灕江烽火1944：爭奪桂林北門屏障，日軍出動坦克助戰

上次說到桂林灕江防線輕易失守，今天我們再講桂林城北戰鬥。

桂林城北一帶關山重疊，地勢險峻，北門、湘桂鐵路、桃花江是溝通城內外的三條重要通道。北門左有鸚鵡山，右有鐵封山，兩山之間的隘口寬不足百米，自古就是扼守桂林城北的重要關口。

鸚鵡山高119米，四周全是懸崖峭壁，只有1米寬的山脊可通向山頂，在約十多平方米的山頂上，構築有堅固的碉堡。碉堡北面和東面分別開有射擊孔，向北可以控制北門外觀音閣山東側大道和西側開闊地帶，向東可以瞰制疊彩山與鐵封山之間的開闊地及灕江江面。北門右側的鐵封山工事林立，99米高的西峰頂上築有十多平方米的大型地堡，在東西峰之間另有兩個小地堡和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堅固掩蔽部，此外，東側山峰下尚有一處不起眼的臨江工事。

桂林城北防禦工事遺址

北門外邊200米處還有一道防坦克壕，防坦克壕的前沿密布鐵絲網和鹿砦，並敷設了一些地雷。附近的觀音閣山、回龍山、虞山也都是重要的防禦據點，只是那裡的工事要簡陋許多。正是因為北門附近山峰錯落，防禦工事相對牢固，守軍幾個重要指揮部全部設置在這一帶。韋雲淞的桂林防守司令部位於鸚鵡山下；賀維珍的第31軍軍部位於寶積山孔明台下；闞維雍的第131師師部位於鐵封山下。三個指揮所之間相距不到500米。

觀音閣山西側蜿蜒向南的便是湘桂鐵路，鐵路兩邊高山聳立，尤其是飛鳳山、蜈蚣山、犁頭山、騮馬山、西山一段，形成一條2公里長的峽谷走廊，雖然沒有防坦克壕，但日軍的坦克在這裡同樣沒有用武之地。城北防線的最西端是桃花江、甲山口陣地，桃花江從巫山和雞公山之間穿過，這個口子就叫甲山口，由於雞公山下的道路較寬，比較而言是三條通道中最難守的地方。

城北防線全長約4公里，從最西邊的桃花江到最東邊的灕江，守軍為131師392團。與392團相連接的是98師294團，該團防守桂林西北角巫山、雷公山、侯山、德智中學一線。負責進攻桂林城北的為日軍第58師團、坦克第3聯隊以及軍直屬炮兵部隊的主力。

1930年代的桂林城北風貌

11月1日下午，第58師團推進到桂林西北偏北35公里處的三多山南麓，師團長毛利末廣初步決定第51旅團攻擊桂林北門，第52旅團攻擊桂林西北部地區，坦克第3聯隊聯隊長因幡武、第11軍炮兵指揮官山崎清次表示全力配合，只是炮兵的集結尚需時日。第58師團當然不會幹等，重武器沒到，就先進行襲擾性進攻。

觀音閣山和果盒岩之間距離較大，日軍利用夜幕掩護，從這一空隙摸進來，試圖從側背偷襲觀音閣山和虞山陣地。392團準備充分，事先用棉花和破布灌煤油及乾柴菜做成「土照明彈」，值守人員發現情況有異，急忙點燃，預先布置的機槍形成交叉火網，迫使日軍無功而返。不知出於什麼緣故，第52旅團擺了一次大烏龍，竟然發出報告稱「一部已沖入桂林」，師團指揮部那些人聽到後一個勁高喊「萬歲」，沒一支煙的工夫卻又接到報告稱「沖入有誤」。第58師團參謀長有馬純雄一團霧水，他在日記中寫道：「對攻佔桂林之誤報甚感難堪，此乃古賀部隊輕率所致。」

桂柳會戰示意圖

日軍為了摸清北門守軍反坦克力量，夜深時把偽裝後的牛車推上前線，真坦克則遠遠躲在後面故意發出閃爍燈光，鸚鵡山上的戰防炮不明底細，對準燈光連發數彈，次日天明大呼上當。也打中過真坦克，3日那天黃昏，敵人以步兵、炮兵、坦克聯合諸兵種向北門外猛攻，有一輛坦克被守軍戰防炮其中，遺留在北門外。日軍又從桂北民間強拉來100多頭耕牛，以火燒牛尾的老辦法將牛趕向北門一帶亂奔，守軍不少地雷被踏爆。

第58師團的襲擾戰術十分有效，第131師參謀長郭炳琪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我與闞維雍師長輪換休息，常被槍炮聲、戰鬥聲、地雷爆炸聲擾得一夜不敢睡覺。」5日，第51旅團乘機突入青龍山高地，日軍戰史稱「俘虜重慶軍營長以下200人」，郭炳琪的日記印證了這一說法：「與170師交換情報，德智中學以西98師294團的一個據點，被敵佔領，守兵一連，僅跑回幾人。」

6日，第58師團大致已全部進入進攻展開位置，橫山勇將第11軍前進指揮所推進到桂林西北8公里的山水塘村，他祈禱攻佔桂林一舉成功，特地派遣作戰參謀夏目前往第58師團居間聯絡，毛利末廣很快下達了攻擊部署。鍾其富時任第131師參謀主任，他後來回憶說：「我登高一望，城外約5華里地方四周全是日軍，如同螞蟻散布各處，自由往來，肆無忌憚。已到達火車北站附近的日軍坦克部隊，我們用望遠鏡數，時見36輛。」

日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

其實鍾其富看到的只是炮擊停止時的戰場景象，第11軍直屬炮兵沒來之前，守軍火力暫據上風，城外日軍還是有所忌憚的。比如日軍野戰高射炮第22聯隊第2中隊6日剛進入路西村，就遭到守軍150毫米榴彈炮猛烈射擊，不得已調頭後撤3公里。但隨著日軍炮兵部隊陸續到達，守軍那點炮火立馬變得微不足道。山崎清次在桂林城北集結了獨立野戰重炮兵第14聯隊、15聯隊、獨立重炮兵第6大隊、獨立野炮兵第9大隊、10大隊，僅重炮就達40多門。相比之下，守軍總共才20門山、野炮和3門150毫米榴彈炮。

防守司令部發現城北日軍坦克較多，便把170師的戰防炮也調來增強北門，按照郭炳琪的說法，北門守軍5日、6日、7日連續三天共擊毀日軍坦克5輛，但城外一些石山據點紛紛陷落。北門和江東地區戰火連天，桂林西南兩面也不平靜。日軍第227聯隊聯隊長皆藤喜代志指揮的步兵四個大隊和山炮一個半大隊，作為第37師團的先譴隊，6日晚上到達桂林城南2公里的將軍橋。

將軍橋現在叫八一橋

將軍橋原名安溪橋，五代時楚王派指揮使秦彥暈屯兵於南溪山下白龍洞，秦在安溪橋附近打敗南漢兵的進攻，此後更名為將軍橋。第37師團參謀長恆吉繁治預計師團主力9日拂曉可以全部抵達將軍橋一線，他計劃「第227聯隊向西門靠近，第226聯隊進攻桂林南門，第225聯隊從兩者之間插到桂林西南角，截斷重慶軍的退路」。幾乎同一時間，翻山越嶺的針支隊也已趕到桂林西南方向4公里的三仁村，該支隊分出的一個中隊佔領義寧，切斷了桂林西北面通龍勝的公路。

8日15時25分，第11軍炮兵對獨秀峰、象鼻山、老人山、疊彩山進行破壞性射擊，守軍炮兵不甘示弱，雙方對射至16時35分，日軍戰史形容炮戰「聲震山谷」。然而經此一戰，桂林守軍的炮彈已經所存無幾。9日，東方剛剛吐白，第11軍所有的炮兵一齊拉開了炮門，頓時炮聲隆隆震撼整個桂林城。守軍炮兵因為彈藥不濟，遲至8時20分才著手進行還擊，還不到半個小時，日軍第58師團便對桂林城北防線發起了總攻。第52旅團逐步推進到棉紡廠、火車北站西側站台和北沖南面一帶，吳展團長發誓：「死也要和日寇拼！」他親臨前沿督戰固守陣地，日軍進攻受阻，無法從湘桂鐵路打開缺口。

桂林獨秀峰今貌

11時，日軍坦克25輛沿大道駛向北門正面，但被防坦克壕所阻不得不停下來，日軍戰史這樣描敘城北戰鬥：「攻擊不能順利進展，中午重慶軍集中炮火向我坦克射擊，儘管如此，有些坦克斷然靠近敵前100米處進行還擊，14時30分第52旅團仍然未能從湘桂鐵路前方200米一線衝出。至15時許，第106大隊奪取了水泥廠，我方進攻才得以前進一步。第51旅團當天的攻擊雖前進到老人山西北側，但重慶軍在老人山的守備非常堅固，於是右側支隊從青龍山高地向桂林西南方迂迴挺進。」闞維雍把師預備隊391團1營的兩個連全部投入北門防線，暫時頂住了第58師團的進攻。

日軍的坦克又是如何靠近100米的？日軍戰史並沒有給出答案。黃孟奎時任392團1營2連特務長，從他的回憶中或許可以窺探一二：「它們一輛輛衝下壕溝，我們正猜想它們將動彈不了而暗自高興，不料過了一陣，坦克又一輛輛爬上來，原來它們安有鐵嘴可以削壕。這些坦克上來後，在我機槍掩體前來回奔突，把埋下的地雷壓響，把鐵絲網、木柵欄統統夷平破壞。」所謂「安有鐵嘴」是不是指推土機之類？黃孟奎恐怕也是第一次看到，加上年代久遠，難免有些說不清。守軍戰防炮、火箭筒立刻組織反擊，日軍坦克也有損失，鍾其富說：「當敵坦克被我擊毀時，在陣地可聽到日寇在坦克中喊叫之聲。」

廣西軍隊戰士

防守司令部通過望遠鏡清楚看到江東日軍衝上普陀山頂，覃戈鳴坦言：「391團是否還在抵抗，我們不敢再往下想，因為我們不可能也不打算去救他們，我們趕忙做阻止敵軍渡過灕江向城內攻擊的布置。」然而131師的灕江防線很快被日軍第40師團支解，城西和城南的戰鬥亦趨於激烈。

進入將軍橋的第227聯隊，用平射炮對準造幣廠附近的重機槍堡壘射擊，這些堡壘都是石灰結合大石塊砌成，只要被打中槍眼，就會堡毀人亡。170師508團2營本是師預備隊，此時已在副師長巢威帶領之下，前往中正橋附近掃蕩城內日軍。剩下的的兩個營只得依託簡陋工事，憑藉象鼻山炮兵火力支援，步步阻擊日軍接近南門。皆藤喜代志認為「象鼻山高地是防禦桂林的關鍵所在」，決定分出第1大隊進攻象鼻山，第2、第3大隊在將軍橋附近掩護師團主力集結。

桂林象鼻山今貌

城西的第98師294團9日黃昏發生騷亂，不少士兵擁向西南方逃跑，遭到日軍針支隊阻止後，又有不少人重新返回陣地。王卓如團長將殘部混編成一個營，苦撐德智中學和侯山坳兩處據點，但沒過多久也被日軍突破。鸚鵡山下的桂林防守司令部內，韋雲淞和覃戈鳴有些坐不住了，日軍第40師團從江東突入市區，雖經派兵掃蕩，收復了中正橋橋頭堡和部分沿江陣地，但始終無法全部肅清，用不了多久，過江日軍勢必越聚越多。

城北防線正面392團暫時還能頂住，可393團方面與敵人陷入巷戰，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軍第40師團和第58師團將會很快形成夾擊北門之勢。覃戈鳴指著地圖向韋雲淞進一步分析：「明日拂曉後西面和南面的日軍可能全線發起攻擊，以配合東面和北面的進攻。如果不在黃昏後開始突圍，我們就有被全部殲滅的可能，不被打死也會被敵人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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