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爾多斯知青故事:風雪裡趕羊赴包頭,他們的艱辛你可曾知?
原標題:鄂爾多斯知青故事:風雪裡趕羊赴包頭,他們的艱辛你可曾知?
編者按:從鄂托克旗到包頭,作者一行三人,趕著數百上千隻「不懂紀律」的羊群,在長達數百公里的長途跋涉中風餐露宿、櫛風沐雨。這期間,究竟會發生怎樣讓人意想不到的故事呢?
*本文作者為 1968年在鄂托克旗爾格圖插隊的南京知青張貽端。
送羊路上(上)
每逢塞外樺樹葉飄落凋零的時節,鄂爾多斯高原也褪去了墨綠色的夏裝。
如果碰到一個風調雨順、水草豐茂的好年景,牧區的牛羊經過整個夏天的滋補,大都吃得膘肥體壯,叫人打心眼裡高興得合不攏嘴,不消說賣個好價錢是篤定的事情了。這樣,牧民們年底分紅的賬面收入就可能放個衛星(當時每個工分能達到一元以上幾乎就是一天文數字了),所以人們的臉上也漾起了不多見的笑意。
▲水草豐茂的爾格圖草場
每當這個時節,公社下達送羊任務的指令也就傳遞到大隊了。於是大隊按戶頭從牧民放養的羊群中收取一定數量的羊只,等全部集中後統一圈養,然後派遣幾名人員步行趕送羊群到包頭屠宰廠,這就是所謂的「送羊」了,這也是當年牧區「反帝、防修、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戰略部署的重要任務之一。現在人們可能會想,這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嘛,派幾輛汽車裝上運走不就得了?還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正如今天的你可以用滑鼠輕輕一點,文字和圖像的信息就可以傳輸到萬里之遙的地方,然而在若干年前不也同樣是天方夜譚一般的夢囈嗎?
送羊小組人員的篩選一般要考慮到以下幾個因素:一是家境困難或體弱多病(送羊的收入以現金方式由屠宰場直接支付給個人,可以償還個人或家庭所欠醫療費等債務),其次是人際關係融洽,能夠較為和睦相處的(否則別人不願與其成為其搭檔),最後必須要配備一名身手矯健的強勞力。道理很簡單,如果全是老弱病殘,又如何能照應數百上千隻「不懂紀律」的羊群,在長達數百公里的長途跋涉中風餐露宿、櫛風沐雨而歷盡艱辛呢?那個年代,作為集體財產的羊群可是大於天的啊!
▲達拉特旗沙梁
在肅殺的秋風中,我們一行三人吆喝著羊群出發了。楊羅鍋,四十餘歲,榆林人,鬥雞眼且背佝僂,但身體精壯;丹曾斯庫,大隊食堂師傅,約五十齣頭,腿跛且行走緩慢,不過卻是炊事員的絕佳人選;率隊的自然由我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後生擔任了。
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如期而至,一路翻越了蒙古杭愛山脈且舞且吟地南下。寒流捲起的漫天飛舞的黃沙讓人睜不開眼,沙蓬草像風車一樣打著旋兒翻滾而去;黑黢黢的天空頓時沉下臉來,凄厲陰冷的西北風肆虐地鞭笞著大地和一切生物;不經意間,天空揚揚洒洒地抖落下悉悉簌簌的雪粒,不消一兩個時辰,地面上的枯草也被雪粒掩蓋。
尋覓不到食物的羊群開始躁動起來,再到後來我們終於失去了對羊群的控制力,它們胡沖亂撞、四散奔逃,伴隨著凄慘的哀鳴聲在荒原上空飄蕩。
我向組員下達了緊急指令,我和楊羅鍋兵分左右兩路包抄,丹曾斯庫居中坐鎮。不知過了多久,暴烈的風雪逐漸平息,我們不僅聲嘶力竭、腿如灌鉛,而且渾身散架、狼狽不堪,但終於把羊群驅趕到一低洼的坡底安頓下來。這時大家相互對視,不禁狂笑不止。一個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只有牙齒是雪白的,面部猶如鍋底黝黑髮光,此時用面目猙獰恐怖來形容也是恰如其分了。
▲杭錦旗高台梁地
當晚我們就陪同羊群露宿在沙坡上,因無法禦寒,我用干沙掩蓋在身上,僅露出腦袋,仰面朝天觀看滿天星斗和不斷掠過夜空的流星,久久不能入睡,心中默默思念遠在江南的父母……當我們最後抵達目的地包頭並完成任務時,全部行程已歷時三十四天,其中有三十一天露宿野外,即使睡在廢棄的干打壘馬廄的水泥地面上,也可以從殘垣破壁的屋頂和窗欞中觀看滿天閃爍的星空。
經過如此這般的折騰後,羊群似乎也適應了顛沛流離的遷徙之旅,它們按照我們設定的線路不停息地向北趕路。
從鄂托克旗走到伊金霍洛旗地界時方才用了一個多星期。此地由於地勢高峻,地下水離地面竟有六十多公尺高,每天到井台用帆布桶吊水給羊群飲水就是繁重活計,當一桶水吊上井欄還未倒入飲水槽,急不可耐的羊群已把水槽圍得密不透風,一桶水倒進水槽後,只聽見一陣羊群發出粗重的呼吸和飲水聲,不消片刻,槽內就底朝天了。所以必須不停息地伺候這些寶貝疙瘩。當把這些傢伙飲飽後,血脈賁張的手臂除了酸痛也變得麻木,人也就累癱得一屁股坐在井台上了。
▲趕羊
由於連續的長途跋涉緊張得難得洗臉,有時就在水槽或河溝中掬一捧水在臉上胡亂地抹一把了事。也不知多少天后,我的眼睛開始紅腫發炎,以至最後眼角不停地流出分泌物。我對面前的景物已無法辨認,很快我就由「獨眼龍」變成了半盲人。於是,小組成員開始戲噱道:「大家總算清一色的殘疾人,就完全扯平啦!(一跛一瞎一佝僂)」我的腦海里即刻閃現出一個恐懼的念頭:會不會失明變成瞎子呀?我決計儘快找醫生解決問題。然而在這荒漠之地人煙稀少,村莊都難以發現,哪裡又會有醫生呢?
▲鄂爾多斯植被與地貌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習慣性的站在高山的脊樑上四處瞭望,突然發現遠處隱約有燈火閃爍的村莊。在安頓好羊群後,我立馬朝山下燈火處奔去。
一路疾行中,突然感覺兩腳踏空,身體彷彿騰雲駕霧一般向下墜落,只聽見喀嚓一聲巨響,隨後感覺水花四下濺起,我即刻跌入了齊胸深的冰窟窿之中。渾身瞬間被凍住了。
原來,因天氣嚴寒,水面早已結了一層薄冰。我深吸了一口涼氣,鎮定了一下情緒,開始仔細觀察目前的處境並考慮該如何脫身。
我試圖向河的堤岸邊爬上去,但很快就發現只是徒勞,因為河的堤岸非常陡峭,且全是沙質土壤,一沾上手腳上的水,人就和沙土一起流淌,根本無法攀登上去。
幾次無功而返,我已耗去了大量的體能和熱量,渾身開始由冰水的刺疼逐漸過度到麻木並且劇烈地抽搐哆嗦;一個不祥的念頭纏繞著我,看來要命喪此地了!
這時,我的腦海里開始胡思亂想。我想到家鄉兩鬢染霜的父母,隨後又想自己命途多舛,竟落到如此呼天不應、喊地不靈的窘境。
突然,大隊領導臨行時的囑託又在我的耳畔響起,我立刻聯想到草原英雄小姐妹的壯舉。心中暗想,難道七尺男兒還不及女孩堅強嗎?於是心中默念老人家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我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行動!
我開始向前方拚命游去。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在不知是否能擺脫死亡威脅的河道中,滿懷著求生慾望的我朝前划動手臂,耳邊不時傳來冰面破碎發出的脆裂聲。
約莫遊了數百公尺後,忽然發覺碰到了堅硬的東西,原來是此處河堤岸發生坍塌,形成了一個可以攀援的斜坡。那堅硬的東西就是冰棱和沙土板結形成的凍土。我獲救了!心中也領悟出「世界上沒有神仙和皇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的真理。那時我就暗想,倘若我只是一味的等待別人前來救援,毫無疑問,打撈上來的只會是一具凍僵的屍體了。
(未完待續……)
來源:東勝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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