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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閣寺》的論證公式

《金閣寺》跟西方小說有一個共性,它也可以用一句「謬論」來概括:前途無量的金閣寺弟子親手燒毀了金閣。

小說從開始到結束就是論證這個命題是如何一步步成立的。天生結巴的小和尚溝口從起初對金閣的崇敬和嚮往,經過與現實世界的摩擦,最後演變為不得不燒毀金閣來拆除自己與世界溝通的障礙。小說里還有許多諸如美與丑、認識與行動等哲學論辯,其思想性並不是單一的。金閣寺從物質性的建築物最終上升到一種抽象的美和崇高,這種美與崇高又能不能在庸俗的現實世界裡毫不變質呢。小說還進一步與歷史背景聯繫起來,思考戰後日本的生存方式和意識。

小說的結構十分工整,一共十個章節,每個章節情節十分明晰,行文簡潔,紮實地論證了溝口是如何從一個前途無量的小和尚轉變為一個縱火犯的。

在引入溝口心中的金閣寺時,作者設置了一個巧妙的轉換,從夕陽下的小山想到金屏風,然後突然提到金閣寺。看似突兀,實則是有過渡的。夕照下的小山跟金閣寺都是金色的,在視覺上相似;小山遮擋了大海,金閣阻礙了我與世界的溝通。

溝口的結巴具有明顯的寓意,跟小說後面提到的齲齒是同一類的東西,是一種阻礙,跟金閣也有某種對應關係。

第一章里,少年英雄出場時,溝口在花團錦簇的崇拜場面之外,唯一與英雄的對話卻出乎意料地通暢;這個細節看似有悖於設定,實際上是合乎情理的,因為溝口通暢地說出口的話是一句拒絕的話,他說:「不,我要去當和尚!」是拒絕與外界溝通的姿態。溝口用鉛筆刀在英雄的劍鞘上划下三道刀痕,這明顯是他之後燒毀金閣的預演,這種藝術手法其實在生活中也能觀察到,比如人們常說的「小時偷針,大時偷金」。如果是學習寫作,感知藝術手法最好的方式還是從生活中去體會。

有為子跟溝口的關係基本奠定了後來他一系列行為的基礎。溝口渴望有為子的身體,但又無法與她正常溝通,他自己反倒成了她騎車上學道路上的阻礙,將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有為子背叛情郎,使她的美下降了,溝口以為她屬於他了;而隨後有為子的死,是希臘悲劇式的,她的美再次升華了。

可以看到,有為子跟金閣也是有呼應關係的。戰後的日本,屈從於美國人制定的憲法,舊日的日本傳統精神消失了,就如同金閣每天都在被遊人的觀賞,金閣的美在庸常的世俗里苟延殘喘。在作者或者溝口心中,與其如此,還不如毀滅它,讓它在物質層面消失,在精神層面永存,成為一出真正的希臘式的悲劇。毀滅的瞬間也是它的美最為耀眼的時刻。

少年鶴川的出場很特別,「一個身穿白襯衣的少年橫躺在草地上」,「早晨從樹葉隙間篩落下來的陽光,把青草的淡綠色的影子撒滿了大地」,類似這種段落,把整個環境烘托的那麼美好,實際上作者要表現的是少年鶴川的陽光的一面。

鶴川跟溝口是完全相反的一類人,他口齒伶俐,善於與人溝通,非常陽光,他把溝口陰暗的感情一一譯成明朗的感情,他是一個透明的結構體,是一種光明的力量。他給溝口提供了一種與世界相處的方式,暫且稱之為「鶴川方式」,就是用明媚的力量來與外界和諧相處,化解心中的陰暗。有鶴川在身邊,溝口感到與外界相處愉快。

然而,這一時期溝口之所以可以跟金閣靠得最近,並沉湎在它的美之中,還因為金閣隨時處於被美軍轟炸的危險之中。在三島的美學裡,美會給人壓抑感,在美的面前,自己會變得渺小,甚至懷疑自己的存在。但是當金閣處於危險中的時候,它就下降到與溝口一樣的高度,他可以無所畏懼地去愛它,「燒毀我的火,也定會燒毀金閣」,金閣看似那麼的堅不可摧,卻原來跟「我」一樣擁有易燃的碳素肉體,於是金閣的美對「我」沒有威脅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更靠近了。

燒毀我的火,也定會燒毀金閣。這種想法幾乎陶醉了我。在遭受相同災難、相同不吉利的火的命運中,金閣和我所居住的世界一元化了。儘管金閣堅固,卻與我的脆弱而醜陋的肉體一樣,擁有易燃的碳素的肉體。這麼一想,我似乎可以把金閣藏在我的肉體里,藏在我的組織里,然後潛逃,就像潛逃的盜賊把昂貴的寶石咽下,然後隱匿起來似的。

——《金閣寺》節選

關於美的壓抑感在現實生活確實存在的,我有過一段類似的經歷,現在可以跟大家分享下。我曾經在一個宴會場合上認識了一個女生,她整個人非常的耀眼。我記得那天她穿白衣服白裙子,個子高挑,長發及腰,就像一條光帶在人群中飄來離去,接待賓客送上的禮物,她姿勢優雅,笑意盈盈。我的眼睛忍不住去追蹤她的身影,可一旦她靠近我,想跟我說話,我就不自覺地後退,所以顯得很慫的樣子。認識美女當然是有愉悅感的,可是更多是自慚形穢,你會想到,她那麼美,那麼耀眼,她的存在越是確鑿,我的存在越是可疑。所以那天晚上我乘地鐵回家時心裡是很複雜的。奇怪的是,剛剛離開我就記不起她長什麼樣了,只記得她明眸酷齒,臉上的妝容沒有一點瑕疵,可是具體的五官模樣竟然想不起來,我越是使勁回憶,記憶就越是模糊,本來是實體的美很快就變成想像中的美,她的美在我的頭腦中升華了。我忘記了她,也銘記著她。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一年後。當我再次見到她,是在非常雜亂的街道上,她駕駛一輛大號的奧迪車,裡面有四排座位的那種。隨後我上車,近距離看見了她,再次震驚了。我看見她穿了一身顏色暗沉的衣服,大得不合身,牛仔褲估計三四天沒洗了,運動鞋上面還有泥濘斑點;我還看見她握住方向盤的雙手顯得很粗糙,指甲縫裡甚至有點灰塵;我看見她的側臉並不光潔,髮際線一帶是有色斑的,她轉頭過來說話,我驚訝地看見她額頭上的皺紋。我實在無法想像,這就是一年以來我心目那個女神形象的本人,這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可是我看見她這個樣子心裡反而是沒有壓力了,變得健談了,變得自信了。我這種心理的轉變就是來自於我看見了她的美的背後是跟我同樣平庸易朽的肉體,所以我們的關係反而變得靠近了。

在第二章里還有一個重要的情節,那就是溝口跟鶴川在天授庵看見一個軍人跟他的妻子告別的場面。因為這個軍人的妻子沒有寫她名字,我們就暫且稱她為「軍嫂」。軍嫂長得很像有為子,在溝口的心中,她就是有為子的復活。自從有為子死後,她的美永恆地遺留在溝口的心裡,那種悲劇性的壯烈之美,也是作者三島由紀夫所追求的。可是「軍嫂」這個角色的作用是什麼呢?為什麼是有為子的復活?我們注意看,這段情節出現在什麼時候?出現在溝口等待金閣被空襲的願望逐漸落空的時候,出現在他和鶴川游完南禪寺,觀賞寺廟牆壁上精美的壁畫之後。眼看即將毀滅的金閣復活了,但是復活之後的金閣再也不是從前的金閣,它從此將與邪惡的世俗同流合污;就如同日本在投降後沒有被吞併被瓜分,日本似乎依然還是日本,但卻永遠背負非正常國家的污名;有為子也復活了,那麼美的女子活過來了,但是她卻做出了一個令人噁心的動作,掏出瑩白的乳房,擠出乳汁,讓軍人丈夫就著茶水喝下去。曾經稱霸亞洲、遠征美國、嗜血成性的日本軍人居然喝下了女人的乳汁,變成羸弱的嬰兒,不得不說,這是三島由紀夫對日本不能擁有軍隊的現實的絕望!

在第三章里有兩個值得一提的地方。一個是「南泉斬貓」的典故,一隻貓引起相堂相爭,南泉和尚選擇揮刀斬斷貓首,其弟子趙州則選擇頭頂草鞋的寬容。貓,相爭的美,當美成為阻礙,成為矛盾,就有兩種解決方式,一種是南泉和尚的「殺人刀」,一種是趙州的「活人劍」。在小說中,鶴川與「活人劍」,柏木與「殺人刀」,都有呼應關係。每個人都會在這二者之中必選其一。巧妙的是,這個典故出現在日本戰敗、金閣確定不會被轟炸的時候,說明這個時候金閣也變成了某種阻礙、某種矛盾。在寫作中,情節的先後順序是如此的重要,會直接影響文本的意義指向。

那麼溝口會選擇哪種方式呢?他認識了鶴川,這個陽光少年曾帶給他對生活的愉悅體驗。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與一切都隔絕了,金閣重新以永恆地姿態出現他的生活中,威脅他的存在,成為他的阻礙。俗世中的人們以生活和行動來體驗罪惡,他想沉浸在內心的罪惡之中;鶴川沒有辦法幫他,他跟他不同,他沒有他的野心,他生命純潔的末端正在燃燒,未來只留下純潔和污垢。溝口內心的邪惡終於暴露出行動的企圖,在美國軍官的命令下,他踩踏了孕婦的腹部,將一個生命提前扼殺,他卻從中獲得了某種罪惡的快感。

一隻蹬著瘦長的高跟鞋的腳,伸到吉普車的踏板上。這麼寒冷,竟不穿襪子,我驚愕萬狀。一眼就可以辨出這女人是以外國兵為對象的娼婦,她身穿殷紅的大衣,腳趾甲、手指甲都染上了同樣殷紅的指甲油;大衣下擺鬆開時,露出了骯髒的毛巾睡衣。這女人也酩酊大醉,眼目發獃。那男人倒是穿著一身筆挺的軍服。看樣子,女子是剛起床,抓去大衣被在睡衣上,圍上圍巾就出門來了。

——《金閣寺》節選

踩踏孕婦的場景發生在雪後天晴的環境里,萬物銀裝素裹,雪中的金閣美輪美奐,變得與世無爭,變成畫中的金閣。這個時候,美國大兵帶著懷孕的女子出現在金閣前,要注意到女子身披殷紅大衣,手指甲腳趾甲都塗上同樣殷紅的指甲油,臉色蒼白,塗著緋紅色的口紅。如此密集又醒目的紅色出現在雪地里,有一種特殊的美學效果,我們可以稱之為「白裡透紅」,既美,又殘忍。香港電影經常使用這一招,為了突出暴力的殘忍性,導演們喜歡往白色的道具上噴洒血漿,無論是槍戰片還是武俠片,白襯衣、白牆壁、窗戶紙等道具就是為了噴洒血漿而出現的。連昆汀都學到了這一招,在《被解放的姜戈》里血漿灑在棉花上,用的也是「白裡透紅」的藝術效果。所以當我們聽到有同學對萬柳二區樓底牆壁上的在白體恤上用紅墨水作畫的裝飾品表示有恐怖的反感時也就是不足為奇了。另外,孕婦在雪地里流產或分娩也是小說家們常用的橋段。《射鵰英雄傳》里的郭靖就是在雪地里出生的,當郭靖的母親半夜在大漠雪地里生下孩子,月亮的清輝灑滿大地,她把嬰兒從胯下舉起來,用牙齒咬斷臍帶。我對那個場景印象非常深刻,想一想,郭靖的母親在月光下從瑩白的雪地里舉起沾滿血污的嬰兒,咬斷臍帶。一種對於生命的崇敬感油然而生。可是,雪地里流產卻是殘忍的,畢飛宇的小說《青衣》,最後一個場景,筱燕秋孤獨地在劇院外的雪地里揮舞水袖,唱她的《嫦娥》,因為吃過打胎葯,一滴滴的血就從她的身上落到雪地里,嫦娥在往天上飛,她卻在往下墜落,人物的悲劇命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藝術呈現。

溝口就是在這樣一種殘酷的行為里釋放了他內心被壓抑的邪惡,成為他一步步走向墮落,走向縱火犯的轉折點。

第四章出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柏木。溝口跟柏木的相遇可謂一拍即合相見恨晚,他們都是有殘疾的,溝口是結巴,柏木有一雙X型腿,都是不被外界接受的,是美的反面。柏木覺得殘疾人與世界之間不應該追求和解與融洽,不用消滅對立狀態,而是以全面承認對立狀態的形式出現,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好好利用自己的X型腿,殘疾成為他存在的條件。柏木失去童貞的故事就可以體現他這種觀點。美貌的小姐姐主動示愛,他堅決拒絕,因為他拒絕美為了獲取自己存在的自尊而公然欺凌於醜陋之上,醜陋也有自尊;只有當他面對醜陋的老婦人時才會有性慾的快感,更重要的是,老婦人對他的X型腿有著虔誠的崇拜。於是,柏木就給溝口提供了一種與世界相處的方式,我們稱之為「柏木方式」,就是承認美與丑的對立狀態,去玷污美,摧毀崇高,以此取得丑的或者邪惡的存在空間。在柏木陰暗的哲學裡,關於美與丑的認知讓人瞠目結舌,他說醜陋、血腥能讓人變得纖細,而美會讓人變得殘忍,人類所有的暴力行為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的。

對於溝口而言,「柏木方式」是一條全新的道路,新世界的大門正在向他敞開,他疏遠了鶴川,不信任「鶴川方式」。然而,金閣的美依然在發揮它巨大的威力,在第五章里溝口兩次接近異性都是臨陣脫逃,金閣在用它那永恆的美告訴他,他面前的女子不過一具易朽壞的、終將會被蛆蟲和蠅蚊圍繞的肉體。金閣是橫亘在溝口與異性之間、與世界之間的阻礙,使得溝口無法釋放內心的慾望。他跟金閣是對立的,可是金閣的威力是那麼的巨大,他無法戰勝它,用「柏木方式」也無法克服;與此同時,溝口收到了鶴川的死訊,那麼少年是那麼的純潔與無垢,但有是那麼的脆弱。鶴川曾經用他伶俐的口齒和寬容的心態為溝口築起一架通向世界的橋樑,儘管鶴川並不完全了解他,但是那座橋樑依然是有效的。現在,「柏木方式」的不可行,「鶴川方式」又失去了,溝口與金閣之間陷入了拉鋸戰。

轉機出現在第六章,一年以後,柏木帶著尺八出現,發表了一通關於藝術的哲學探討。他討厭文學,討厭建築,因為它們總是追求永恆,只有音樂,追求瞬間的美,一曲終了,美立刻飄散無形。柏木還發表了自己對於「南泉斬貓」的看法,他說美是齲齒,必須拔掉,貓就是一種美,當這種美引起爭執的時候,它就是齲齒,南泉和尚揮刀斬貓,就是拔掉齲齒。

這一次,溝口算是承認了「柏木方式」,並再次運用它。在柏木的引薦下,「軍嫂」——或者說復活的有為子——以插花師傅的身份出現了,溝口一直以來就渴望著有為子的身體,現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但是他依然失敗了。金閣再次阻礙了他。他與金閣之間已經勢不兩立、形同水火,他要制服金閣。

第七章里溝口與老師道洤和尚的矛盾升級,使他失去了擁有金閣的可能性。他無法擁有金閣,金閣卻在掌控他。於是他借錢出走。

這一章的末尾有一段舞鶴崗的風景描寫。作者將溝口的內心轉變通過外化的風景表現出來,最終確立了燒毀金閣的決心。

這裡正是日本的海啊!是我所有的不幸和灰暗思想的源泉、我一切醜陋和力量的源泉。海,波濤洶湧。海濤後浪推前浪地接踵而來,前浪與後浪之間可以窺見通暢的灰色深淵。昏暗的海面上空,密密層層的積雲既凝重又纖細。無境界的凝重的積雲不斷地鑲嵌著無比輕盈而冰冷的羽毛般的花邊,圍著中央隱約可見的淡藍的天空。鉛色的海,又背靠著黑紫色的海角上的群山。所有的東西都有一種動搖和不動。不斷活動著的黑暗力量和像礦物似地凝結了的感覺。

——《金閣寺》節選

以上節選只是其中一個段落,我覺得溝口出走去尋找大海的過程是很值得反覆閱讀的,他的心理描寫非常獨到,值得我們學習。前面也說過,溝口小時候住的至樂村,大海被一座屏風一樣的小山遮擋了,但風一吹,就有海的氣息,當地就叫「海的預感」。在這裡,大海是有象徵含義的,溝口走過何川、走過原野,終於抵達了海邊,這是他內心克服障礙,直面自己內心慾望的過程。所以他要燒毀金閣,拆除障礙。

溝口在頭腦中進行著對永恆與短暫的思辨。他認為金閣看似不朽,可只要一點火源,就能徹底毀滅;而人看似極易朽壞,可是基因的代代相傳,卻能真正抵達永恆。於是在他心中,金閣的永恆之美跌落了。他以為他發現了世界的規則和意義,如果燒掉金閣就能把這種世界的意義傳達給人們。燒毀金閣的念頭取得了正義性。

溝口被警察遣送回寺,見識了母親的醜陋,遭遇柏木的索債,他變得更加的孤獨。就在此時,鶴川死前的信件披露他曾經跟柏木很要好,甚至很多事只對柏木說,沒有跟溝口提起。這讓溝口很傷心,之前他還懷念著鶴川,但是鶴川的自殺真相讓「鶴川方式」變得徹底無效。兩條道路,只剩下一條了。

然而,就在此時,小說的寫作再次營造了起伏。柏木認為改變世界的是認識而不是行動,這對溝口來說是有影響的,儘管他口上不承認。

所以在第九章里溝口選擇了在妓院里徹底的墮落,期待老師把他驅逐出寺,但是老師總是以恩惠代替垂訓,對於溝口的行為總是無動於衷。

在這一章的最後,有一段很精彩的心理描寫。溝口看見老師捲曲在地上,以非常卑微、痛苦的姿勢誦經。溝口的內心起了兩層鬥爭,第一層是他覺得老師生病,想要去扶他起來,但又擔心如此過來老師會感謝他,從而削弱他燒金閣的決心;第二層是聯想到老師是位高僧,有著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很感動,但又立馬想到,他是做給他看的,是偽善的,告誡自己不要上當。這是人物內心的波瀾,如果寫得好,是非常精彩的,因為在現實中我們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我們常常有兩種感受力,甚至更多,有直覺的,有根據經驗判斷的,這些內心活動會直接影響我們的行為,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自我,其實很難分清。無論怎樣,溝口選擇了拒絕感動而傾向罪惡,他覺得自己跟老師是兩個世界的居民,他是自由的,已經不用考慮老師的感受了。

溝口萬事俱備,準備與金閣同歸於盡。

他朝朝暮暮思念的金閣,最終沒有希望當上主持擁有它,屢屢阻礙他接近異性的金閣,他最終決定以毀滅的方式制服它,然後把它完全地收歸於自己的體內。

實施縱火的過程也並非直線發展、一帆風順,作者顯示出高超的節奏把控能力。在這最後一章,他竟然加入了新人物:禪海和尚。禪海和尚不同於溝口父親的懦弱和道洤和尚的肉慾,他豪放、坦蕩、慈祥、樸素,更重要的是,溝口覺得他理解他。在禪海和尚面前,他完全地、一無遺漏地被理解了,而且禪海和尚也並沒有阻止他,於是溝口就有了行動的勇氣。

就在放火的前一刻,他又猶豫了,那就是行動的意義何在,柏木說改變世界的是認識,既然自己已經在頭腦中燒毀了金閣,又何必多此一舉真要付諸行動呢?可是溝口立馬就認定這也是他行動的阻礙,按照《臨濟錄》的說法,「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家眷殺家眷,始得解脫。」要用行動去解脫。這就是溝口在縱火前的心理變化。而在縱火成功之後,他卻臨時改變了同歸於盡的想法,轉向尋求生,他要活下去。看來,只有毀滅金閣,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在與金閣的對抗的過程中取得勝利。

《金閣寺》寫得非常的工整,每一章節的內容都恰到好處。

小說中有多重呼應關係值得一提。

南泉和尚——貓——趙州

柏木——美(阻礙)——鶴川

溝口——金閣(結巴、齲齒)——溝口

死去的有為子——復活的有為子

行將毀滅的金閣——不被轟炸的金閣

傳統的日本——戰後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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