都城。第二層次由海昏侯墓墓園內的建築組成,包括兩座主墓、七座祔葬墓、一座陪葬坑和園牆、門闕、寢、祠堂、廂房等建築,面積約四萬平方米。其中較富文化內涵的設施是兩個主墓所共用的禮制性高台建築,總面積約四千平方米。第三層次是墓中出土的各種器物,除見於4號墓、5號墓的青銅器、陶器、玉器等百餘件文物外,主要分布在以下兩處:


其一是主墓墓穴內的方形木結構槨室,面積達四百平方米。槨室布局完整,由甬道、東西車庫、迴廊形藏槨、主槨室(即便房)構成。北迴廊(藏槨)中有分別盛放錢幣、糧食、樂器、酒具的庫房,西迴廊(藏槨)中有分別盛放衣服、武器、文書、娛樂器的庫房,東迴廊(藏槨)中有盛放廚具的庫房。槨室南部有車馬庫和樂車庫。迴廊形藏槨出土金器、青銅器、鐵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編、草編、紡織品和簡牘、木牘(遣策)等各類文物六千餘件。其中有竹簡數千件、木牘近百版;有整套樂器,包括兩架編鐘、一架編磬,以及琴、瑟、排簫、笙和眾多的伎樂俑;有偶車馬和儀仗木俑;有大量青銅、漆、陶酒器和廚具;還有五銖錢約兩百萬枚。


其二是位於主墓西面的真車馬陪葬坑,佔地面積八十平方米。坑中出土了5輛木質彩繪車馬,有20匹馬的痕迹,另有錯金銀裝飾的銅車馬器三千餘件。這些車馬器的製作很考究,包括蓋弓帽、杠箍、龍虎首軛飾、轅首飾、衡飾、車軎等車具,絡飾、銜鑣、當盧等馬具。


以上種種,組成了海昏侯劉賀墓地的符號世界。如果要追究其意義,那麼,我們不僅要注意每一個具體物體,而且要注意由各種物體所組成的結構關係。由於它們是有規律地放置的:北藏禮樂之器,西藏文武工具,東藏飲食之器,其南藏車馬之器,皆反映西漢人所想像的冥間世界的面貌。尤其收藏飲食之器的東藏槨,另有計時用的銅漏,有銘刻「籍田」字樣的青銅器。這些器物共同意味著生命的萌發和成長。鎧甲、青銅兵器等藏在西藏槨,反映了古人以西方為日落之處、為鬼魂歸依之處、為災厲刑殺之地的觀念。文書檔案也藏在西藏槨,意味著文書檔案被視為過往之歷史,其功能類似於祖先及其智慧。至於北方,則是水的世界。按照《管子·水地》的說法,水是「地之血氣」,是「萬物之本原,諸生之宗室」。因此,在海昏侯劉賀墓槨室的北藏槨中,收藏了包括編鐘、編磬、琴、瑟、排簫、笙和近兩百個伎樂木俑在內的禮樂器,以及數十件儲酒具。這些器物往往用於祭祀儀式,伴奏由死復生主題的頌歌。而在槨室之南,在甬道兩側的車庫和甬道內,布置了三馬雙轅彩車和模型樂車,樂車上有實用的青銅錞於和建鼓,以及四件青銅鐃。這些器物可以說是火和光明的象徵,因為南方與火和光明一般相聯繫。總之,從符號角度看,海昏侯劉賀墓槨室迴廊形藏槨中各種物品的放置,有可能體現了古人以東南西北四方分別代表春夏秋冬四季、青赤白黑四色、木火金水四行、規衡矩權四器的思想觀念[2]。下面我們打算從海昏侯劉賀墓地的符號世界中選擇主墓西面的真車馬陪葬坑出土的當盧來作一個討論。


當盧即「當顱」,是一種系在馬頭部的飾件,因位於馬鼻革與額革部位的交接處而得名。其上端或分出兩歧角,或不分而呈葉狀。正面周邊一般有狀似流雲紋的邊飾,背面則鑄有兩兩相對的四個鈕鼻。這是一種在商周時期開始流行的飾件。從現有資料看,在海昏侯劉賀墓車馬坑K1有三件耐人尋味的當盧,它們均為葉狀,銅質。三件當盧的紋飾中均有白虎形象。今按虎所在位置的不同,分別命名為「當盧甲」(K1:602)、「當盧乙」和「當盧丙」(K1:286)[3]。

1.當盧甲:海昏國人關於冥世和西北世界


的認識


在當盧甲的正面紋飾中,白虎佔有主神位置。此紋飾(圖一)可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中央為一隻奔跑的白虎,其下有表示太陽和月亮的兩圓。下部由交龍貫穿。交龍身形瘦長,如花莖,盤屈為二環。其上環中有一仙鳥,下環中有一魚,下環之下又有一仙鳥。兩隻仙鳥均長足,似鶴。但上環之鳥呈鳳形,即口含琅玕,展翅作歌舞狀,翅、尾均有豐富的花翎,據下文應為鳳鳥;而下環之下的鳥斂翅,回首,有豐富的尾翎,據下文應為鸞鳥。按《莊子·逍遙遊》記「北冥」神話云:「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所述與圖中鳥與魚的轉圜關係相合。據此推測,交龍二環等描寫的是從北冥到南冥的景象,也就是鳳鳥—魚—鸞鳥的相互轉化。而當盧上部,則是高踞於北冥之上的天空。其中右圓內有鳳鳥,代表太陽;左圓內有玉兔、蟾蜍,代表月亮(圖二)。居於其上的白虎,代表的是西方的星空,或夜晚的星空。



圖一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甲正面圖



圖二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甲正面上局部圖


在這裡,白虎和太陽、月亮的關係特別值得注意。因為從人類的視角看,太陽和月亮是最崇高的事物。太陽既是一切生命的依據,又是一切知識的源泉。人類的空間概念和時間概念,都是根據太陽的視運動來建立的;而月亮則是太陽在夜晚的化身,是量度太陽周年視運動的標準,通常被看作太陽的伴侶。只是在黑夜,當太陽光隱沒之後,人們才會注意到太陽的星空背景,進而建立起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的認識。在漢代畫像磚中,有很多圖像表明了這一認識。比如圖三,由一鴟、一龜、一虎組成[4],其涵義就是:黃昏,當太陽西落、化身為鴟鴞的時候,迎接它的是西方星宿之神白虎。或者說,太陽由西向東的夜間運行,是從白虎所代表的西方星空出發的。關於這一涵義,本文後面擬作詳論。



圖三 漢畫像磚白虎與鴟龜圖

為了說明虎形象的符號意義,我們要注意一下它在漢畫像中的對應物。通常有兩個對應物:一是龍或青龍(圖四),二是鳳鳥或朱雀(圖五)[5]。在不同的情況下,白虎的涵義是有所不同的。一般來說,龍虎相對代表東與西相對、陽與陰相對。比如圖四的漢畫像石龍虎爭璧圖,就是以龍虎相爭來象徵陰陽二氣生成宇宙的。而鳳鳥、朱雀和白虎的相對,則往往代表生與死的相對、天庭與冥世的相對。比如圖五的漢畫像石朱雀白虎圖,鳳鳥嘴旁有一個仙人餵食的細節,代表長生;可見與之相對的白虎,便是死亡世界的象徵。



圖四 漢畫像石龍虎爭璧圖



圖五 漢畫像石朱雀白虎鋪首銜環圖


以上這種情況,表明白虎是具有多重神性的神靈。其原因在於,白虎之成為宇宙神,乃經歷了一個由圖騰神演變為族群共神的發展過程。從中國西南地區各民族的神話遺存看,虎的神性,最初來源於虎為圖騰和祖先神的觀念。納西族東巴經中的《崇搬圖》(圖六)[6]就表達了這一觀念。《崇搬圖》是東巴經中的創世史詩,講述納西祖先崇忍利恩到天上娶天女的經歷。史詩中的崇忍利恩是虎形人,也就是說,納西族先民認為自己的祖先或創世英雄是虎。正是這種創世觀,使虎在人們心目中成為世界的主宰。圖七這枚虎紐錞於就表現了虎為世界主宰的觀念。它原是流行在中國東部的樂器,後來傳到湖南、四川地區,成為巴族的特色樂器,今藏湖南省博物館。它不僅以立虎為鈕,而且在器身兩側各刻一虎,虎頭上刻太陽紋,用多種符號強調了虎的主宰地位[7]。據研究,它是在鑄成之後傳到巴人手中,然後再加刻虎紋和太陽紋的。



圖六 東巴經中的《崇搬圖》



圖七 戰國虎紐錞於

關於以上這個崇虎的巴族,《世本》、《後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水經注》和《晉書·李特李流載記》等史籍作了較詳細的記載,說它的首領最早稱作「廩君」,死後化為白虎,所以族中有以人祠虎的習俗。虎這種食人的習性,同以人祠虎的習俗相結合,便產生了以虎為死亡之神,認為進入虎腹可以再生的觀念。圖八「開明獸和不死樹」即表現了這一觀念。它是一幅西漢時的壁畫,原見於甘肅省武威市韓佐鄉紅花村五壩山7號墓墓室南壁,1984年發掘[8]。據《山海經·海內西經》和《西次三經》記載(見下文),開明獸又名「陸吾」,是一個「身大類虎」的神靈。它鎮守在昆崙山上,東向,以迎接西歸的亡靈。不死樹則是昆崙山上的神樹。人們把不死樹當作食物,因此而「長壽」「不老」。總之,古代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觀念,認為死亡、再生、不死是相聯繫的三件事,虎神或虎形神是古人心目中的死亡之神和再生之神。正是根據這一點,我們判斷當盧紋飾中的虎,是西北世界及冥世的主宰。



圖八 漢開明獸和不死樹壁畫


以上這個世界,在《山海經》中被稱作「崑崙」和「開明」。《山海經·海內西經》說:「海內崑崙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崑崙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崑崙南淵深三百仞。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東向立崑崙上。」「開明西有鳳皇、鸞鳥,皆戴蛇踐蛇,膺有赤蛇。」「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玗琪樹、不死樹。鳳皇、鸞鳥皆戴。」「開明南有樹鳥,六首;蛟、腹蛇、蜼、豹、鳥秩樹,於表池樹木,誦鳥、鶽、視肉。」[9]這裡說的「崑崙」,我們曾經討論過它的符號意義,認為它是以墓丘為原型而建立的概念,在古人觀念中是冥間世界的象徵[10]。以上幾段話所描寫的正是這個冥間世界的景象:它位於「帝之下都」,是百神居住的地方,守護它的是虎形的「開明獸」。「開明獸」向東而立,其西方和北方有鳳皇、鸞鳥、佳樹、視肉,南方也有佳樹、視肉。這些描寫和當盧甲的紋飾是頗有相合之處的,比如,當盧甲下端紋飾(圖九)所展示的就是鸞鳥、佳樹、視肉的組合。郭璞注《山海經·海外南經》「視肉」有云:「聚肉,形如牛肝,有兩目也;食之無盡,尋復更生如故。」[11]此圖下部牛肝形的物體,正是食之可再生的「視肉」。



圖九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甲正面下局部圖


2.當盧乙:海昏國人關於仙界和東南世界


的認識


當盧乙的正面紋飾(圖一〇)可以分為四部分。上部為一隻開屏的仙鳥,高冠而有三出之羽,口銜琅玕,伸展兩翅兩足作舞蹈狀,鳥翅、鳥尾皆有華麗的羽翎。第二部分有一猛虎,和當盧甲中的白虎一樣,作奔跑狀。第三部分有一對盤屈的交龍,不分雌雄,皆為長舌吐氣形象,兩龍之尾則捲起呈花卉形。第四部分有一隻仙鳥,斂翅,回首,張開十五支尾翎。根據下文考訂,這兩隻仙鳥分別便是鳳鳥和鸞鳥。五采鳳鳥被安放在主神的位置上,說明當盧乙紋飾是以仙界或東南世界為主題的。


圖一〇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乙正面圖


關於鳳鳥和鸞鳥,《山海經·大荒西經》云:「有五采之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一曰鳳鳥。」[12] 可見鳳鳥、鸞鳥是同類之鳥,以「五采」為特徵,亦即富於太陽特質或光明特質。關於鳳鳥同太陽或光明的關係,圖一一可以作為證據。按此圖見於漢代的畫像石棺,2000年出土於四川新津鄧雙鎮龍岩村。原圖畫在石棺前端,以日神、月神和三頭鳥的組合,表示引導墓主升入仙界或光明世界。其中日月二神畫在鳳鳥的胸前,隱喻日月與鳳鳥的同一[13]。至於皇鳥同太陽或光明的關係,則可以用圖一二作為證據。按圖一二所示為金文的「皇」字。這些字由三個符號組成:一為「王」符,代表崇高;二為「日」符,代表太陽;三為三出之形,象徵光芒和五采之羽。關於這一點,郭沫若有過考證。他說:「皇鳥」之「皇」,其本義就是五采之羽,象插有五采羽的王冠。「引申而有輝煌、壯美、崇高、偉大、尊嚴、嚴正、閑暇(做王的人不做事)等義。到秦始皇而固定成為帝王之最高稱號……酋長頭上的羽飾既謂之皇,故盾牌頭上的羽飾亦謂之皇。」[14]由此可以知道,所謂「五采鳥」,指的就是光明之鳥、日月之鳥;而這種神鳥是以三出的冠羽為標誌的——圖一三明確顯示了這一標誌。



圖一一 漢畫像石日神、月神和三頭鳥組合圖



圖一二 金文中的「皇」字



圖一三 海昏侯劉賀墓鳳紋當盧


從各種資料看,儘管同為五采之鳥,鳳鳥、皇鳥、鸞鳥三者並非毫無區別。在甲骨文中,「鳳」和「風」同字形。這說明早在殷商時期,人們便認為鳳鳥是風神和帝使。根據《爾雅·釋鳥》中鳳為雄鳥,皇為雌鳥之說,不難判斷,人們所說的神鳥「鳳凰」,是由鳳鳥、皇鳥結合而成的。因此,從來源看,鳳凰既是太陽神的使者,具有皇鳥的光明特質;又是風神的使者,「五色備舉」,具有鳳鳥的翱翔之力和「朋從」之力[15](見圖一四)。所以鳳凰與鸞鳥,人們既認為它們是同類之鳥,又認為鸞鳥是「鳳皇之佐」[16]。比如《山海經》說:鳳凰是祥瑞之鳥、歌舞之神,而鸞鳥則「自歌」而不舞[17]。《山海經》、《禽經》等書則解釋:鸞鳥「其狀如翟」或「如雞」,「鳴中五音」,是「鳳鳥之亞」[18]。根據這些說法可判斷,當盧乙紋飾上、下兩端的神鳥,分別是鳳鳥和鸞鳥。它們組成了鸞鳳和鳴的情景


圖一四 甲骨文中的「鳳」字


前文說到,在古人的設想中,有一個百神居住的「開明」世界,守護它的是虎形的「開明獸」。此獸向東而立,周圍有鳳皇,有鸞鳥,還有視肉以及珠樹、文玉樹、玗琪樹、不死樹等佳樹。當盧乙紋飾所表現的,正是同樣的景象。我們曾經考察過蓬萊的來歷,認為它是崑崙的鏡像,是古人根據崑崙神話而創造的一個代表東方和新生、居住著「仙聖之種」的神山。[19]現在我們看到:在當盧甲和當盧乙之間,存在同樣的關係。也就是說,儘管當盧甲紋飾和當盧乙紋飾有很多相同處(都有白虎與鳳鳥的結合),但由於圖像結構上的差異,它們表現了不同的觀念:當盧甲紋飾以白虎為主神,所表達的是海昏國人關於冥世和西北世界的認識;當盧乙紋飾以鳳鳥為主神,所表達的則是海昏國人關於仙界和東南世界的認識。後者的紋飾表明:除鳳鳥、鸞鳥以外,海昏國人心目中的仙界是由以下這些事物組成的:


虎:即開明獸,仙界的守護之神。《山海經·海內西經》說:「海內崑崙之虛……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水經注·河水》引《遁甲開山圖》榮氏註:「天下仙聖,治在柱州昆崙山上。」


交龍:即交尾之龍,代表陰陽交合的生殖神力。《周禮·春官·司常》說:「日月為常,交龍為旗。」可見交龍是略次於日月的神力符號。在漢畫像石中,交龍形象有多種表現形式:一是兩龍交體,二是兩龍交尾,三是兩龍交首。前兩種形式亦見於伏羲、女媧交尾圖,明顯表現了創生觀念。《山海經·海內經》稱之為「左右有首」,《淮南子·泰族》稱之為「騰蛇」。《史記》和《漢書》說:劉邦出生之時,其母夢見與神交配,其父則看到雷電中出現一對交龍[20] 。這說明交龍代表交媾的神力。《淮南子·泰族》說:「騰蛇雄鳴於上風,雌鳴於下風,而化成形,精之至也。」這說明交龍的象徵意義就是陰陽化合。


佳木:據《山海經》記載,在崑崙、湯谷、不死之國等地有各種佳木,例如有甘木、珠樹、聖木等不死之樹,有尋木、建木等天梯之樹,有扶桑、若木等太陽之樹,有文玉、玗琪等光明之樹。《列子·湯問篇》記仙山之樹云:「珠玕之樹皆叢生,華實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聖之種。」這是說,珠樹即不死之樹。《山海經·海內西經》郭璞注「文玉樹」云:「五彩玉樹。」這是說,文玉代表光明。在當盧乙的紋飾中,有大量花草樹木圖案環繞在鳳鳥、鸞鳥、交龍、開明獸周圍,難以詳辨;但可以肯定,它們所表現的就是仙界中的佳木。


3.當盧丙:海昏國人關於再生和生死兩界之關係的認識


當盧丙正面紋飾(圖一五) 分上下兩部分。上部(圖一六)為一隻開屏的鳳鳥象徵冥世的天空。鳳鳥有三出之冠,口銜琅玕[21],伸展兩翅兩足,作舞蹈狀。鳥尾張開五翎,周圍有靈芝等吉祥花紋。下部為一對盤屈的交龍,展現冥世的大地世界。交龍分雌雄,故一為長舌吐氣形象,一無舌。交龍盤屈成四環,上環中有一仙人,次環中有一白虎,第三環中有一麒麟,末環(圖一七)以「鴆龜曳銜」方式,表現冥世的地下世界。在這件當盧的紋飾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這個「鴆龜曳銜」的細節。



圖一五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丙正面圖


圖一六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丙正面上局部圖



圖一七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丙正面下局部圖


「鴆龜曳銜」一語出自「鴟龜曳銜」,原見於《楚辭·天問》。全句話說:「何闔而晦?何開而明?角宿未旦,曜靈安藏?不任汨鴻,師何以尚之?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鴟龜曳銜,鯀何聽焉?」意思是說:「天戶怎樣關閉而造就了黑夜?又怎樣打開而造就了白晝?角宿未啟天關之前,太陽藏在什麼地方?鯀不能勝任治洪之事,為什麼他又深孚眾望?大家都說不必為鯀擔心,那麼為什麼不讓他試試看呢?晚上的太陽是由鴟和龜運送到東方的,鯀有什麼功勞呢?」顯而易見,見這是面對一幅壁畫而發出的提問。這幅壁畫描繪了夜間太陽以及鯀、鴟、龜等神靈。


關於古人對夜間太陽的認識,中國古文獻一直是語焉不詳的。不過,這一認識卻保存在漢以前的許多圖文獻之中。按這些圖像的描寫,飛翔在天空中的太陽是只神鳥,名叫「三足烏」。而龜則是一個同水中太陽相聯繫的神靈(圖一八)[22]。由此推論,在上古之時存在這樣一個觀念:晚上,龜背負著化身為鴟鴞的太陽,把它從西方運往東方。以下諸圖就是對這個觀念的描寫[23]:


(一)長沙馬王堆漢墓帛畫下部的「鴟龜曳銜」圖(圖一九)。此圖位於由禺彊神和兩條鯨魚所代表的水世界中,分別表現解羽的鴟龜和即將在東方重新升起的鴟龜。前者位於左方,以收縮的氣花為標誌;後者位於右方,以開方的氣花為標誌。事實上,長沙馬王堆漢墓帛畫上部(圖二〇)的太陽月亮圖,已經顯示了左西右東的分別。在這裡,左方的月亮是以蟾蜍為標誌的,而右方的太陽則以烏鳥為標誌。



圖一八 商青銅水盤紋飾



圖一九 長沙馬王堆漢墓帛畫下部圖


圖二〇 長沙馬王堆漢墓帛畫上部圖


(二)河南新鄭漢代畫像磚中的兩幅「鴟龜曳銜」圖(圖二一)。原圖見於《中原文物》1978年第1期考察報告《河南新鄭出土的漢代畫像磚》,分別編號為第17磚和第18磚。第17磚名為《鴆鳥和玄武》,第18磚名為《鯀與鴟龜》。在第17磚中,出現了鴟鴞與鴆的代換,這是值得注意的。按洪興祖《楚辭補註》引《廣志》有云:鴆的特點是「大如鴞,紫緑色,有毒,食蝮蛇,雄名運日,雌名陰諧」。可見鴆與鴟鴞有三個相近的地方:第一體型相近,都是大鳥;第二符號意義相近,同樣代表了死亡——鴆因為有毒而代表死亡,鴟鴞作為夜晚和黑暗世界的標誌而代表死亡;第三功能相近,即具有「運日」、「陰諧」的特性——既是運日的神鳥,又是能夠同太陰世界相諧和的神鳥。關於第三點,請看以下證據:



圖二一 漢畫像磚「鴟龜曳銜」圖


《說文解字·鳥部》:「鴆,毒鳥也。……一名運日。」


《史記·魯周公世家》「飲叔牙以鴆」裴駰集解引服虔:「鴆鳥,一曰運日鳥。」


《山海經·中山經》「多翟多鴆」郭璞註:「鴆,大如雕。……雄名運日,雌名陰諧也。」


《廣雅·釋鳥》:「鴆鳥,其雄謂之運日,其雌謂之陰諧」。


《爾雅翼》卷十六《釋鳥》:「鴆,毒鳥也。似鷹,大如鴞,毛紫黑色,長頸,赤喙。雄名運日,雌名陰諧。天晏靜無雲則運日先鳴,天將陰雨則陰諧鳴之。故《淮南子》云:『暈日知晏,陰諧知雨也。』」

這些話說明了兩個問題:一、鴟鴞之所以與鴆代換,乃因為它們被古人視為同一類鳥。二、在漢代初期,民間流傳兩種龜和太陽的傳說:一種說太陽化身為鴟(貓頭鷹),由龜背負著運行;另外一種說鴆鳥和龜共同運載了太陽。可見「曳銜運日」母題的神話曾經在不同族群中流傳,曾經結合不同的鳥信仰。至於《鯀與鴟龜》中的鯀,則是指圖後部奔走的人物。儘管如此,這幅圖的主題仍然是鴟龜和太陽。鴟鴞的形態在原物上表現得很清晰,考古報告說:「尾部與兩足伏在龜背上,兩耳高聳,圓目長嘴張口。」這實際上就是鴟蹲的形態,亦即「鴟龜曳銜」的形態。另外,圖周圍有十顆圓圈——它們很明確地展示出了太陽崇拜的主題。也就是說,這幅圖的含義是:大龜運載著十日,十日化身為鴟鴞。現在,作為太陽化身的鴟鴞正好負在龜背上運行。


(三)漢代甘泉宮瓦當上的「鴟龜曳銜」圖(圖二二)。此圖見於《考古與文物》1980年第6期所載考古報告《漢甘泉宮遺址勘查記》,原名「蟾蜍玉兔紋瓦當」和「龜蛇雁紋瓦當」。其中蟾蜍、玉兔的形象與含義都很明確,即代表月亮;但「龜蛇雁紋瓦當」一名卻很成問題。如果和河南新鄭漢代畫像磚中的「鴟龜曳銜」圖作對比,那麼,被稱作雁的鳥其實是鴆鳥。所以,這個瓦當應當改稱為「鴆鳥與龜蛇瓦當」或「日紋瓦當」。它同樣講述了鴆鳥和龜共同運載太陽,使之復活的故事。



圖二二 漢畫像磚「鴟龜曳銜」圖


綜合以上三圖,可以知道,當盧丙的紋飾主題是再生,或者說,是講生死兩界之關係。其上部的鳳鳥是天庭的標誌,代表通過再生而獲得的光明;其中部的交龍是生殖力的標誌,代表再生的過程;其下部的「鴟龜曳銜」則是夜間太陽的標誌,代表由死復生的原動力。或者也可以說,鴟龜圖是含有祈福意義的吉祥圖;它意味著,藉助鴟龜的力量,引導棺內人回到光明世界。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鴟龜曳銜」圖有兩個鳥主角:一為鴟,一為鴆;鳥與龜的關係至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為鳥站立在龜身之上(如馬王堆帛畫),一為鳥懸立於龜身之上(如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丙)。前文說到,這意味著「鴟龜曳銜」(「鴆龜曳銜」)圖曾經在多個文化系統中傳承。


關於當盧丙的紋飾,還有一個細節值得注意。這就是在其中部有一個麒麟圖像(圖二三)。此麒麟有頭角,昂首,似在奔走。這是和現存的其它漢代器物上的麒麟形象(圖二四)相近的[24]。它應當向當盧丙紋飾賦予了一種特殊意義。



圖二三 海昏侯劉賀墓當盧丙正面下局部圖



圖二四 春秋至漢麒麟圖


麒麟是傳說中的一種神獸。從其產生以來,就被人當做吉祥和幸福的象徵。《詩經·周南·麟之趾》以麟比喻公侯子孫的高貴聰明,《春秋》哀公十四年以「西狩獲麟」為嘉瑞,說明周代人把它當做瑞獸。從《說文解字·鹿部》的記載看,麒麟是以鹿為原型而創造出來的幻想動物。由於鹿有美角,而且有定時解角的習慣,所以人們把麒麟看作美獸和知時之獸。由於鹿類動物有食草、溫馴的性格,所以人們又把麒麟看作「仁獸」。麒麟信仰盛行於周代,但產生在殷商時代。從殷墟發掘出來六千多隻野獸骨骼看,鹿類動物是當時最重要的生存資源。卜辭記載田獵所獲,鹿類佔據第一,包括鹿、麞、麋等許多種類[25]。殷墟卜辭中有「麇」、「麀」、「麑」、「麐」、「麟」等字,其中「麇」是「麒」「麟」二字的合音,指無角之鹿[26]。這說明殷代已有麒麟觀念,其特點是強調鹿的幼稚無害狀態。古人並且用「慶(慶)」這個字顯示了鹿的象徵義:一方面象徵友善,另一方面象徵禮儀。《說文解字·心部》說:「慶,行賀人也。從心、文……吉禮以鹿皮為摯,故從鹿省。」這裡的從心,意為發自內心的友善;從文,意為這慶賀出自禮儀之人。在現存的晚商到周代的青銅器中,有很多麒麟形的器物,它們所表達的正是這種吉慶仁義的觀念。這一觀念從殷商流傳到周代以至漢代,不斷得到加強。所以漢代典籍《說苑·辨物》說:「麒麟,麕身牛尾,圓頂一角。含仁懷義,音中律呂。行步中規,折旋中矩,擇土而踐,位平然後處。不群居,不旅行。紛兮其有質文也。幽閑則循循如也,動則有容儀。」這段話對漢代人的麒麟觀念作了較完整的表達。


總之,當盧丙紋飾的內涵,主要是通過五個動物形象表達出來的。從下往上看,這五個形象分別是:鴆龜、麒麟、開明獸、仙人、鳳鳥。它們實際上代表了再生的過程,亦即由作為夜間太陽的鴆龜發動,經麒麟代表的仁義之國進入開明獸守護的仙界,作為仙人而降生。這個過程,也可以說是對當盧甲、當盧乙所展示的那兩個過程的總結。


二、小結


綜上所述,海昏侯劉賀墓地車馬坑出土的三件當盧,其紋飾分別表現了海昏國人對於從死到生三個世界的想像。當盧甲表達對於冥間世界或西北世界的想像,當盧乙表達對於神仙世界或東南世界的想像,當盧丙則表達對於再生世界或由死復生之過程的想像。這些想像是和古人對於太陽經天、晨起暮落、再升於東方這個過程的長期觀測相對應的,是以古老的太陽中心的宇宙觀為基礎的,有很悠久的歷史。正因為這樣,它在《山海經》等許多古老記載中、在商周青銅器以來的各種圖像中得到了證明。另外,這三件紋飾恰好反映了海昏國人對於彼岸世界之結構的認識:冥間是安頓墓主的世界,仙界是墓主即將歸升的世界,再生是墓主重新返回人世的途徑。這三個世界,分別以白虎、鳳鳥、鳳形鸞鳥為主神,而以「北冥」故事、「開明神山」故事、「曳銜運日」故事為敘事骨幹,充滿運動和彼此聯繫。從這個角度看,海昏侯劉賀墓地的符號組合是系統而富於邏輯的,有很多勝義留待我們去探求。


注釋:


[1] 文中所引材料有的出自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南昌市西漢海昏侯墓》,《考古》2016年第7期。部分材料則為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提供。


[2] 王小盾:《中國早期思想與符號研究——關於四神的起源及其體系形成》(上),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01~107頁。


[3]《南昌市西漢海昏侯墓》發掘簡報中對當盧甲和當盧丙公布了正式器物號,而當盧乙則沒有。見《考古》2006年第7期。


[4] 漢畫像磚白虎與鴟龜圖,見《鄭州漢畫像磚》,河南美術出版社,1988年,第151頁。


[5]漢畫像石龍虎爭璧圖,漢畫像石朱雀白虎鋪首銜環圖,見王小盾《中國早期思想與符號研究——關於四神的起源及其體系形成》(上),第203~204頁。


[6]東巴經中《崇搬圖》,見《東巴文化藝術》,雲南美術出版社,1992年,第83頁。


[7] 戰國虎紐錞於,見《中國美術全集·青銅器下卷》,第132頁,文物出版社,1986年。


[8] 漢開明獸和不死樹壁畫,見《中國美術全集·墓葬壁畫卷》,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8頁。


[9]《山海經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94~303頁。


[10]王小盾:《論古神話中的黑水、崑崙與蓬萊》,載《選堂文史論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11]《山海經校注》,第204頁。


[12]《山海經校注》,第396頁。


[13]漢畫像日神、月神和三頭鳥組合圖,見鄭衛、顏開明:《漢代畫像石棺岩墓清理簡記》,《成都文物》2001年第4期。


[14] 郭沫若:《長安縣張家坡銅器群銘文匯釋》,《考古學報》1962年第1期。


[15]《說文解字·鳥部》:「鳳,神鳥也……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翱翔四海之外,過崑崙,飲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寧。從鳥,凡聲。……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48頁。


[16]《山海經·南山經》:「有鳥焉,其形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山海經·海外西經》、《大荒南經》、《大荒西經》、《海內經》:「鸞鳥自歌,鳳鳥自舞。」《山海經校注》,第16頁、222頁、372頁、397頁、445頁。


[17]《廣韻·桓韻》引《瑞應圖》曰:「鸞者,赤神之精,鳳皇之佐也。」見《廣韻校本》,中華書局,1960年,第127頁。


[18]《山海經·西山經》:「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山海經校注》第35頁。《說文解字·鳥部》:「鸞,亦神靈之精也。赤色,五采,雞形,鳴中五音。」王筠《說文解字句讀》引《禽經》:「鸞者,鳳鳥之亞,始生類鳳,久則五采變易。」中華書局,1988年,第128頁。


[19]王小盾:《論古神話中的黑水、崑崙與蓬萊》。


[20]《史記·高祖本紀》,《漢書·高帝紀》。


[21]《藝文類聚》卷九〇《莊子》云:「南方有鳥,其名為鳳,所居積石千里。天為生食,其樹名瓊枝,高百初,以璆琳、琅玕為實,天又為生離珠,一人三頭,遞卧遞起,以飼琅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214頁。


[22] 圖一八中的左龜出土於北京地區,龜背飾圓渦紋,環繞著連珠紋,分別代表太陽與星星。見《北京市平谷縣發現商代墓葬》,《文物》1977年第11期。中、右二龜出土於陝北,中龜背上有圓渦紋和13個圓圈圈,「十三」是龜背板的數目,可見這些圓圈也代表太陽;右龜背中間則有圓渦紋和10個圓圈,同樣代表太陽。見《陝北清澗、米脂、佳縣出土古代銅器》,《考古》1980年第1期和《清澗縣又出土商代青銅器》,《考古與文物》1983年第3期。


[23] 王小盾《中國早期思想與符號研究——關於四神的起源及其體系形成》(下),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42~558頁。


[24] 圖二四中的春秋至漢代麒麟圖分別來自:1.山西渾源出土的銅壺。2.長安漢武庫遺址出土的玉雕。3.陝北王得元墓畫像石。4.山東武氏祠畫像石。5.河南偃師出土的鎏金麟。6.嚴氏洗。7.麟鳳洗。8.江蘇睢寧九女墩畫像石。見孫機:《幾種漢代的圖案紋飾》,《文物》1982年第3期。又,本文初稿曾在2016年4月的「南昌海昏侯墓發掘暨秦漢區域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經史黨社先生指正:孫機先生採摭而我們也認同的從春秋到漢代的麒麟圖中,有的可能並非為麒麟,史先生的意見有相當大的合理性,我們擬另撰文討論之。


[25] 劉城淮《麒麟的模特兒探源》,載《民間文藝集刊》第6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年。


[26] 見李圃《古文字詁林》第8冊,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518~544頁。


作者:


曹柯平,畢業於武漢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曾於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從事田野考古調查與發掘工作十年。現為江西省考古學會理事、江西省歷史學會古陶瓷專業委員會主任、江西師範大學歷史文化與旅遊學院文物與博物館學系系主任。


王小盾,1951年生。1991年任教授,1993年由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准為博士生導師。現於溫州大學人文學院任教。研究方向:先秦到唐代文學;古典文獻學;中國音樂史學;中國早期思想與符號研究;敦煌文學;域外漢文獻。


徐長青,畢業於廈門大學人類學系考古學專業。現為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江西省考古學會理事長,中國考古學會秦漢考古專業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考古學會文化遺產保護專業委員會副主任。


2018/5/25


在本文中,作者從符號的角度來看海昏侯墓中出土的當盧紋飾,將當盧甲、當盧乙和當盧丙中的每一個具體紋飾以及其所構成的組合進行了細緻的分析,誠如文中所言「如果要追究其意義,那麼,我們不僅要注意每一個具體物體,而且要注意有各種物體所組成的結構關係。」而這些紋飾個體及組合似乎都與相關文獻記載和其它墓葬出土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綜合文章所述,這三件當盧的紋飾以白虎、鳳鳥、鳳形鸞鳥為主神,並以「北冥」、「開明神山」、「曳銜運日」的故事為敘事骨幹,展現出海昏侯國人對於彼岸世界結構的認識。


此外,在這三件當盧的紋飾中可以清楚地發現均出現了白虎、交龍和鳳鳥的形象,小編不由地聯想到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同時也產生了一些疑惑,如果將文中的白虎、交龍、鳳鳥與四大神獸聯繫起來,那麼似乎玄武的體現又不夠充足,只在當盧丙中出現了「鳩龜曳銜」。另外兩件當盧上並沒有發現龜的蹤跡,而是出現了魚、玉兔、蟾蜍、佳木、麒麟等不同紋飾的組合。在其他的漢畫像磚中雖時常有著龜的出現,但也與當盧丙一樣是以「鴟龜」組合的形式出現,並不像其他三大神獸以獨立個體的方式呈現。那麼海昏國人是否具有著對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完整組合的認識呢?


——編輯部 黃艷敏


讀史心得


2018/5/25


海昏侯墓的發掘工作仍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而關於海昏侯墓及相關物飾的研究也未停下前進的步伐。本文便是曹柯平先生等人對於海昏侯墓器物紋飾的探究索引,帶領讀者進入一個被歷史掩埋的西漢符號世界。海昏侯墓地承載著蘊含巨大歷史信息的符號體系,而墓中真車陪葬坑中的當盧則為作者打開了解釋海昏侯國符號世界的入口。


作者從出土的三件當盧紋飾中共有的白虎形象切入,分析得出當盧甲是海昏國人關於冥世和西北世界的認識,當盧乙則是海昏侯國人關於仙界和東南世界的認識,而當盧丙則是海昏國人關於再生和生死兩界關係的認識。


海昏侯墓的三件當盧反映了海昏國人從死到生三個世界的想像。我不由想起海昏侯車馬坑所反映的古人的生死觀,事死如事生的觀念在器物紋飾中也可見一斑。當盧研究更像是一個開啟海昏侯國價值觀和生死觀認知的契機,這想必也是作者想要傳達的理念。


——編輯部 肖麗頻


讀史心得


2018/5/25


《海昏侯墓地符號世界——當盧紋飾研究》一文主要是從新近發現的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中出土的三件的盧為例,論證了海昏國人對於彼岸世界之結構的認識。作者分別對出土的三件的盧上的紋飾進行了闡述和分析,如虎,鶴,麒麟,交龍等,向我們闡述了其紋飾表現的海昏國人對於冥間世界或西北世界,神仙世界或東南世界以及再生世界或由死復生之過程的想像。並最終得出,海昏侯劉賀墓地的符號組合是系統而富於邏輯,有著豐富內涵的,這些留待我們去探求的結論。


——編輯部 張 偉


讀史心得


2018/5/25


作者開篇即從符號角度看海昏侯墓,從墓葬分布,槨室遺物擺放發現了海昏侯人的宇宙觀。東面飲食之器和刻漏表示生命的萌芽和生髮;西藏文武工具,表日落之處,鬼魂皈依之地;北藏禮樂之器,根據《管子·水地》的說法,北方是「萬物的本源」,主生髮;南藏青銅車馬之器,代表火與光明。海昏侯墓以東南西北代表春夏秋冬四季,青赤白黑四色,木火金水四行,規衡矩權四器的思想。


接著他詳細地從當盧甲乙丙的紋飾上下功法,發現了它們各自的含義。在我們普通人眼中的白虎,太陽,月亮,鳳鳥,魚,麒麟等物體上,他似乎找到了這些符號的某些特殊含義。翻閱相關史書典籍,相關論文,各種圖畫磚石,找到了某些相似的聯繫,解密了海昏侯墓各個當盧的含義。


當盧甲表達與從生到死三個世界的想像,當盧乙表達與神仙時間或東南世界的想像,當盧丙則表達於再生世界或由死復生之過程的想像。這種古老的宇宙觀有著很悠久的歷史,並且在《山海經》上得到了證明,在商周青銅器以來的各種圖像中得到證明。這反映的是海昏侯人對於彼岸世界的認識,冥界是安頓墓主的世界,仙界是墓主即將歸升的世界,再生是墓主人重新返回人世的途徑。三個當盧穿越千年,樸素地向我們傳達海昏侯人希望死後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在重返人世的信仰,也許正是這種宇宙觀,才讓他們能夠根據自然規律,找到一條與自然相符合的生產生活方式吧。


——江西師範大學文旅學院16級文博班 陳蘭蘭


讀史心得


2018/5/25


全文通過對海昏侯墓地出土的當盧紋飾進行研究,探討海昏侯國人對冥界、仙界、再生這三個世界的認識,並講述一系列符號的象徵意義。


作者通過對海昏侯墓地出土的三種當盧紋飾分析。首先,在當盧甲的研究中,從交龍二環的形態——上部為白虎、太陽和月亮兩環,下部為交龍貫穿推測從北冥到南冥的景象即鳳鳥—魚—鸞鳥的互相轉化的過程,又結合《山海經》討論了白虎、太陽、月亮的關係。之後,通過研究當盧乙中仙鳥、猛虎、交龍、仙鳥等四部分得出其紋飾是以仙界或東南世界為主題的。最後從當盧丙中鴆龜、麒麟、開明獸、仙人、鳳鳥五部分紋飾認識了再生的過程。


從文章中我認識到了海昏侯國人對從死到生三個世界的想像,以及以前海昏侯國人對於彼岸世界之結構的認識,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冥間、仙界與再生三個世界的含義。對於劉賀墓地中系統而富於邏輯的墓地符號我們還要保持好奇心與積極探索的精神,不斷探求。


——江西師範大學文旅學院17級文博班 林萍


讀史心得


2018/5/25


《海昏侯墓地符號世界:當盧紋飾研究》一文從符號的角度來看海昏侯墓,帶我們走進了一個具有獨特魅力又意蘊深刻的符號世界。作者們具體將當盧作一個討論,針對海昏侯劉賀墓車馬坑K1出土的三件耐人尋味的當盧,研究了其中的白虎、太陽、月亮和鳳鳥等紋飾,視野開闊,對照分析了各種資料,以及相關的一些紋飾研究,還結合了一些神話傳說展現了古人的設想。由此探討了海昏國人關於冥世和西北世界的認識、關於仙界和東南世界的認識和關於再生和生死兩界之關係的認識。作者們從一件小器物的紋飾入手,探討出其背後的意義卻是巨大的。以小見大,有理有據,生動具體,給讀者以很大的學習和啟發意義。


——江西師範大學文旅學院17級文博班 易文芳


本期編輯:黃艷敏



《中國早期思想與符號研究——關於四神的起源及其體系形成》(上、下)


作者: 王小盾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0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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