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胡攪蠻纏的「景大奶奶」

最新 05-27

文：古岸雲沙

我的鄉村紀事還缺著一位人物，想了好久不知道當寫不當寫。寫下這個題目，心裡有一些疼痛。

這名字有點類似於蘇童的某一個舊小說的太太。非常悲劇。

也的確是一個悲劇。

她是我們六服之外的本家。

我們的老爺爺兄弟五個。景大奶奶的公公應該是我們老爺爺的堂兄弟或者更遠的堂叔兄弟或者之外更遠的一種叔伯兄弟。一筆寫不出二個王字。總之，我們是本家。

小時候，她母親因為受不了她父親的壞脾氣，跟人走了。她一個人跟著父親長大。應該說是非常嬌縱的，脾氣也不好。

嫁給大爺爺之後，因為窮，也因為婆婆孩子多而且小，常常顧不到他們，為此生氣打架是常有的事。她打過婆婆，丈夫在一邊袖手旁觀。她脾氣特別壞，說翻臉就翻臉，有時說著話好好的就惱了，讓人全不知怎麼回事，也有時是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大娘她們常說，她要是當演員，絕對是好演員，說哭就哭，來得快呀。

在生產隊里時，她常常與人罵架，她幾乎不會打架，罵著罵著就把頭抵到了對方的身上，一邊抵一邊哭：你打死我吧，有種你打死我！好象不讓人打死就對不起自己似的。對方於是就順勢揪住了她的頭髮，往後猛拉。所以每次打架都以她的失敗而告終，因為失敗的次數多了，她心裡積了太多的怨，老覺得人人都對不起她，一村子全是壞人。

後來分田到人，各人種各人的地，她不再與人吵架了，婆婆也死了，沒有機會了，然而兒子該找媳婦了，因為她脾氣不好，所以兒子的婚事幾乎耽擱，她的大兒子，自己談了一個，因為離家遠，也許還有別的原因，沒有成，於是介紹了那個後來的前大嬸兒。

大嬸兒人是挺老實的，有時不太明理兒，大叔又貪玩，所以日子過得唏里嘩拉的，與大奶奶處得不好，兩個人常常罵架，這在農村裡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只是沒有這麼頻繁的，大叔不大在家，結婚之後，又在外村裡找了一個相好的，於是前大嬸兒幾乎天天找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是氣，二是營養不良，連著生育二胎男孩都死了，兩個人鬧離婚，大奶奶積極支持兒子離婚，前大嬸兒娘家堂哥來鬧了一次，大打一架，不了了之。

婚是沒有離成，大叔兩個人去了城市裡打工，離了家，這一個婚姻才算安穩下來（誰會想到十幾年後大叔還是離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離了呢，倒害了兩個孩子與前大嬸兒，目不識丁，人老珠黃，再找人都難了）。

接著是她那個二女兒的婚事，不滿意，接著鬧，真是沒有消停的地時候。二女兒帶著一歲多的孩子為鬧離婚東躲西藏，那個女婿找了差不多半年，那一年冬天找到我們這兒，挺可憐的，留他住了一宿，吃了兩頓飯，大娘說，不要讓景嬸子知道了，非罵我們不可。

那個男人實在可憐，他是我姥姥村子裡的，亦是我奶奶的本家，人長得挺好，高高的，白白的，眉清目秀，在農村裡那當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就是懶，兩個人合不來，常常吵，一吵架，不是回娘家就是向外跑。景大奶奶經常罵那個女婿，女兒罵，她也罵。罵得都皮實了，一罵就搭拉腦袋，一句不吭。後來實在被罵煩了，也對著罵。

這一個離婚也鬧了差不多十年，十年里，二女兒的二胎也生了，還是鬧著離。過年也不回家。有一年，景大奶奶在市裡兒子家裡過年，二女兒帶著孩子在娘家過年，那個女婿釣了魚給她們娘們兒送去。慢慢得也就回家了。然而景大奶奶他們託了人，找了關係，並且讓那個已經上初中的外孫女兒寫了證明材料，說父親虐待她們。最終把婚給離了。

接到傳票之後，那個女婿傷心透頂，急火攻心，喪失理智，在一個凌晨把早起幹活的景大奶奶與她的二女兒都砸死了。這是一個非常可悲而且影響惡劣的事件。

我姥姥村子裡的人曾經想過聯名去保那個人，結果沒有保成，因性質惡劣一個月後被槍斃了。

心痛之餘，我常常想，這個悲劇的形成，更大的原因還在於景大奶奶的性格。人不是常說，性格決定命運嗎？有什麼樣的性格就有什麼樣的命運。一個人不可以太霸道了，無論做什麼事都不可過了，過尤則不及。

日子都是人過的。

但是日子過到這個地步就讓人難免覺得疼痛。

二女兒的兩個孩子，大的跟了姥爺，小的跟了奶奶。大的那一個漸漸懂事，深悔不該寫那個證明材料，初中沒有畢業，就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