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輛滴滴順風車都是小江湖

「現在順風車查的這麼嚴，苦的是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人」，正在抱怨的是來接我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接著不情願的對著滴滴打車的面部識別眨眼、搖頭、點頭......「你說我都五十多的人了，還得對著手機擠眉弄眼的...」

大叔開著黃色大眾，極有年代感，像極了五六十年代的美國電影里的古董車，只不過眼前這一台是過不了幾年就要被強制報廢了那種，車玻璃竟然沒有防晒膜， 30 度的氣溫在整個車廂里蒸騰，不過好在後來空調吱壓吱壓的響起，整個車廂的燒灼感才漸漸冷卻。

「小夥子，你是哪裡人啊？哦，洛陽？可我聽你口音有點像北京人啊」。我努力抬了抬前一天熬夜的眼皮。「你今年約摸著有 23 吧，你們還年輕。你學什麼專業的啊？我看你這像是剛畢業呀，找到工作沒有？我這有幾個域名想找大學生做幾個網站變現，唉，現在賣網站不比直接賣域名掙錢？你要是有同學做能不能幫我問問......」

司機像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和強行尬聊問的我一陣頭暈，我為了能讓自己清醒一點，開始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司機彷彿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情感星座，聊的是不亦樂乎，不多會兒合拼順風車的車友上車了，他住在天津某郊區的聯排別墅，一上車就操著一口北京口音：這車還能開嗎？

只見司機也不生氣，「對啊，我這個車現在掏錢都坐不上了」，一語雙關，既沒有發難，而且化解了尷尬。

司機看這位車友坐定，不失時機地說：「這個車已經跟我十二年了，我家孩子就是坐這個車長大的，我還有一台 12 座的賓士 MB100 ，平時跑工作會用。」

看著新上車的大哥不再目露鄙夷，司機說「小夥子幹什麼的？看你是北京人吧？」

「干金融的，我爸江蘇人，我媽東北人，在順義出生，我的車在順義，不然也不會這一趟...」

「呦，我說呢，你這口音絕對就是順義附近的，行了行了，咱不聊了，再聊成街坊了。」

金融男似笑非笑。

「唉~我可羨慕你們這些干金融的，真厲害，有台電腦就行，剛才我看你們那個房子不錯啊，別墅區。」

「還好啦，幾年前相中的，毛坯房也就四百多萬吧，我爸媽最近去武漢旅遊又看中一套，風景特美，還沒來及布置。我又想在麗江弄一套。」

「雲南我熟，別看我這車雖破，看到我這牌照沒有？雲 A 的，真羨慕你們這些搞金融的，，賠也掙，不賠也掙。我前些年買的股票現在還在被套死呢...你這每年得去澳門幾趟吧。」

「前兩天剛去一趟，小賭怡情，其實我也不好賭，就是喜歡手握籌碼，開牌那一刻的快感，這些是我在生活中麻木著感受不到的，但是久賭必輸。」

「你這在家工作也是清閑，我羨慕這種節奏感，像兩個極端，認真起來就加油干，放鬆起來就全球各地，沒有領導管得著你，比在公司打工強太多了。」

「主要現在的生活成本太高，由不得傳統型的打工思維，在公司壓力太大，累死累活一個月就那麼點錢，怎麼結婚養孩子？」

我在旁邊聽得雲里霧裡，不過這時候我也不插話，在旁邊靜靜聽，覺得聽兩個北京爺們聊天特別有趣。

「唉，你說說我們這些北京人兒要是早些年知道買房現在不都成億萬富翁了？就是沒想過買房...」司機彷彿越聊越投機。

「是啊...」

一路上司機一共提了 30 幾次馬雲、柳傳志、王思聰、王健林...臨走，司機甚至拍著我的肩頭說：孩子，聽老叔一句話，在你的工作上堅持個三五年，以後一定混得不錯。

我其實早有耳聞，滴滴司機大都健談。但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一位這麼能聊的大哥，一路上把我和金融男說得一愣一愣的，只不過金融男總會保持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拼車最早起源於美國，政府為了鼓勵人們拼車、低碳生活，還專門在城市的主要高速、大橋和收費站設置了拼車專用快車道，而且專用權受到法律保護。拼車可以認識形形色色的人，難保今天坐在你旁邊不起眼的人就是下一個馬雲。

縱使這些聊天中有時候會是綿里藏針的火拚，甚至為了面子爭得面紅耳赤，我都樂在其中，因為這些爭論和閑談讓一些人找到存在感、發泄口，逃離了城市的疏離感，人們從這裡感受到久違的煙火氣，這是一種消解。有人說城市的地鐵是最冷漠的地方，人們聽歌、看手機，每個人把自己隔絕出一方世界，而拼車卻把不同人生軌跡串聯起來，彷彿是時間之外存在的平行世界。這裡不是鼓勵大家都來適應這種拼車文化，女生還是要以安全為重，畢竟她們承擔了來自社會上更多的輿論和壓力。

之前司機的抱怨又在我腦海里回蕩，「我也希望漂亮女孩不再遇到猥瑣司機，可是那些是極個別的情況，這種隨時要臉部驗證的方式我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我覺得這需要徹查根源，哪裡都有好人和壞人，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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