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橋故事夾心餅乾有點甜
01
包子店，就是包子店老闆娘，從泰國度蜜月回來一半天了，悄聲啞氣的躲在店裡，沒見出來渲染。
這個奇異的事項，無異於雙橋的人們親眼看到太陽從南邊升起來。
時間回到一個月以前，自從她定了泰國的行程開始，此名女士就自動升級為雙橋的移動巨型顯示電子屏幕，每天告知我們，離泰國蜜月旅行還有30天，29天，28天......。
無論你談論南極冰川融化，還是哪家男人包二奶，她都能把話題扯到泰國。這個遠在東南亞的地方，成為雙橋知名度最高的國家。
常有人有莫名其妙的就問我：泰國在哪裡？泰國人也吃米飯嗎？(那時，出國旅遊還比較稀罕）,可見影響之廣泛而深遠。
包子店，那並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老帽。自從兒子上班，漸漸出息之後，很是帶她去過一些好地方的，北京、敦煌、杭州等等
每次回來，至少有一個星期要持續製造轟動話題，雖然只是她一個人的狂歡，卻讓我不得不用「載歌載舞鑼鼓喧天」來形容。
每個去過她店裡的人，都觀賞了她身著花裙子，舞動各色絲巾，在各個如雷貫耳的景點門口，或眺望遠方，或低頭沉思，或拈花微笑的照片。
當然，重點不是旅遊，而是，兒子帶我去旅遊。
02
兒子，想起來，就像喝了蜂蜜，那是世界上頂頂好的兒子。
丈夫去世，她26歲，兒子剛滿月。丈夫上班的工廠看他們孤兒寡母實在可憐，就安排了在食堂做臨時工。
包子店，年輕時，眉清目秀，身材窈窕，現在也還看得出端倪。
說媒的自然不少。那時候，男人，這個物種，是生活必需品，而非現在的情趣用品，我是說情感用品。
光是搬蜂窩煤一項，就能擊退你做單身女子的夢想，更別說還有搬家、買米、修水管等等似乎非男人不可的體力活。
更有一項最要命的叫做社會輿論，寡婦門前是非多，如果居然還敢有5、6分顏色，那就天然成了有夫之婦們的社會公敵。尖酸刻薄的話，充耳不聞便是。可是居然有下流痞子公開騷擾未遂，在門口破口叫罵。幫她人的不多，看熱鬧的不少：「蒼蠅不叮無縫蛋」，那個年代的單身媽媽是原罪。
應該感謝物業管理、搬家公司， XX外賣，以及疏離的鄰里關係，讓女性可以自由選擇單身或者結婚。
總而言之，不嫁人，日子艱辛異常。可是，嫁人，兒子就勢必得看人臉色，光想想，心尖尖就哆嗦。
包子店，畢竟是包子店，下了決心，向外公開宣布：不再嫁人，媒婆請繞行。
廠里職工的蜂窩煤，統一拉來一大車倒在操場上，各家自己搬回去。包子店住五樓，人家男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完，回去吃晚飯了。
只有她還是那麼一大堆，一次幾塊，樓上樓下，眼看烏雲翻滾，要下雨。
兒子剛會走路，在後面揪著衣角，跌跌撞撞：媽媽我餓，媽媽，媽媽，我餓。
想一想，回去梳整齊了頭髮，換件花俏衣服，抱著兒子，站在某一家門口，楚楚可憐，知道這家女人今天回娘家。
蜂窩煤整整齊齊碼在陽台上，幫忙的人水都不敢喝一口就走了。隔天還是有人嚼舌頭，人家老婆呸一口啐在她腳下，她頭一低，不敢爭吵。
03
工廠效益江河日下，食堂不辦了。
走投無路，決定學著人家去販蔬菜來賣，三輪車借來一輛，院子里歪歪扭扭的練習，摔了幾跤，也沒什麼難。
清早4點去批發市場，兒子就睡在三輪車上，裹著小棉被，放在個紙箱里。冬天寒風凌厲，吹在臉上刀割一般，她頂著風，奮力蹬車，繞到個背風處，趕緊下來，伸手進小棉被摸摸，兒子呼呼的冒熱氣，睡得香甜，這才放了心。
江湖從來不缺持強凌弱的人，包子店長的清秀，卻是菜市場著名的潑婦，有人膽敢過界，立即擺出拚命的架勢。至於為了少交幾塊錢的管理費，披頭散髮撒潑打滾也不是沒有。臉面沒有兒子的學費重要。
兒子，真是好兒子，才五歲，已經能幫她看攤。上了學，菜攤後面擺張小凳子，低著頭做作業，年年三好學生。
菜販子一做二十年，農貿市場各處拆建，她也各處輾轉，艱難的時候，抱著兒子哭。
天一亮，還得出去想辦法，母子相依為命，只要看到兒子一張一張拿回來的獎狀，心裡的氣就長長的舒通了，她是喝西北風，也要攙著糖的人，要強。
04
兒子大學畢業，謀得好職業，總算揚眉吐氣，我一個寡婦，一人不靠，供出了大學生。
按理該享清福了，包子店說我是個勞綠命，閑不住，心裡想著要存娶媳婦錢嘛。
兒子拗不過她，在雙橋盤了個小店，就在彩票店傍邊，蒸包子買，她手巧，包子饅頭做得真好吃！
兒子周末來幫忙，高高大大，眉眼周正的男孩子，見到我們，姐姐，阿姨的叫，好個機靈娃。
從此不用風吹日晒，一身爛菜葉子味，只在店裡舒舒服服做老闆娘了。可是舒服不幾天，又開始煩惱，那麼好的兒子，眼見著還當了小領導，怎麼沒有女朋友呢？
兒子倒嘻嘻哈哈：你不怕媳婦把我搶走啰？
她怕，可是，哪有不讓兒子結婚的道理。
總算領回個妹子，斯文白凈，也是大學生呢。阿姨長阿姨短，第一次來家，並不喬樣，勤腳快手的幫她摘菜擺碗，包子店心裡喜得冒泡泡，封了個一千的紅包，咬咬牙，又添六百。
第二次來，妹子送給她老人家一件羊絨衫，裝在華麗的盒子里，兒子說是一千多塊呢。
大冷天，她到了店裡，把羽絨服一脫，單穿這羊絨衫就去滿街溜達，挺胸凹肚的。
人問：大姐，不冷呀？
她就等你這一句呢：哎呦，純羊絨的毛衣，不比你們普通的衣服，我熱得冒汗呢，媳婦非要給買......
回到店裡，噴嚏連天，感了好幾天冒。
05
擺酒結婚，年輕人興度蜜月，定了泰國自由行，看海去。
兒媳婦面前千叮嚀萬囑咐：海里比不得游泳池，可不能下去玩；千萬不可貪涼，開著空調睡；小子胃不好，海鮮性寒，不能多吃，唉，小時候頓頓白菜豆腐，把胃吃壞了.......
兒子知道這是當媽的心酸處，趕緊摟著她的肩膀：我就喜歡白菜豆腐，你看你兒子長得多結實，伸出一條胳膊來比肌肉。
媳婦笑道：媽那麼不放心，跟我們去得了。
她巴不得這一句，於是二人蜜月變夕陽紅團隊游。
可是，這去了一趟回來，無聲無息，包租婆哪裡按捺得住，跑到她店裡：你蔫頭巴腦的是得瘟病了么？
包子店還沒說話眼淚先流下來：兒子媳婦鬧離婚呢？
為什麼？
為我！
06
事情說起來都是雞毛蒜皮。
包子店早起慣了，清早才六點多，酒店裡走了好幾圈。
看看大花園子游泳池，心裡嘀咕：睡個覺嘛，找那麼貴的地方，年輕人，不知道節儉。
這麼一想，有點來氣，回來就拍兒子的門：起來啦，吃早點去。
半晌，兒子在裡面答：我們不吃，你自己去吧。
百來十種吃食擺在那裡，都算在房費里了，不吃，那不是白便宜了開酒店的。她氣鼓鼓的，一人吃了三人份，撐得站不起來，一整天鬧胃痛，吃了兩粒山楂丸也不管用。
兒子又報怨又心疼，第二天天才亮，趕緊拉媳婦早起，專為吃早點，可別把當媽的再撐到了。
媳婦一臉不樂意，小鳥似的吃兩片餅乾，喝半杯牛奶。包子店著了急，刨來一大盤擺她面前，專挑肉食：你吃的那麼一點，多不划算。
兒子急忙拿過去：我吃我吃。
商店裡東西琳琅滿目，說是免稅，便宜。包子店一輩子聽不得便宜二字，樂呵呵進去了。
媳婦瓶瓶罐罐挑了一堆拎在手上，還在各種逛。包子店拿起一隻細黑小管子問售貨小姐：這個得好幾十吧。
人家聽不懂，傍邊的一個妹子好心回答她：380元人民幣。
包子店差點暈倒：這得賣多少個包子呀，更別說韭菜要賣多大一車子才有這380。
也顧不得細思量，拉住媳婦咕叨不清，嗓門本來就大，一著急就更是令路人側目。媳婦小臉兒立即垮下來。
兒子趕來救場：媽，媽，你也挑幾樣嘛，你原來皮膚那麼好，該保養保養呢。
這分明是護著老婆，包子店一賭氣，撿大的拿了兩瓶。
回到酒店，翻來覆去，越看越後悔，不該置氣又讓兒子花錢。
拿著東西在酒店門口不知如何，聽到有兩個小姑娘講著中國話進來，趕緊問人家：麻煩給看看，這兩個東西是多少錢，可以退嗎？
女生看看，說：大概一千多吧，應該可以退的。
她的老心臟被捅了一刀，道謝也忘記了，回去死活逼著兒子要去退貨。
暑熱天氣，偏不讓兒子打車，這一趟車費就是冤枉錢嘛，走了大老遠去乘輕軌。
中了暑，昨天又吃壞了腸胃，於是上吐下瀉，頭痛發燒，一夜折騰，兒子守在旁邊，媳婦只得自己回去睡了。
次日一早，媳婦過來：媽媽好點了沒，能不能跟我們出去玩呢？
兒子沒睡好，肝火旺：我媽病成這樣，還玩什麼玩，要去你自己去。
媳婦把門一摔，走了。
......
07
包租婆說：活該，人家小夫妻結婚旅行，你去摻和什麼？
包子店也委屈：兒子去外國，我不放心嘛。
淑夢：哎哎，你不能一輩子霸佔著兒子吧。
彩票店：這媳婦也可惡，動不動就給婆婆臉色看，屁大的事要離婚，鬧著玩呢！
黃柏寧扭股糖似的粘在小盧身上，突然冒出一句：我要跟媽媽結婚！
眾人鬨笑，包子店又落下淚來，這模樣兒口氣兒，跟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淑夢說：你想不想他們離婚？
包子店急得拍手跺腳：天地良心，我還做夢明年抱孫子呢。
第二天是周末，包子店正長吁短嘆呢，兒子來了。新鮮上市的櫻桃帶了一小籮筐，見到我們每人抓一大把。
包子店：哎呀，哎呀，她們不愛吃，給小黃娃兒幾個就得了。
包租婆問他：你媳婦回娘家了？
那男孩回答：愛回不回，回了更好，我跟我媽還自在。
說著，偷偷用眼睛瞟包子店。
包子店用手拍他的背：傻話！
淑夢說：趕緊接回來吧，時間長，心冷了
兒子做趾高氣昂狀：我媽養我吃了多少苦，得讓她來給我媽賠罪，還去接她，想得美。
我們啐他：誰容易，人家閨女是風吹大的？
包子店施施然的：去接她回來吧，別讓人說我霸佔著兒子。
她兒子：哎，媽。晚上早點關門，我們一家去外面吃頓好的，連她父母也叫上。
包子店：哎喲，外面貴，還不好吃，我在家給你們做就得了。
包子店下午四點就關門，去買魚買肉款待親家，平常問都捨不得問的活大蝦忍痛買了一斤。
不久，包子店張羅著要去看新房子：兩人整天膩膩歪歪，我眼不見為凈，讓他們搬出去住吧。
大家都說：這就對啰，遠香近臭，兒子是你生的，還能跑了不成。
彩票店說：他這兒子，將來是個人物，連婆媳這攤漿糊屁事都搞得清爽，還怕他管不了百十號人。
彩票店果然是民間智者，中國的婆媳關係向來一團漿糊。
聰明的兒子自然知道用一點點善意的小伎倆化干戈為玉帛。
如果一味揮舞「孝道」的大旗，要求媳婦順從，或者硬生生搬出「夫妻關係高於親子關係」之類的理論給親娘洗腦，那麼，家中必定雞飛狗跳，永無寧日。
常說兒子是婆媳之間的夾心餅乾，包子店家這一塊，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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