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霸」式的人口滅絕,在現實中真的存在嗎?
首先給出答案:存在。
不僅存在,而且在歷史中反覆出現,甚至已經滲透到人類的文化中。
並且北山還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各位,本文讀者中的絕大多數,都會在有生之年,目睹一次超十億規模的人口大滅絕事件!
提示完畢,讓我們還是從電影說起。
《復仇者聯盟3》集合了漫威宇宙有史以來最全的超級英雄陣容,但是最吸睛的人物卻不是這些英雄們,而是片中的大反派——滅霸。
滅霸之所以如此特別,是因為他帶著人到處殺人放火的同時,卻懷著一顆終極悲天憫人的情懷。
滅霸與漫威傳統的那些妖艷賤貨反派不一樣,他所使用的手段固然血腥、暴力,但不是純粹的邪惡,不以毀滅為樂趣,更不為滿足一己私慾,甚至可以說是純粹的、高尚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他在影片中說,為了實現理想不惜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
那他到底圖啥呢?
答案讓人大跌眼鏡:環保。
環保先鋒霸的理論是這樣的:「因為生命體的過度增長,導致宇宙資源危機,於是隨機消滅一半人口,人均資源翻倍,人們(生命體)就能過上更幸福的生活」。
呃……似乎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這樣一個大反派,雖然做法令人髮指,但對宇宙生態擔憂的情懷令人動容。更重要的理由是,滅霸的理想戳中了當前世界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的痛點。尤其是在中國,由於環境污染和資源承載能力有限的問題,首都北京必須大規模疏散人口,可以說是滅霸理想的一種現實柔性的演繹。
滅霸之問,其實早就存在我們每個人心裡,因此才會產生強烈的共鳴。
其實,滅霸思想並不是第一次在好萊塢的娛樂產品中出現。2016年上映的根據丹·布朗的小說《地獄》改編的《但丁密碼》,其中的反派也有著幾乎和滅霸一樣的理想:為了防止資源枯竭那一天的到來,反派試圖在水裡投入病毒,阻斷人類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生育能力。
更早一些的《生化危機》系列電影也包含著類似的構思,但是實現方式有很大的差別:一群精英認為,一方面人類的過度繁殖會毀掉地球,另一方面垃圾人口太多,遲早會毀掉這個世界。因此要按照他們的規則重新設計,於是放出T病毒,給人類種群來了一次大清洗。而眾多精英們則冷凍藏於地下,準備清理多餘人口之後再造世界。
電影《人類清除計劃》的背景則是:由於地球人口過多,美國政府展開了一個12小時內允許所有犯罪行為的計劃,讓民眾自相殘殺,來減少一定人類數量。
電影《2012》雖然沒有明說資源限制的問題,但是效果是一樣的:大洪水到來後,只有躲在方舟里的人才能生存,除了一些具有特殊貢獻的人才之外,只有用十億歐元一張的門票來換取登上方舟的資格。
這三部電影包含了明顯的階級歧視色彩。窮人因為窮,連生存的資格都要被剝奪掉,省下來的資源空間換取富人們更好的生存。而滅霸就要「政治正確」得多,殺人是無差別的,與年齡、性別、種族、膚色、智力、財富這些都沒有關係,每個人都絕對公平地搖骰子,概率決定生死。
以前的好萊塢電影中,正面角色都是要講「政治正確」,反面人物則多半是反政治正確,如今連反面角色都要講「政治正確」了,這可能也是好萊塢「政治正確」進一步向縱深化發展的表現。
通過以上的列舉給人一種感覺,因為資源限制而消滅人口的思想,好像是21世紀才開始出現的。其實大謬不然,早在十八世紀,英國人馬爾薩斯通過總結歷史經驗,寫成了一本在當時極為轟動的《人口論》。這本書中指出:人口按幾何級數增長,而生活資源只能按算術級數增長,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導致饑饉、戰爭和疾病;他呼籲採取果斷措施,遏制人口出生率。
在《人口論》誕生後大約半個世紀,英國在自己的統治區域內,完美地執行了一次現實版的「人類清除計劃」。
這就是著名的愛爾蘭大饑荒。
從1845年開始,愛爾蘭的土豆因為大範圍感染霉病,收成大減,而土豆則是愛爾蘭民眾賴以為生的口糧。
愛爾蘭當時是英國的一部分,當時的英國正處於其頂峰的維多利亞時期,並且已經完成了工業革命,是公認的世界工廠。英國無論在殖民地、政治制度、經濟發展等各方面,都領世界潮流之先,是一個擁有地球近四分之一陸地和近四分之一人口的龐大殖民帝國。英國就是那個時代繁榮、發達和文明的象徵,其國力居世界翹楚。甚至就在大饑荒四年前,英國為了平衡與中國的貿易逆差,不惜費盡心機、勞師動眾從印度派軍艦發動了鴉片戰爭。而且饑荒發生的同時,英國正全力籌辦人類歷史上首屆世博會。
無論從法律還是道義上,英國都應當救助愛爾蘭,英國也完全具備這個能力。但是,在災難發生後,英國政府不僅袖手旁觀,不組織賑災,甚至反而繼續讓愛爾蘭的小麥出產到英格蘭,還阻止其他國家的人道救援。
英國政府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受到《人口論》的影響。英格蘭精英認為,當時愛爾蘭的垃圾人口太多了,需要通過饑荒來控制。饑荒消滅了愛爾蘭四分之一的人口,並使得大批人口流亡海外。這一事件也使得大英帝國的道義形象被戳破,激發了愛爾蘭人對英格蘭人的刻骨仇恨,埋下了日後帝國解體的種子。甚至二戰期間,愛爾蘭與納粹德國關係曖昧,都與這一事件有關。
都柏林街頭的大饑荒紀念塑像
至於在英國的殖民地英屬印度,英國殖民政府更是冷酷到了極點。
為了儘可能地榨取利潤,英屬印度的大片農田被開闢為單一的種植園,用來種植棉花、茶葉或者罌粟。
作為世界上僅次於北美的肥沃土地聚集地,在英國的統治期間,印度遭受了多次嚴重的大饑荒,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孟加拉大饑荒是1770年,上千萬人口被消滅。隨後發生了發生嚴重饑荒的年份在1783年、1866年、1873年、1892年、1897年,最後一次饑荒是1943-1944年。
印度大饑荒
英國前首相溫斯頓·丘吉爾說,「我討厭印度人。他們是殘忍的民族,有著野蠻的宗教。饑荒是他們自己的錯,他們繁殖起來象兔子。」
從這個角度看來,馬爾薩斯的《人口論》與其說是揭示一種客觀規律,倒不如說是為了給英國在印度滅絕人性的殖民統治尋找「客觀正義性」,在道義上為英國政府找借口進行開脫。
很顯然,滅霸也是《人口論》的忠實信徒。
《人口論》的思維方式有什麼問題呢?
《人口論》將資源短缺單純看成是負面因素。雖然資源短缺會造成巨大的災難,但也是福禍相依的雙刃劍。
如果我們用更大維度的歷史視角來看,資源短缺魔咒其實是始終伴隨著人類歷史的一種客觀現象。如果視角再開闊一些,資源短缺更是始終伴隨著整個生物演化的歷程。
在《從生物進化到人類社會的崩潰,談一談什麼是競爭》這篇文章中,北山就已經說過:生物繁衍必然會造成資源短缺,而資源短缺則引發競爭,競爭逼迫技術進步。從生命進化到社會進步,競爭都是最基本的推動力。據說,達爾文就是受到了《人口論》的啟發,才寫出了《物種起源》。
正是因為生存的條件極為嚴酷,只有那些能夠爭取到食物幾率更大的強者能存活下來,弱者就被無情淘汰。強者的特性被一代代累積起來(其實也可以理解為生物體的「技術革新」),這就是生物進化的根本動力。
回顧歷史就可以發現,每次技術革命突破前,資源壓力都達到空前高度。不要以為原始人的資源就很豐富,恰恰相反,他們的資源比現代人匱乏得多。對於他們來說,只有可以直接食用的果實和能抓來吃的野獸,才是資源。食物短缺時,連母獸都抓來吃了,果實都被摘光了,找不到新的食物就是活活餓死一條路。
早期的智人跟所有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一樣,通過漁獵和採集兩種方式獲得食物。在一個地方呆久了,附近的食物資源枯竭,就不得不轉戰新的地區。人口的壓力推動智人不斷遷徙,擴散到全世界。等擴散滿了,智人就不得不面對更加嚴酷的競爭壓力,研究能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最終發明了農耕和畜牧,爆發農業革命,從而定居下來。
當農夫或者牧民,比當獵人要幸苦得多得多,如果不是資源短缺的逼迫,智人絕對不會選擇這種生產方式。但是創造出新的生產方式後,資源利用效率極大提升,生存壓力也就大大減輕,同樣面積的土地能夠承載的人口極大提升,有更多的人從事生產勞動之外的事情,於是文明出現了。
工業革命其實也是類似的道理。工業革命早期,無論是從勞動條件、環境污染、生存條件等方面評價,工人都比農民要悲慘得多,失地農民寧願乞討混黑道,也不願意去工廠幹活。為了抓勞動力去工廠做工,英國政府制訂了種種嚴刑峻法。然而,技術的革新開發了新的可利用資源,同時提升了原有資源的利用效率。原先的資源邊界被破除,人類的生存空間極大擴展。
工業革命之後,由於能利用人力和畜力之外的能源,再加上化肥的大規模應用,使得生產能力也出現了指數級增長,因此人口與資源的矛盾變得不那麼明顯,人口出現了指數級飛躍。但正如摩爾定律不是永遠成立的,可利用資源的增長也終有極限。
不是說絕對的資源不夠用了,而是依照人類現有的技術,能用的資源到了極限。實際上人類的能源利用能力還沒到行星級,距離理論上限還早得很。
但是對於任意特定階段,資源魔咒是永恆的,資源邊界也是持續存在的。
生命活動的本質,就是不斷與資源邊界作鬥爭。
突破資源邊界的唯一途徑,就是進行技術創新,從而獲得非連續性增長。
按照滅霸的思路,擔心人類過度繁衍會毀滅地球,一旦出現資源緊張就滅掉一半人口,其實是一種「聖母心」在作祟。這種「聖母心」不僅演化成最冷酷的滅絕行為不說,還使得人類喪失了不斷進取的動力,止步於技術革命的門檻之前。
重大技術革命前,必然是資源壓力的階段性高點。滅霸的行為,必然是在技術突破前強行打斷發展進程,並使得技術水平極大倒退。讓漁獵的智人永遠漁獵,農耕文明永遠鎖死在農耕時代,工業文明則永遠無法突破到智能信息文明。
這就相當於《三體》中智子的技術封鎖。
如果從阻礙人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評價,滅霸的行為就是最大的「惡」,因為他扼殺了人類進步的空間。
極端的環保主義,本質上就是反人類。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雖說資源壓力是進步的動力,但是身處其中時,所需經歷的痛苦確實是極為殘酷,對於和平時代的人們幾乎是難以想像。
比如農耕時代的中國,每當人口繁衍到六千萬至八千萬之間時,土地的承載能力達到極限,接下來就是社會動亂,戰爭,饑荒,人口下降一半,然後社會重啟。
工業時代的戰爭由於技術進步,殘酷性也將進一步升級。如果技術無法突破,那麼似乎可以通過減少一半人口的方法,避免出現大規模動亂,造成過於嚴重的損失,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現代人類可是掌握了核武器這種大殺器,萬一在戰爭過程中頭腦不冷靜用出來,可就直接集體GG,沒有下一輪了。
真要殺紅了眼,面對本方即將覆滅的悲慘下場,心一橫拼個同歸於盡,絕對不是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愛因斯坦說:「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用什麼武器,但是第四次世界大戰人們將只會用木棒和石頭打。」愛翁還是太樂觀了,他的這句話成立,那也得倖存的人類能在高輻射環境中存活才行。
也許,這就是文明演化過程中的「大過濾器」陷阱?
所謂大過濾器陷阱,是為了解釋「費米悖論」而提出來的一種假說。(費米悖論:根據目前掌握的物理、化學、生物學、宇宙學以及社會學知識,我們認為銀河系應該早就充滿了四處殖民的星際文明,然而不僅地球上找不到外星人曾經造訪的證據,我們在望遠鏡里也瞥不見絲毫外星飛船或工程稍縱即逝的身影——甚至連一個無線電信號都接收不到。由美國物理學家恩里科·費米在1950年提出)
大過濾器陷阱比人類滅絕還要可怕,這意味著文明的終結,或者周而復始地反覆倒退。AI或者分散式生物技術的崛起,確實可能導致人類的滅絕,卻未必會阻止文明的發展——若是機器人取代了生物形態的人類,就會形成一種新的文明,想來它們也會向宇宙進發,留下它們自己的文明足跡。
由於在此前的生命和文明演化過程中,都不存在什麼難以逾越的鴻溝,也許「大過濾器」就在前面不遠處等著我們呢?
從這個角度來評價,滅霸的行為就是一種「善」。殘酷歸殘酷,至少避開了大過濾陷阱,保留了文明的火種。
萬一能在觸及資源瓶頸之前就開啟技術革命,實現非連續性增長呢?
有一線希望總比直接滅絕強吧?
但是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了避免撞向資源陷阱,滅霸的無差別消滅一半人口的「公平」做法,是否有問題呢?
看起來似乎是絕對「公平」,但其實問題是大大的。因為這種解決方式太愚蠢了。
如果不進行強制干預的話,「自由」的人類社會,資源分配一定會形成冪次規律,或者簡單地說,「二八定律」。這也是《道德經》中所說的「人之道」。
這與道德無關,與人性無關,甚至與人的能力差異都沒什麼關係。(至於為什麼形成冪次規律,可以參閱《複雜》,梅拉尼·米歇爾著,其中提到的「小世界網路」對此有解釋)
也就是說,20%的人口佔有了80%的資源,而剩下80%的人口則爭搶剩下20%的資源。資源分布是不均衡的。
因此,如果一定要通過消滅人口來解決問題的話,顯然最有效率的做法,是從那20%的「gao端人口」身上打主意。
在現實世界中,甚至不用消滅他們,只要將富人佔有的一部分資源奪過來分配給窮人就是了。
也就是「劫富濟貧」!
或者《道德經》中所說的「天之道」。
強制干預這種動作由誰來做呢?自然是掌握了暴力工具的政府。
從古到今,凡是能持久存在的政權,必然是一個「劫富濟貧」做得比較好的政權,這四個字幾乎寫在華夏文明的基因中。中央集權的皇帝制度,本質上就是一種劫富濟貧的制度,因此中國在資源約束下長期穩定存在,並保持當時技術水平下的高水平繁榮。反中央集權的西方文明,本質上還從來沒有經受過長期資源約束的考驗。
人口數量和人口密度,是衡量農耕文明發展水平最好的指標。漢代人口已經超過了五千萬,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生活在黃河流域,關中平原1000平方公里範圍內,人口密度達到每平方公里一千人(相當於現代孟加拉的平均人口密度,孟加拉是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國家),菏澤定陶一帶,人口密度達到了261人/平方公里(相當於現代英國的平均人口密度)。(參見《中國歷史地理概述》,鄒逸麟)
西方文明的解決方案則是,通過宗教洗腦的方式,讓di端人口(也包括一部分「gao端人口」)自動抑制對生存資源的追求,甚至消滅這些人口。
亞伯拉罕諸教的教義中,教徒一定要保持對神的絕對信仰,那麼在某個時刻,神會降下災難,清除那些不信教的異端,讓信徒們繼續生活下去。例如《創世紀》中的「大洪水」以及彌賽亞信仰,都是如此。然而實際情況是,被消滅的正是信徒自己(至少其物質需求)。
從某種意義上說,所謂的神,就是《復聯3》中的「滅霸」。
在這種宗教的持續洗腦下,人們自然會放棄一切積極地反抗,順從想像中的超自然力量的安排,從而使得整個社會處於低水平的均衡狀態,成為「亞伯拉罕廢物」。比如英格蘭中世紀的人口,長期保持在150萬至300萬之間,可以想像其生產能力有多低下。
正是這樣的宗教文化,使得當年的英國殖民政府執行人口清除計劃時,心安理得,冷血無情。在特定的歷史階段,這種方式實現了最大限度的資源汲取,避免背上沉重的福利包袱,反而使得英國可以率先跨越農業到工業的壁壘,實現工業革命。(參見《宋江為何造反?我們都被《水滸傳》騙了!》)
也正是這樣的文化,才能造就滅霸這樣的大反派。在歐洲歷史上,突破低水平均衡首要因素是黑死病,也就是無差別的隨機死亡,跟滅霸的做法幾乎完全一致。歐美觀眾接受滅霸毫無心理障礙,因為歷史上就是這樣的。
在華夏傳統文化中,神仙英雄一定是為人民謀福利,皇帝得為天下黎民負責,鬧了災就要下罪己詔,組織賑災。至於滅霸?不存在的。
至於現代中國人的文化,已經是東西方文化交融的結果,並且隨著美國文化的持續洗腦,大多數中國人對於滅霸這一角色,也不會產生太大的反感。
對於現代政府來說,累進位所得稅、高額的遺產稅,傾向於底層的福利,都是「劫富濟貧」的工具。古典自由主義到二戰走到盡頭,隨後歐美各國都開始大規模以劫富濟貧的「凱恩斯經濟學」為指導,迎來了增長高峰。
然而,凱恩斯經濟學用政府負債的方式,用貨幣工具隱形地劫富濟貧,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權宜之計。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倡導資本自由流動,因此資本流動到綜合成本較低的亞洲地區,繞開了本國政府的強制措施,使得資本的力量進一步強大的同時,也使得歐美社會的資源不均衡性不斷拉大。亞洲地區隨著技術進步,經濟增長,不斷拓展自身的資源邊界,自身的資源分配不均衡性也在不斷拉大。
當前全球經濟停滯,實際也就是技術發展再次遇到階段性瓶頸。被經濟增長掩蓋的資源分配不平衡矛盾再次暴露出來,全世界再一次掉進資源陷阱的可能性在不斷升高。
根據中國的歷史經驗,即使是中央集權政府,到了後期也基本是被權貴階層(資本)控制或架空。如果政府被資本的力量控制或架空,那麼貧富差距就會迅速拉大到極限,「di端人口」活不下去的時候,會爆發革命,用暴力消滅gao端人口,釋放大量資源——也就是「替天行道」!
維持本國社會穩定,爭奪資源,將禍水引到其他國家身上,這就是世界各國正在做的事情。
全世界的人們,其實都或多或少地隱約感受到「凜冬將至」的狀況。這才是最近十年來,各種滅世危機類電影不斷湧現,並大受歡迎的深層心理根源。
反映在現實中,多國右翼勢力普遍抬頭,強力人物上台,貿易爭端加劇,中東戰爭跡象抬頭,實際上都是大國在摩拳擦掌,為本國爭取更多資源而進行準備。中國的一系列反腐,金融監管動作,全力進行產業升級,實際上也是服務於同一目的。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是大危機到來時,人們的普遍心理傾向。
之所以目前人口滅絕還沒有出現,那是因為經濟紅利還沒有耗盡。由於國際間的資源不平衡,更甚於一國之內的經濟不平衡,隨著時間的推移,滅霸式的人口滅絕,可能首先在某些人口爆炸的貧困國家出現——這是列寧所說的「革命在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薄弱環節率先爆發」的另一種表述方式。
據聯合國的月測數據顯示,全球目前有73億人口。而這個數字預計將於2050年和2100年分別達到97億和112億。 聯合國預計,21世紀中葉,地球新增人口的一半將集中來自於9個國家:印度、奈及利亞、巴基斯坦、剛果、衣索比亞、坦尚尼亞、美國、印度尼西亞和烏干達。
世界人口分布
其中,除了美國和印尼之外,其他七個國家都是不發達的農業國。
目前,巴基斯坦、孟加拉、印尼、埃及、剛果、葉門、印度、奈及利亞等國都處於人口危機的邊緣,或者說已經在經歷人口危機。無論是擠了1.5億人的爪哇島,近2億人的恆河三角洲,1億多人的印度河沿岸、幾億人的幾內亞灣,簡直就是孕育動亂的火藥桶,但人口依然在暴增。甚至大餅漲價導致埃及動蕩後,人口增長速率也沒有降下來。
也許大家都在影視或圖片中見過印度或巴西的貧民窟,但是跟奈及利亞的貧民窟一比,那已經算是條件好的了。由於沒有排污系統,疾病肆虐。其中,威脅居民最大的並不是可傳染性疾病,而是不可傳染性疾病——瘧疾、呼吸系統疾病以及營養不良。
奈及利亞的水上貧民窟
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糧食都不能自給,主要的糧食出口國是美國、加拿大、俄羅斯、阿根廷、歐盟,美國又佔了其中的大頭。
美國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糧食出口國,也是最大的糧食援助國。美國用兩大手段操縱糧價:一是推行糧食自由貿易,二是通過糧食援助控制發展中國家的農業。
美國政府對糧食生產予以高額補貼,再上機械化生產普及,因此糧價比一般國家低。通過糧食自由貿易,摧毀其他國家的農業,使其淪為附庸。在諸多非洲國家,接受糧食援助的條件之一就是要為美國生產香蕉、可可等經濟作物,這些國家的糧食生產因此荒廢,國民的生死操控於美國糧商之手,實際上也就等於政府受到操控。
糧食和石油,是美國控制世界的兩大秘密武器。
然而,對於實力正在衰退的美國來說,相對於當世界警察掌控世界,不如首先解決國內的貧富差距問題,避免爆發革命更加緊迫。因此,美國對於提供糧食援助的興趣在減退,同時正在致力於將農產品賣給能夠支付更高價格的國家。
其實這個買主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就是中國。
在剛剛結束的中美貿易爭端談判中,雙方已經達成了從美國大量進口農產品(主要是牛肉)和油氣的初步協議。
中國人由於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肉類消費水平也在不斷增長,本國的農業資源只能勉強保持糧食安全,對於更多的要求無法滿足。因此無論中美農產品貿易到底是誰的城下之盟,中國從美國大量進口農產品,是符合雙方利益的選擇。
這樣一來,就驅使更多的美國農場主調整農產品結構,減少糧食生產,增加更多的肉類,來滿足中國市場的需求。
30卡路里熱量的飼料,才能夠生產1卡路里熱量的牛肉,雞肉和豬肉與飼料的比例則是1卡路里比7或8卡路里。僅僅是中國人少吃雞肉豬肉多吃牛肉,都會使得地球少養活數以億計的人口。
龐大的中國,不僅阻斷了工業化浪潮進一步轉移的勢頭,還將阻斷食物從美國流向非洲的渠道——哪怕中國想拒絕都不行。
不少國家,例如奈及利亞,就是依靠石油換食品維持國民生存。中國的肉類採購,不僅大量擠佔了美國的糧食供給,而且還不得不將石油的訂單更多地轉移到美國。
對於中國來說,只是應美國的要求,減少了對美國的順差;但是對於奈及利亞這樣的國家來說,那就是生存和毀滅的區別。
很多人戲稱,中美貿易戰的結果是,老大和老二打架,老三死了。然而在世界一體化的今天,老大和老二打架,可能會死掉一票國家。
另一方面,由於AI技術和自動化的進展,勞動生產率不斷提升,主導世界貿易的工業國,可能並不需要這些低素質人口——光是解決本國富餘人口的問題,就已經足夠頭大了。
即使是技術革命取得重大突破(比如熱核技術),人類總體的資源邊界得到顯著擴大,但是反而會使得這些多餘人口更顯得多餘——新技術抬高了競爭門檻,需要的是素質更高的腦力勞動者,需要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顯然饑民們都無法達到要求。
接下來的幾十年,世界上可能有數十億計的人口,處於絕對的多餘狀態。
糧食是典型的剛性需求產品。不是說,十億人口的糧食缺口,就會精確餓死十億人。哪怕十億人中產生10%的糧食缺口,就會使得數億人捲入糧食危機,動蕩和殺戮會殺死數億人口後,才會重新取得平衡。
指望工業國的當權者大發慈悲?讓本國民眾勒緊褲腰帶,冒著引發國內動蕩的風險,節省下來糧食支援這些掙扎在飢餓邊緣的人口?
不要聖母心發作了,到時候能保證國內穩定,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我們還沒有拯救地球的能力。
因此,在未來一代人的時間裡,我們會看到有史以來最令人驚駭的非正常死亡事件。分布之廣、規模之大,會讓20世紀的世界大戰乃至有史以來所有的人口滅絕事件相形見絀,與滅霸打響指相比也不遑多讓。
與之相比,納粹黨的集中營只不過是「歷史的細枝末節」(老勒龐語)。
在數年之內,在不使用核武器甚至沒有重武器參戰的情況下,十幾億人口會死於各種各樣的戰爭、騷亂、饑饉、瘟疫、屠殺之中。
更可怕的是,這種滅絕事件一旦起了頭,可能就不限於貧窮的農業國,而是會蔓延到更廣闊的範圍。
難民的大規模移動,恐怖主義活動,戰火的蔓延都會跨越國境,引發更加廣泛的災難。大規模頻發的災難,會改變社會的心理預期,顛覆現有的道德與法律,使得整個世界更加瘋狂和嗜血。
什麼,你說這個世界明明是和平的,哪有什麼瘋狂和嗜血?
我只能說,你的單純和善良,限制了你的想像。
2011年震驚全球的挪威殺人狂布雷維克,身背幾十條人命,目前卻正好端端地呆在三室一廳、具有完善現代化設施和網路的「牢房」里,有跑步機可以健身,甚至還可以使用電腦玩線上遊戲。服刑期間,他甚至還攻讀了奧斯陸大學的政治學學位。
布雷維克並不是頭腦發熱,而是花了數年時間,實現制訂了周密的計劃。襲擊案數小時前,布雷維克在互聯網上發布了一份多達1500頁的宣言,其中詳細闡述了他製造這兩起慘案的動機。在這份文件中,布雷維克揚言要發動一場保衛歐洲的「基督徒戰爭」,以抵抗「伊斯蘭人的進軍」。他主張毫無憐憫毫無甄別地殺光一切極左翼人士和穆斯林,他的名言「我一點都不恨歐洲的穆斯林,但我必須殺光他們」,正在迅速成為極右翼民眾的座右銘。
到2025年,布雷維克就會被假釋。被很多人視為歐洲的先知和英雄的他,將會收穫無數追隨者,而且幾乎肯定會步入政壇。
他簡直就是現實版滅霸,有木有?
自稱是「聖女貞德」化身的瑪麗·勒龐(參見《被看作「女特朗普」的勒龐,為何自稱是「聖女貞德」的化身?》),是法國最有影響力的在野政治明星,她曾經主張驅逐一切法國穆斯林。但是這個駭人的主張,其實在她陣營內已經相當溫和,可以理解為為了爭取中間派選民支持而做的包裝。勒龐所在的國民陣線中真正的極端分子,甚至主張「無差別處決一切法國穆斯林,因為驅逐他們相比之下會顯得麻煩。」
德國極右翼」國家社會主義地下黨「不乏高學歷高智商者,他們制定了一系列縝密的計劃。他們認為」一旦他們在德國掌權,有能力三個月內重建足夠的集中營,半年內消滅一切穆斯林。「而且根據一位有軍事經驗的黨徒建議,他們還認為」如果有必要,必須對小亞細亞和新月地帶的穆斯林進行種族清洗,建立新的十字軍屏障。這個目標可以在三年內完成,穆斯林的軍事力量不值一提。「
可以看到,歐洲的右翼群體對於屠殺的秘密準備和謀劃早已完成,只等社會心理發生變化,時機成熟就會付諸實施。
社會心理如何一步步變化呢?馬丁·尼莫拉的這首詩,至今讀起來仍然振聾發聵:
「納粹殺共產黨時,
我沒有出聲
——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
接著他們迫害猶太人,
我沒有出聲
——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然後他們殺工會成員,
我沒有出聲
——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
後來他們迫害天主教徒,
我沒有出聲
——因為我是新教徒;
最後當他們開始對付我的時候,
已經沒有人能站出來為我發聲了」
德國人在2015年拍了一部電影叫做《希特勒回來了》,影片中希特勒有一句台詞令人印象深刻:你殺不死我,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一個我。
同樣可以說,滅霸絕不僅僅存在於電影中,而是存在於我們每個人心裡。
你以為這只是那些貧窮的農業國的危機?不不,危機比你想像的範圍還要廣得多。
當一部分人因為技術的差距,相對於普通人獲得了近乎神的能力,那麼他們肯定會表現得像個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平均道德水準,高於滅霸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以往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還會取得妥協,那是因為還需要依靠被統治階級生產財富,而且雙方武力的差距始終沒有實質性的鴻溝。
這兩個條件在未來的AI技術和生物技術面前,都已不復存在。
技術的進步,使得勞動力在財富創造過程中越來越顯得無足輕重,那麼掌握著巨大權力的精英們,可能真的會認真考慮,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消滅多餘的人口,以凈化環境,消滅污染,減少他們的負擔。
包括《復聯》在內的一系列宣揚滅世情節的電影,可能背後都是為了完成社會心理的轉變進行前期鋪墊。
在公元五百年左右,人類迎來了一輪新技術新思想不斷湧現的發展高峰,這段時間被稱為人類歷史上的軸心時代。隨後,全世界的經濟發展逐漸步入瓶頸。到公元三世紀,世界迎來了大規模的超級動蕩。這場大危機摧毀了秦漢以來的中華第一帝國,華夏人口減少了60%以上,生產力水平出現大倒退,並迎來了五胡亂華的超級亂世;這場大危機也使得羅馬帝國走向消亡,歐洲的人口減少了近八成,使得西方的文明之火近乎熄滅。
工業時代的發展速度顯著快於農業時代。二十一世紀,恐怕會成為工業革命之後的超級動蕩世紀,足以與公元三世紀的大危機相提並論。考慮到如今技術手段的破壞性威力,甚至可肯定我們面臨的動蕩將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滅霸提出的問題,也是馬爾薩斯提出的問題,也正是當今世界即將面對的重大問題。
面對資源陷阱,生存還是毀滅?
面對令人戰慄的「滅霸之問」,到底是通過「亞伯拉罕式」的鬥爭和殺戮來解決問題,還是效仿東方文明結成人類命運共同體,同舟共濟,共創未來?這值得每個人認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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