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偉大的藝術作品都逃不脫神的掌握,藝術家不過是神靈的代言人
一
有一次到領導辦公室彙報工作,他正在憤憤不平地罵娘,說是一位認識十多年的同事,仗著自己製圖設計功力純熟,全然不把他這位新晉的領導放在眼裡,他很生氣就來了一句「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人家一翻白眼,把腦袋仰到左後方九十度的位置,很拽地說:「我們有才的人都這樣。」真是讓人愛不得又離不得。
才華橫溢的人,難免有點與眾不同的氣質,有的憤世嫉俗,有的特立獨行,有的放蕩不羈,有的怪異孤僻,而且他全然不顧世俗的眼光如何看待他,一味任自己的性格按照心靈的自由度無限延展。不像我們這幫子坐慣辦公室的老油條,見誰都面含微笑,禮讓三分,堅決抵制「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的官僚主義作風,即使領導把你辛辛苦苦熬了幾個通宵,使出公牛擠奶的力氣才滴到紙上的墨寶直接甩到臉上,你仍然面不改色,從容撩起衣襟,慢慢蹲下身子,把雪片一樣飄落的稿紙輕輕捧在手上,低垂著腦袋,墊著腳尖閉門退出,而絕不會讓關門聲擾亂領導臉上緊繃的怒容。
其實有時候也恨自己,牙齒咬得咯吧響,但就是不生氣,明明是血氣方剛的七尺男兒,卻比太監上青樓還顯低調。
不是沒有慾望,而是斷了念想。
一輩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走下去,面面俱到,什麼都沒有能力做到最好,但力所能及的領域都要涉足嘗試,說是全面發展,其實是甘於平庸。放在地是方形的,拎起來卻是圓的,我們的形狀會隨著環境和氣候的不斷變化而隨時調整自己的適應狀態以求生存。我們就是生活中的玉玲瓏,被世界的荊棘磨平了稜角,打理得跟鵝卵石一樣圓潤光滑。
所以,我們註定不會成為別人眼中那種有才的人。
二
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恐怕在執著的路上走得更遠。個人以為,偏執狂不一定是藝術家,但藝術家必定是偏執狂。因為執著,漸漸遠離了人群,告別了喧囂與繁華;因為偏執,看重的是才華,看淡的是世界。
他不能不偏執。在生活中不拘小節,才能把他從塵世的俗務中解救出來,從而在藝術上投入更多的精力。藝術家的倔驢脾氣一旦發作,哪怕與全世界作對也不在乎。試想如果沒有一點執著的精神,沒有強大到能包容一切的心臟,哪裡還有勇氣堅持走自己認定的路?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常懷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探求藝術的歷程中,視線只會越來越模糊。
孤獨將與藝術長伴。
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藝術家必定要忍受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孤獨,甘於離群索居的生活,經歷平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困頓,然後才能認識生活的本質,再用藝術的手段把他還原到世人面前。太貪戀享受的人,太看重得失的人,都不會成為藝術家,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藝術家,生前寂寂無名,落魄潦倒,而死後極盡哀榮,名垂千古。
《射鵰英雄傳》中的黃裳,失去了親人,胸中充斥著仇恨,隱於深山數十年,遺忘了人間冷暖,才成就了絕世武功。《月亮和六便士》中,思特里克蘭德一次次地接受貧困和飢餓對身體的懲罰,「他好像是一個終生跋涉的朝聖者,永遠思慕著一塊聖地。盤踞在他心頭的魔鬼對他毫無憐憫之情。世上有些人渴望尋獲真理,他們的要求非常強烈,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是叫他們把生活的基礎完全打翻,也在所不惜。」但他的精神城堡卻越築越高,堅如磐石。每個人對世界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何必用大眾的刻毒審視智者的孤僻呢?
三
有了藝術家的信念並不能立即成為藝術家。兩個不同的人,為藝術作著同樣的奮鬥,其中一個可能最終步入藝術的殿堂,但另一個始終在殿堂之外徘徊流連,就像《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施特略夫,他有夢想,也在持之以恆地為之奮鬥,但仍然只是一個平庸的畫家。這當然就是天賦的差別,龜兔賽跑中,兔子永遠跑在最前面,即使兔子打盹之際讓烏龜反超,只要它醒來,還是會輕而易舉地實現反超。
必須愛好藝術,才能成就藝術,藝術家必須樹立自己的信仰。
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中寫道:「美是一種美妙、奇異的東西,藝術家只有通過靈魂的痛苦折磨才能從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來。在美被創造出來以後,它也不是為了叫每個人都能認出來的。要想認識它,一個人必須重複藝術家經歷過的一番冒險。」藝術家面對困難時只會越挫越勇。
信必須虔誠,仰則須膜拜。信仰發自內心,為感情之寄託,而非有所求,有所謀。內心有信仰,才有敬畏感,畏天畏地畏鬼神,而不是畏人言,畏名譽,畏藝術潮流。有所畏,才有所不為;有情感,才有信仰,打倒了信仰,也就澆滅了情感,摧毀了天賦。
四
藝術成就的展現,絕不是為了媚俗和討大眾歡喜。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勢將畢其一生的精力來發掘自己對藝術的獨特認知,用實際行動來印證對藝術信念的追求。
羅曼羅蘭說:「在你要戰勝外來敵人之前,先得戰勝你內在的敵人;你不必害怕沉淪墮落,只消有不斷的自拔與自新。」
卡夫卡寫小說,得不到流行文學認同,文學評論家排斥和抵制,都不能削弱他對自己藝術理念的印證和追求;
克里斯多夫篤信自己的音樂追求,甚至不惜開罪享譽世界的音樂大師和整個法國藝術界,最後因各種原因不得不遠走他鄉,到瑞士過隱士般的生活。而他一旦放棄自己的信仰,融入到時尚的社會潮流中,固然得到了上流社會的賞識和認同,他的音樂才華也就此枯竭;
克里斯特蘭德生前始終徘徊在主流之外,但他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探索。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完成有生以來最偉大的作品,卻讓土著妻子發誓,在他死後將這幅最完美的壁畫付諸一炬。他已經兌現了自己的藝術夢想,無須乞求世俗眼光的認可。
完美的藝術,固然是來自於孜孜以求、艱苦卓絕的探索,但也離不開上帝之眼電光石火般的垂青,藝術家的努力是畫龍,而上帝的靈光一現才是點睛。只有在極度困頓和貧乏的狀態中,身體和意志不斷受到物質的蠶食和迫害,才能激發靈魂的復甦和覺醒。一個人處於絕望邊緣,快要放棄掙扎卻又不甘心失敗的時候,才會無限地接近上帝,從而更靠近藝術的真相。
易卜生說:「一個能創造的藝術家,特別感覺到自己逃不過神的掌握;因為真正偉大的藝術家是只說神靈啟示他的話的。」
就像中國的詩歌里寫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沒有神靈的啟迪,沒有靈感的攢動,藝術只會幽禁在藝術家的軀殼裡,只有神的召喚,它才會破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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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輯:杜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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