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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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 ▏ 文
首先《暴裂無聲》是一部非常成熟的劇本，它創作的時間早於《心迷宮》，可能那時編劇/導演認為時機還沒有成熟，又或許《心迷宮》就市場號召力而言更適於處女作定位……總之《暴裂無聲》被擱淺了五年，並且被賦予了更多的經驗和韌勁。
事實證明這個「新銳」導演的目光相當老道，《心迷宮》（原名「殯棺」）的製作周期很短，重心主要還是放在前期的劇本修改上，二十多天的拍攝，不出兩公里地的取景，十幾個演員到位演出，天時地利人和，種種條件都彰顯出它就是一件「快消品」，而且「物美價廉」，對於一個能力超群的人來說，用來試水最為合適不過。
反觀《暴裂無聲》的架構規模明顯龐大了許多，除了執行成本，這裡的龐大還指影片里的人設跨度。眾所周知，一個故事中人物與人物之間的身份背景、學識資歷、思想心境等距離越大，其邏輯思維和劇情設定的難度便會等比例增加，那麼作者的想像力和創意度自然就需要一直保持在高水平的狀態。這不僅僅是時間問題，這也許更關乎靈感與運氣！
相比前作，《暴裂無聲》較能經得起推敲，很多隱喻的細節和伏筆也相對埋得更深，而平穩紮實的情景推進同時為堆積已久的爆發點做足了鋪墊，當人們的道德觀價值觀徹底崩塌，除了與前作一般無異的拷問人性，其迸發出來的詭異、陰暗、嘲諷、撕裂、絕望，就如同山丘最終炸裂後掀起的煙霧，瀰漫了整個天空。這種爆破式的震懾效應是《暴裂無聲》獨有的，甚至在歷史上眾多佳作（懸疑類）中都很難見得到——當然那也可理解為導演的風格特立獨行。
由於僅僅看了兩遍，所以我其實無法從中理解過多的深意（許是沒能力理解），於是以下只能當作是個人一些淺顯的線索剖析：
劇透慎看▼
一、元素：
1.金字塔（張磊堆疊的塔形石塊、近景特寫的水泥墩、昌萬年辦公桌上的金字塔裝飾品。）
金字塔代表不同階層的人物角色：腰纏萬貫的煤礦老闆昌萬年屬於金字塔頂尖的高端人群，而身為律師的徐文傑則是中產階級代表，啞巴挖煤工人張保民自然就是生活在金字塔最底層的勞苦人民。這種懸殊的博弈畫面除了體現弱肉強食的食物鏈，更多是加深了某些不平等現狀中壓制和窘迫的既視感。金字塔的三角立體形狀，恰似映射著這個社會有稜有角的生存矛盾，同時也一層層分開了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信任。
2.羊群和羊肉（張家的羊群、李屠夫割羊肉、羊肉店、昌萬年的切肉機以及他在食用羊肉的幾個大鏡頭。）
「我信佛，吃素！」
「這個習慣可不好，羊，也吃素！」
這句台詞銜接影片前半段大幅度宰羊吃羊的場景簡直精妙無比。羊是素食動物，就好比一個善良的人他還老實巴交，一旦被欺壓，這個過程殘忍血腥且極具災難性。那些欺壓你的人先是會射殺你，再把你的肉切割成片，把骨頭燉火鍋、熬湯，導演用了好多個運鏡去刻琢人們在貪婪的啃食羊肉，這暗示著不管你如何掙扎，最後都是要被他們「吃」進肚子裡面的……
3.弓箭（孩童李漢生對徐文傑做出的拉弓動作、昌萬年在辦公室進行射擊練習，片尾昌萬年的弓箭對準張保民以威脅徐文傑交出證據）
這是事件的源頭，然而導演在電影過半的時候才開始提及，弓箭的出現突然而不突兀，它是起因同時也是事件發展的推動器，當然更多還是對現實狀態的比擬：在以往籠統的概念中，獵殺捕殺往往象徵著野蠻、兇殘、掠奪、吞噬。煤礦廠老闆昌萬年高高在上，金錢權利拿捏在手，逃避法規也好吞併同行也罷，甚至最後企圖掩埋自己的罪行，他都可以不擇手段去滿足自己的貪慾，其行事乾淨利落剛毅果決，就像離弦之箭，陰狠凌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4.黑洞（張保民藏匿徐文傑女兒的煤洞和昌徐二人藏屍的黑洞是同一個地方，影片末處對黑洞做了很多意喻深遠的強化）
這個貫穿始末的黑洞，幾乎是通篇最震撼人心的關鍵點，那裡邊深不見底深不可測，即是罪惡的開端也是救贖的希望之地；它可以是未知，亦可以是循環，但它同樣是毫無底線的墜落，當惡念無線延伸，接踵而至的將是可怕的泯滅與消亡。昌萬年在一開始不追究張保民的砸車費，同時希望他能到自己的礦廠幹活；而徐文傑同樣為張保民擋過射箭，這說明兩人都曾經懺悔愧疚，並且試圖在張保民身上尋找解脫，然而生理的求生欲終究翻越了道德的心理防線，當警察問他們還有沒有需要交代的案件，徐文傑思慮良久最終帶上了眼鏡說出那句「沒有」時，懸在半空的疑雲隨著一陣巨大聲響急速下沉，世態人心瞬間瓦解，所有的是非、期望、真相都統統消失於塵埃中！
二、細節（舉例）：
1.張保民啞巴的人設，表達了水深火熱的底層民眾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無奈處境，這算是一種社會現象，導演就是要運用極端的藝術展現形式來喚醒各界對這一群體的重視，因為張保民經常打架的行為正是在詮釋這群人無聲的抗議，當抗議變得咆哮變得歇斯底里，悲劇往往如影隨形。
2.張磊在房間里給小綿羊搭窩，看得出他非常疼愛自己天天放養的綿羊，這意味著任何人都不可以當著他的面傷害羊群（拿去販賣就是大人的事了），這樣就能聯想起案發的場景：昌萬年要射殺羊群，但就算給錢張磊也並不同意，昌萬年不顧其反對把弓箭射向羊群，導致張磊因護羊而被誤殺。
3.村長遞給張保民的洋煙跟昌萬年久不久抽的煙是一樣的，說明兩者有莫大的關係，背後的劇情線應這麼梳理：村長被礦廠老闆收買，村長利用自己的職權威望鼓動或者說誘導村民簽署土地徵用補償協議，所有村民都簽了只有張保民一人覺得其中有詐堅決不簽，這是張保民刺瞎李屠夫左眼的導火索，兩家從此結怨。後賠償金過少，村民之一的李屠夫才發現當初張保民不簽那份協議是對的，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瞎眼後的李竟還願意幫助張逃過一劫的原因。
4.影片做了大量點綴來體現泛濫開採對水資源環境造成的重度污染，比如羊群喝水的河都被染紅了，河邊還有死亡腐爛的鳥屍；村長購置大量的礦泉水；張妻一直治不好的水腫病；栓子直介面述說井水的味兒越來越大；徐文傑到訪張保民家，張妻給徐倒了杯水但徐始終沒喝一口。
5.對昌萬年的人物刻畫相當成功：假髮、布鞋、吃相難看、給學校捐款等幾個特徵均表示這個人可能原也是貧賤出身，而即便發家暴富也難免貪慕虛榮，跟校長換衣服拍照便有點欲蓋彌彰的韻味。
6.栓子看到的灰色車和「奧特曼」的小人兒畫以及越野車後備箱帶血的箭頭都是案情較為明顯的線索這裡不加著筆……
《暴烈無聲》是忻鈺坤第二部長篇電影，4月4日上映以來好評如潮，豆瓣評分鎖定8.3，延續了《心迷宮》的優點，也嘗試了很多突破，比如靈魂出竅的虛擬手法，這算是一種冒險的創新，個人在觀看第一遍的時候說實話有那麼一點點不能接受，認為過於誇張化，不符合影片的屬性。但看第二遍的時候，因為已經體會過男女主角情感思緒塌方的慘烈，所以對這種代替思想抒發的隱喻相當理解，畢竟影像還是要靠畫面來輸出並帶動旁觀者的。
走進影院看《暴烈無聲》的影迷，我覺得大多數應該都報有對類似《心迷宮》的多重角度敘事手法的期待，因為刺激觀感的東西終歸使人在探秘揭秘的過程中得到愉悅。而出乎意料，導演把大家都帶入了絕望、低沉的境地，他的節點甚至你稍稍不留神就略過了，他只是在闡述悲哀，再毫無保留的去觸碰傷痕。雖然並非所有人都能承認它是一部合格的懸疑片，但我相信，投入觀影的人應該再也走不出影片給他們挖掘的無底黑洞！
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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