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中國王牌機長！

源自/ 環球旅遊周刊 作者/ 侯詠梅

川航機長「史詩級」備降的事件讓人們對飛行員這個行業又增加了一份崇敬。他的家人在採訪時說：「不希望他成為英雄，但很驕傲他有這樣的實力。」

的確，雖然飛行器越來越自動化，但這樣一個高風險的行業始終需要技術、經驗、心理素質，缺一不可。在推崇「匠心回歸」的時代，一群默默耕耘幾十載的「王牌」機長，正是民航事業最堅實的保障。

張慶社

國家飛行技術特級飛行員、國家飛行安全功勛飛行員，安全飛行26000多小時。山航副總經理、總飛行師、青島分公司總經理。

「飛好了算你的，飛不好算我的」

張慶社見證了中國民航的發展史。22歲當上機長，至今已經飛行了42年，單是波音飛機就飛了32年，他調侃地說，波音公司應該給他頒一個飛行榮譽獎了。

跟許多年少有夢的小夥子一樣，十幾歲的張慶社覺得飛行員這個職業神秘而偉大，於是懷揣一腔保家衛國的熱血參加了招飛的選拔。家裡人都沒有想到，本來並沒有抱有很大希望的張慶社過五關斬六將地最終成為部隊飛行學院的一員，也註定走上了幾十年的飛行道路。

因為技術過硬，經驗豐富，在民航多年的工作經歷中，張慶社擔負了很多重要飛行任務，甚至有外賓在飛行之後專門跟他合影留念，感謝他平穩安全的飛行。「到底有多少次這樣的專機保障飛行，自己也數不過來。」張慶社笑著回答。

作為資深飛行員，張慶社也是許多難度大、具有挑戰的機場的「常客」。在20世紀80-90年代，還未關閉使用之前的香港啟德機場被稱為世界飛機起飛、降落最複雜機場：延伸入海的危險跑道、密集的摩天大廈、陡峭的群山……這一切都是對飛行員技能的終極測試場，轉彎、高度、速度每一項都需要小心又小心。張慶社在這條航線飛了十幾年，平均每月都要飛上幾趟。「後來發現自己其實挺願意挑戰這些有難度的機場，尤其是一些沒有去過的新機場，每每都會讓我激動和興奮，想要戰勝它。」 張慶社說他享受從高空俯瞰風景的感覺。但是，也坦言：越是風景優美的地方，往往起飛降落難度越大，比如80年代老舊機場：湖北恩施、湖南張家界、雲南思茅、青海西寧這些地方，由於海拔和地形的原因，很考驗飛行員的技術。

一次次的挑戰中張慶社在民航走過了幾十個年頭，正確處置了各種飛行特殊情況，如：發動機空中停車、鳥擊、低空風切變、嚴重顛簸及惡劣天氣等，經歷了20世紀80-90年代的老舊機場、落後導航設備、1800米以內的短跑道、進場條件差的環境條件。「說實在的，飛行員飛的年頭越多，壓力就越大。」 他說：經常做夢出現飛機出故障而無法控制的情景，因為每一次飛行前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擔心都反應在夢裡。

「機長最大的使命是什麼？是要保障乘客的安全。在這個基礎上保障飛機的安全，再保障航班正點。」張慶社反覆地跟我強調著這一點，「航班延誤，乘客著急，飛行員也著急。但是頂著乘客再多的抱怨，飛行員也必須堅持安全為第一要務，哪怕有一點風險都不能貿然飛行。」張慶社這樣要求自己，也如此要求年輕的飛行員們。「飛行器變得越來越先進、自動化，但是手動能力不能有絲毫懈怠。一旦故障發生，就是考驗飛行員手動能力的時刻。」

而除了技術上的過硬本領之外，張慶社坦言，良好的心理素質是飛行員最重要的品質之一。在山航，年輕的飛行員都知道他有句「名言」：飛好了算你的，飛不好算我的！「年輕飛行員剛開始飛都緊張，但駕駛操作過程中，緊張是大忌。所以，我帶著他們飛行之前，都會先跟他們聊聊家庭和生活，放鬆一下他們的心情。然後告訴他們，飛好了算你的，飛不好算我的！」 就這樣，一批批年輕飛行員卸下了心理負擔，更樂於與這位老領導一起執飛。

幾十年的民航飛行經驗讓張慶社對這個行業充滿了解、熱愛，也充滿了期望。他喜歡旅遊，常常坐著飛機「犯了職業病」：默默地感受起飛落地，評價一下飛行員的技術；觀察乘務組的服務細節，想著哪些值得學習。「民航已經滲透到我的生活中、骨子裡。只要山航需要，只要民航需要，我就願意繼續奮鬥下去。」張慶社堅定地表示。

董世海

海南航空飛行員，C類教員、檢查員、民航飛行員銀質獎章獲得者。已安全飛行39年，總飛行時間超過22000小時。作為優秀教員、機長，曾多次獲得表彰。

為了飛行，從未停止學習

董世海1978年進入長春第一預備學校進行飛行員先期訓練，那一年他只有15歲，是隊伍里最小的一名學員。「早起跑步，1萬米，困的時候幾個人拉著手跑，一邊跑一邊睡著了。」又苦又累加上一定比例的淘汰率卻依然沒有嚇跑小小年紀的他，「要是不讓我訓練，不讓我飛，我到真是要哭死了。」

長春的學習之後，董世海跟著其他接受住考驗的學員們坐著三天三夜的火車到了新疆第八航空飛行學院，開始真正的飛行員訓練。面對著一系列嚴苛的訓練項目，一大半學員要麼克服不了身體上的障礙，要麼突破不了技術上的難關，而當最小年紀的董世海第一次坐在駕駛艙起飛飛機的時候，他堅定地相信自己就是為天空而生，「那種自由飛翔的感覺真的太讓我興奮了。」

因為成績優秀，飛行學院畢業之後的董世海留校成為一名飛行教員，一做就是10年。而當時，也正是民航大發展的時期，「想飛的念頭愈加強烈了。」已經30多歲的董世海決定投身民航。一個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他不會英文。「在部隊開戰鬥機的時候，全部都是手動操作，也不用英語通話。但是到了民航，飛機都是國外的，英文字母表都不會背的我，簡直面對的是天書。」於是，在近一年的時間裡，董世海的房間角角落落貼的都是紙條，隨時隨地背英文單詞，哪怕是上廁所的時間也沒有浪費。

進入民航後的第二年，董世海成為一名波音737機長，隨時隨地學習的習慣也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他隨身有一個寶貝筆記本，裡面記錄著他飛過的各個特殊機場的特點：高原機場的障礙物情況，什麼時間需要轉彎；幾個沿海城市的海上氣候特點是什麼，需要注意什麼……「每次飛之前就翻翻筆記本，心裡更踏實。」

「其實飛行員這個職業，一方面需要膽子大，夠果斷；一方面也是個細緻活兒，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一點都馬虎不得。」董世海語速平緩地說。膽大心細的他從運七，麥道，到波音737、767，再到如今的787，飛機製造業的不斷更新發展，督促著董世海不斷地學習和進步。「還記得從737轉到767著實花了不少功夫，執飛767十幾年的日子，可以說是我們互相陪伴的歲月。」董世海至今談起已經退役的767飛機依然動情，像懷念一位多年的好友。飛機彷彿就是自己的老夥計，還記得自己任教第二年帶飛學員時，為了讓起飛發生異常的飛機避免場外降落造成大的損傷，董世海選擇緊急180度轉彎的高難度場內迫降。而如今，他與這些朝夕相處的夥伴們並肩保障著乘客們的安全抵達。問起他「30多年的飛行中，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是什麼」，董世海想了想說：「每一次機組把一架飛機里幾百名乘客安全送達目的地，都是我很有成就感的時刻。」

夏豐寬

廈航飛行三大隊飛行員。30餘年的飛行生涯，總計飛行時間超過22000小時，2017年被廈航聘任為特級功勛飛行師。軍人、機長、教員，每一個身份他都用嚴謹認真的態度做出了最好詮釋。

在不平凡的崗位「平凡」地飛

跟廈航約好了採訪後，我收到了夏豐寬的簡訊，確定採訪形式、時間，並很快發給我他的介紹，和他準備的一些資料。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這算是飛行員的強迫症了，工作和任務提早做了準備心裡才踏實。」後來的聊天中得知，他每次飛行的前一晚，都要把登機證、制服、領帶、帽子、飛行箱等必備物品提前放在一起準備好。幾十年如一日。「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大意造成耽誤飛行等問題，也不可能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如此嚴格的要求自己跟夏豐寬在部隊接受過鍛煉有關係。少年時的夏豐寬夢想能夠成為一名飛行員。「當時學校旁邊正好有一個機場，經常能夠聽到引擎的轟鳴，看到飛機從操場上空掠過，我就常常想，如果能夠駕駛飛機，那該有多好！」1983年空軍招飛，夏豐寬憑藉優異的表現成為整個浙江奉化縣唯一的入選者。就這樣，夏豐寬來到東北，在空軍第一飛行學校正式飛行。1993年，夏豐寬來到廈航，成為一名民航飛行員。

年少時的成績和如今的一些榮譽，夏豐寬習慣輕描淡寫地掠過，相反，卻一直堅定定位自己就是一名平凡的飛行員，「廈航有非常多資深的飛行員，都有著過硬的技術、可觀傲人的安全飛行紀錄，也受過眾多榮譽。而我只是普通的一個。」如果說飛行工作是不平凡的，那把飛行中的每一個動作都做正確、讓每一次飛行都是「平凡」的就是夏豐寬最大的願望。「讓乘客放心就是我最大的收穫。」

執飛的同時，夏豐寬也是一位飛行教員。夏豐寬自嘲為「兩面人」，生活中談笑風生、率性本真，但一旦進入駕駛艙，就嚴謹認真起來。「我寧可你心裡不悅、甚至埋怨，也不願你因為我的無能失責，讓你當不成機長、保不了安全。」除了傳授飛行技術之外，夏豐寬也用自己的言傳身教告訴年輕飛行員更多的「飛行之道」：不僅要確保飛行安全，也要以同理心詮釋機長責任，用實際行動不辜負旅客的信任。2008年春運，全國範圍下大雪。夏豐寬執飛的廈門-濟南-瀋陽，再從瀋陽執飛杭州的航班，因為雙方向機場大雪，以及流量控制，一再延誤。這種情況本來並不需要機長出面，可是夏豐寬卻走出機艙，站在旅客中間給大家做解釋，並承諾一定會和大家一起飛回杭州。這給了旅客最大的安慰和信心。「拋開機長的身份，我也可以是一名普通的旅客，一個著急回家的丈夫、父親。我理解航班延誤時大家的心情。」夏豐寬這樣說。

和夏豐寬的談話中，他多次提到自己的家人，身為廈航空乘的愛人給了他足夠的理解和包容，而自己的女兒則是他最大的驕傲。「我常拿部隊的作風要求孩子：東西都要擺放整齊；寫作業坐姿要規範；不能多看電視玩手機，以防眼睛近視……」慶幸的是孩子也都很聽他的話，「因為她說也想像爸爸一樣當一名飛行員。」

付振

南航廣州飛行部EMB190機隊的功勛飛行員，資深教員，安全飛行經歷27000小時。

「能飛我就會飛，因為我深愛這片藍天」

付振是海軍航空兵出身，在部隊里憑著為了飛不服輸的勁頭，成為當年某部最年輕的飛行大隊長。付振說，「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飛行都是他此生最熱愛並為之驕傲的事業。」

不服輸的他在轉業到南航後，為了儘快適應民航客機，挑燈夜讀，短時間內就熟練掌握了所有民航客機的飛行準則。又用了極短的時間，熟記了所有的英語操作單詞和語句。如今，早已不是「新手」的他堅持在休息日里拿出飛行手冊重複複習，數十年如一日， 「飛行員這個職業容不得半點馬虎，平時多些努力，飛行才有安全保障。」他總是這樣說。

在南航，付振擔負著許多難度大非常具有挑戰的機場的飛行任務。EMB190機隊執飛的航線機場裡面軍民合用機場佔比比較大，軍民合用機場比一般的民用機場使用的規矩要更加複雜，起落及飛行程序難度比較大，很多副駕駛很難駕馭。作為軍轉民的飛行員，付振利用自己以前在部隊飛行的知識和在民航里的豐富經驗，為副駕駛們講解軍民合用機場的特點，指引他們飛好每一個操作細節，起飛，降落，速度。

付振是同批軍轉飛裡面最早成為飛行教員的，也是出了名的「嚴」教員。 「剛來公司報到的學員就像是一張白紙，這個時候教學的好壞，直接影響著他未來所有的飛行，培養一個好的飛行習慣，對於年輕飛行員來說，真的太重要了！」對於一些操作困難的學員，付振還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給他們補課。如今，經他親自培養的飛行員已有幾百名之多，這些飛行員們都在南航各個機型各個分公司安全地飛行著，所以在南航，付振被大家親切地稱呼為「大眾師父」。

對於飛行的熱愛，以及嚴格行事的作風感染了年輕飛行員，也影響了自己的女兒。付振的女兒是一名空乘，也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常掛在嘴邊的是「爸爸說『飛行無小事』。」對於付振來說，飛行已經滲透到他的生命中、骨子裡。問他還想飛多久，他說：「能飛我就會飛，因為我深愛這片藍天。」

欒榮榮

海航集團旗下大新華航空安全總監、海南航空波音767機型飛行教員，中國民航飛行員協會理事、中國民航女飛行員協會會長。37年飛行生涯，總飛行時間超過11000小時，是中國民航史上第一位重型機女機長。在安全運營管理方面有近15年的豐富經驗，2013年開始擔任大新華航空安全總監，2018年榮獲海航集團「創業模範」榮譽稱號。

因為熱愛飛行，所以快樂大於辛苦

欒榮榮高中畢業那一年，正趕上國家招收第五批女飛行員。嚴格的體檢、體能考核、文化測試和政審之後，身材嬌小的她成為全國範圍萬里挑一的佼佼者，邁入空軍航空學校的大門。喜悅之後就開始了嚴苛和艱苦的訓練。「為什麼招收的女飛行員少，因為那個年代飛機自動化程度較低，駕駛飛機需要足夠的力量和體能。女生不佔優勢。」訓練究竟有多苦多累，欒榮榮笑笑沒有回答，「很驕傲的是，我們所有的女學員都有著頑強的意志，再大的困難都能克服。我們堅信男飛行員能做到的，女飛行員也一定能做到。」

從航空學校畢業之後，欒榮榮被分配到北京空軍某專機師，後於1996年正式進入民航，那個時候，全國的民航女飛行員總共不到10個。穿著便裝的欒榮榮優雅美麗，說話也是柔柔的，一點也想像不出她竟是當年鳳毛麟角的女飛行員中的一員，換上飛行制服便是一副英姿颯爽。

欒榮榮一直強調：因為喜歡，所以快樂總是大於辛苦。在三十幾年的飛行生涯里，她說自己很幸運，從最開始的波音737，到後來的波音767，因為海航國際化道路的快速前進，欒榮榮從2002年開始，駕駛波音767飛到了更遠的目的地，也因此成為中國民航史上第一位重型機女機長、第一位飛中、遠程航線的女機長。「比起737來說，767噸位大，操控難度更大；767還是遠程寬體機，航程遠，更考驗體力；旅客多，需要更強責任感；由於767執飛的都是中、遠程航線，還需要學習更多的國際規則。」所有這些，對於一名女飛行員來說，都是一輪新的挑戰。「如果非要問女飛行員從學習到後來的飛行，到底會遇到多少困難，我想說，其實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困難。但是往往來不及細想，只奔著想越飛越高，越飛越遠，也就一步步地走過來了。」

如今的欒榮榮將更多精力放在公司的安全運營管理上。「安全是對旅客最大的尊敬，飛行員不僅要有高超的技術，更要有嚴謹的作風，需要嚴格遵章飛行。」欒榮榮講起工作顯出了雷厲風行的嚴肅的一面。但是，習慣了飛行的她也坦言，如果有一段時間不飛，就會想念飛在藍天白雲間的感覺。飛行對她來說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從在部隊執飛的初教六、運—5、伊爾—14、安—26、到民航的波音737、767。數下來我已經飛過6個機型了。」欒榮榮略顯自豪地說，「飛機越來越自動化，不再像從前那樣更多的考驗體力，所以現在很適合女生選擇飛行員這個行業。現在全國範圍內已經有600多名女飛行員了，將來還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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