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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訪老上海的「二萬戶」

探訪老上海的「二萬戶」

陳富發

這是六十五年前的往事。

(一)

1953年仲夏的一個夜晚,暑氣難熬,滿天星斗。楊樹浦路華忻坊西七弄口「救火籠頭」旁,照慣例圍著一群小夥伴們「開大道」(天南地北地論古說今),他們大多赤膊、短褲、木拖鞋(鞋底形的木板上橫釘一段舊皮帶或帆布帶),也有肩上搭著一條濕毛巾的,少數一、兩人穿了一件汗衫背心,西裝短褲,都是弄堂小囡的盛夏裝束。

每當晴天的傍晚,這個「救火籠頭」旁就像是「小茶館」,孩子們海闊天空、說東道西,那天也不例外,正而八經地討論著一個專題:《探訪「二萬戶」》。

「二萬戶」是一項建設工人住宅的重大市政項目。解放初,百廢待舉,上海產業工人普遍居住困難,迫切需要解決。1952年4月月11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決定當年興建「二萬戶」工人住宅,作為今後更大規模地建造工人住宅的開端。聽長輩們說有9個建設基地同時開工,黃興路與雙陽路(當時稱馬玉山路)之間是第三基地,稱為「控江新村」,造了好幾千戶,其間有配套的學校、商店、醫院、菜場,已經基本建造成功,分配在即。大伙兒心裡很熱,迫切希望能結隊去控江新村,親眼目睹這個新型的工人住宅區。

控江新村位於控江路以北,當時屬於江灣區。由於公共交通還不很方便,大凡聽說要越過長陽路,就好像去到很遠的地方,更別說臨近郊外的江灣區。我家對門的鴻才主意很多,他建議小夥伴們星期日來一個「自行車旅行」,家裡沒有自行車的,就去車行租。

「很多人剛學會,騎車歪歪扭扭,被警察攬下來怎麼辦?」我自言自語地說。「尖耳朵」鴻才聽了,便安慰我:「你告訴警察,你是工人子弟,或許可能得到照顧。」不知道他是糊弄我,還是真主意,我儘是點頭。

除了少數幾個家裡有車,我們大多去臨青路志成里隔壁一家自行車行租車,有租26寸的(自行車規格),也有24寸的,清一式不帶書包架子(後輪上端載人、裝物的鐵架)。

(二)

星期日清晨,晴空萬里,七、八個小夥伴騎著自行車,浩浩蕩蕩從臨青路由南向北行駛。我家隔壁的順根人高馬大,騎著自家的28寸「老坦克」在前帶路。他興緻勃勃地邊騎邊說:「如果我們能像《臨青隊》(當時的臨青足球隊)那樣穿上藍白色統一的球服,該多麼神氣啊!」大家哈哈大笑,連連奌頭。

車隊經過臨青坊旁的「天樂園」酒家,一籠肉饅頭剛好新鮮出籠,中七弄的賽章提出要買饅頭當早餐,大伙兒便停下車來,三、兩個人上前購買。賽章是寧波同鄉,他買了兩個,拗了半隻硬要塞給我,我因在家己吃過黃泥螺、蝦醬過泡飯(這是寧波人的習慣早餐),不好意思地推託一陣,終因推不過賽章的執拗,也經不起熱騰騰的肉餡香氣誘人,就接下嘗了起來。

車隊繼續前進。臨青路靠近平涼路,有兩家小型鋼廠,左側是「日亞鋼鐵廠」,右側稱「益華鋼鐵廠」。途經益華時,廠房窗口正在飛出大量火星,我們便停車觀看,原來正在「出鐵」(鐵水熔煉後進行澆鑄),說也真巧,同弄第五家鄰居小油寶是個胖墩,他剛湊近窗口,又一輪飛出的火星好像與他有緣,直落在他的胸前,他急速避讓,總因塊頭太大(太胖),動作不夠敏捷,剛穿的新「香港衫」(即現在的短袖襯衫)胸前被燙出幾個芝麻般的小洞,他隨口一句:「冊那(滬語,罵人口頭禪),祘我觸霉頭(倒霉)。」他懊喪不已。小夥伴們上前,有的摸摸新襯衣燙壞處,有的寬慰幾句,小油寶笑著說:「勿要緊,我額角頭勿高。」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三)

經歷這一驚險,大伙兒加快了行程。我們途經平涼路轉上寧國路一路往北,不久,終於到達了控江新村。這一帶我曾經跟著順根來捉過蟋蟀,過去是一片農田,如今卻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新開馬路寬敞筆直,沿街兩旁一行行粉牆紅瓦的兩層小樓錯落有致。小樓紅漆窗戶統一向陽,每幢五上五下,十個居室,大房間21平方米,小房間15.7平方米。也有兩幢、三幢相連的。在數幢樓房中間,辟有一片如足球場大小的空地,花叢圍繞、綠草成茵。

我們沿著靖宇南路向北,在永吉路右拐,這裡是將要建成的一所小學(即後來的控江二村小學),據說模仿當時蘇聯集體農莊的小學樣式:三排一層的二十多間教室寬敞明亮,正中有一間類似小禮堂的大廳連接。室外空地寬廣,留作校園和操場。學校四周籬笆還未圍攏,但學校規模已可見一斑,比起我家周圍的培正、培賢小學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看著工人們正在緊張地忙碌,我們離開學校,向東走去。到了永吉路盡頭,我們看到了一片醫院式的建築,工人們正在油漆裝飾,聽人說這是未來的控江醫院,心裡想:考慮真周到啊,在這裡居住看病不愁了。

出了醫院,我們向北走去,看到了一群建築,是上、下兩層的的商場,也有餐廳、理髮等服務行業,雖然尚未開業,從飯店的規模和理髮店擺設來看,將來這裡的人氣一定很旺!我們從一片一片住宅中穿小路,來到了延吉中路一條小河旁(這一帶後來就成了控江新村派出所辦公處)。自幼居住在楊樹浦路的我們,看到小河,自然興奮不已,有的去河邊潑水,有的捧著水洗臉。中七弄後門第一家紅根拾起河邊一根竹竿試水後,高聲說:「水不深,我們下河游泳吧。於是我也去試試水,確實不深,只及半腰。可是我與賽章都不會游泳,,只得扛起河邊躺著的一根電線杆,放下河去騎木划水玩耍,這時才發現我們的短褲已經濕透……

嬉鬧玩樂以後,太陽已過中天,肚子也在嘰嘰直叫,順根發給大家隨身帶的幾塊餅乾,讓我們打理一下,準備回家。大家沿著延吉中路往西,走到靖宇南路轉角,看到了室內新菜場已經建造完畢,菜場西邊有一塊空地可以自由設攤,經過這一程的參觀,我感到如果有幸搬進控江新村,生活真是方便極了。後來我家果真被分配到一戶大室,並於當年中秋前夕喬遷之喜,那是另話。

(四)

我們左拐到黃興路,一路向南踏去。大家對今天的探訪興緻很高,體會很多,邊踏邊議論開了。有的說規劃很周到,有的說環境很優雅,很多人都盼望能住進工人新村。這時快到了控江路黃興路口,馬路那邊的水泥柱上,高高掛著一個園形大鐘,方便南來北往的車輛和行人對時。馬路這邊開著一家蘆薈簡棚的「老崇明」飯店,老闆加夥計是父子兩人,這時已是下午,店內生意清淡,熱情的老崇明與我們閑談,說到隔壁住著一個「紅頭阿三」(印度僑民),靠賣羊奶為生。正說到興頭上,隔壁突然發出陣陣狗叫聲,我們幾人出門觀看,只見高一點的狗騎在矮小一點的狗身上亂動,矮狗被高狗控制著,無法脫身,高狗又緊盯不放,我以為這是弱肉強食,欺凌小狗,檢了一塊石頭正要扔向高狗,「紅頭阿三」急忙過來攔住我,用不太流利的上海話直嚷:「這是打雄,這是打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紅頭阿三見小狗被欺不救,還來管我閑事,真搞不明白,大家哈哈大笑,推車離去。

夥伴們圓滿完成探訪「二萬戶」的任務後又渴又餓,路過建築公司黃興路大會堂門口的茶水亭前,用竹桶舀水喝了幾口,這時已近日落西山,我們興緻勃勃地往回家路上快速行進。(2018.05.27 於紐約)

滾水中看不清倒影盛怒中也看不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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