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我和范冰冰的一次艷遇
艷遇與我擦肩而過
人在旅途中會有fantasy,就是想入非非。不知女人有沒有,男人希望有艷遇。我現在還有這種fantasy:讓你輕微快樂的不是真的艷遇——艷遇概率,少得跟空難一樣——而是fantasy:也像空難的恐懼般,一念閃過,閃過一念。
但我有個毛病:旅途中不會主動跟人說話。不是架子大,是害羞。天性如此。我覺得搭話是輕佻的。有的男女沒幾句就熟得跟前世冤家似地,火車沒開就已經打牌了,那份兒親昵呀:嗨!你瞧你、你瞧你,討厭!
我給你說一次艷遇,真的艷遇——我是畫畫的,賊眼,去年從上海飛北京,一眼瞧見隊伍最前面正在簽票的女子,美人!後側面那麼好看,簡直「專業」美人!
她掉頭走了。走了,我就忘了。
我經常遲到,好幾次是廣播播音找我,連名帶姓。那次我也是最後進機艙的人。坐滿了,一眼看見她——不是我在找她:這樣的美人,怎會不看見呢。美術館最好的畫,老遠勾你目光——我一排排對座號,居然就在她身邊:我靠走廊,她居中,靠窗一位小女孩。看見正面了!形太准了,眉眼鼻樑,筆筆中鋒,像王羲之的字。王羲之的字,極姿媚的。
我暗自高興。要命的是害羞同時到位,你知道,害羞其實是倔犟的情緒。我們就這樣並排坐著,我不可能別過腦袋看她——除非眼睛長在太陽穴靠耳朵那兒——她索性坐我遠點兒,還能偷看她。
害羞:一個老男人心裡的小男生情結。我們從小不跟女生講話,看到漂亮出眾的女性,緊張,拘謹。這種心態跟一輩子。平時我胡說八道很放鬆,人不多的聚會,誰相貌出眾,我會暗暗拘謹。現在還這樣,沒辦法,這是性格。
我很想畫身邊這位美人,跟她講話,但此時此刻我知道什麼都不會做,還不如沒艷遇。
起飛了。她開始睡覺,身子彎下去,頭髮垂落,擋住臉面。空姐送茶水了,我替她攢在我的小桌面上,伺機遞給她,光是遞遞也風流啊——我插隊時有個哥們兒,打起人來拳腳忒狠,可是他常到縣汽車站守候下車的女生,搶著給人扛行李——我也不過如此伎倆。
可是沒得逞。她全程熟睡,根本沒喝水,也不注意水杯。她偶爾起身朝椅背後仰,中國人很少側面這麼標緻——我到底還是扭頭看了,真是驚艷!摸出一枝圓珠筆,一個信封,反面是白的,我飛快勾勒,飛機輕微顛簸,線條也顛簸。還像。我記得偷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簡直是作案。
完了。北京到了。艷遇結束了。飛機停穩,燈光大亮,我起身讓她出來,活活看她走掉,一句話沒講。她標緻到那樣,自己知道,埋頭走開。
下一次坐飛機,放個什麼電影,香港片。她演皇后,綾纙綢緞,嗔怒著——哦,難怪,她是演員。過一陣,報攤上一本彩色雜誌封面,又是她,查對名字:范冰冰,那位鄰座睡美人。
做個懸念小說還行,留著期待:結果呢,結果就像我上面說得那樣。
文字摘自陳丹青著作《荒廢集》︱《我永遠被起飛吸引》P121-127頁
「
藝術,一切皆有可能
Art,everything is possib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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