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訓，不折騰一定會出成績！

中國的兩支U系列球隊分別在熊貓杯和土倫杯上與世界冠軍英格蘭隊交手，取得了一勝一負的成績。如果說英格蘭的青訓成果得益於他們的「精英球員表現計劃」，那麼這次中國青訓所取得的成果就要歸功於2011年的那次「大變革」。

多年來，中國各級國字型大小隊伍如果輸球，外界便罵聲一片，一旦贏了比賽，則首先懷疑對手來的是不是「水貨」。此番中國U19國青隊和U21選拔隊兩戰英格蘭，賽後懷疑聲依舊不絕於耳：這兩支英格蘭代表隊，真的是奪取世少賽、世青賽冠軍的那兩支隊伍嗎？

翻看對照名單，我們可以發現，在熊貓杯賽上以0比1輸給中國U19國青隊的那支英格蘭隊，隊內有8名球員是世少賽奪冠成員，其中七人首發參加了與中國隊的比賽。而土倫杯2比1逆轉戰術中國U21選拔隊首發11人中，8人是去年韓國U20世青賽冠軍隊成員，只不過此次更換了號碼。攻入中國隊第一球的5號弗里在去年世青賽上身穿15號球衣，而絕殺中國隊的塔米·亞布拉罕雖然沒有參加去年的世青賽，但也是英格蘭青年隊的常客，且與缺席本次比賽、已經入選英格蘭國家隊的多米尼克·索蘭克同在切爾西隊效力。由此可見，即便這兩支球隊不是奪冠時的全主力，但也極具實力，絕非水貨。

兩戰英格蘭，贏一球、輸一球，結果無需多談，問題留給教練去總結，只希望人們能夠放下對中國足球的固有偏見，而不是讓中國足球在極度不自信中逐漸迷失自己。

對陣世界冠軍英格蘭隊，中國U19國青隊和U21選拔隊取得了1勝1負的成績，其中儘管U19國青輸球，也只是一球小負。從兩場比賽的賽後技術統計數據來看，英格蘭隊佔有絕對優勢，這是無需否認的現實。但是，認真看完兩場比賽之後，著實感慨萬千。

事實上，英格蘭的青少年足球發展革命真正始於2011年。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英格蘭足壇的青少年球員培養一直為外界所詬病，但2011年，英格蘭足壇推出了一項名為「EPPP(Elite Player Performance Plan)」的計劃，也就是「精英球員表現計劃」。它是由英超聯盟與俱樂部、足球聯盟代表、英格蘭足總以及其他主要足球股東們擬定的一個長期戰略發展計劃，目的是培養更多、更出色的本土球員。從2012年起，英格蘭足壇上下全面貫徹與實施這項計劃，短短的五六年時間裡，可以用碩果輝煌來形容。去年英格蘭隊奪得U17世少賽、U20世青賽冠軍，便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當我們在感慨英格蘭青少年球員茁壯成長時，在中國足壇，有多少人還記得2011年底，中國足壇青少年方面同樣進行了一系列的舉措與改革？可以這麼說，目前中國U19國青隊與U21選拔隊中的球員，其實恰恰就是中國足協在2011年底展開的那場青少年足球大變革中成長起來的球員，他們既是受益者，但同樣又是「受害者」。

以目前的U21選拔隊與U19國青隊的兩個年齡段為例。早在2010年底，針對中國足壇青少年球員弄虛作假的問題，中國足協青少部便首先拿「年齡」開刀，全面展開骨齡測試，並於2011年2月在梧州展開第一次大檢查。

由於舊賬難查，因而足協只能從1997-1998年齡段即如今的U21選拔隊適齡球員開始全面實施。只有通過嚴格的骨齡檢查才能拿到參賽證、取得參加全國青少年比賽的資格。2011年時該年齡段第一次組織全國性比賽，當時有1358名1997年出生的球員參加了中國足協組織的骨齡測試，其中有430人未能通過；而689名1998年出生的運動員中，76人沒有通過。最後，實際通過骨齡測試的1997-1998年齡段球員總人數為1541人。

換而言之，通過骨齡測試的球員，只佔報名總人數的75％。儘管在這個過程中多少會存在誤傷的情況，但是不難看出足協嚴查骨齡之前，弄虛作假、改年齡達到了何種瘋狂的程度。在這個過程中，中國足協還實施全面開放、全程監控。

當年骨齡檢測時也出現了千奇百怪的造假資料，比如有人使用假戶口本，假二代身份證；有人冒名頂替；有人假身份信息父母姓與本人不一致；有人兄妹出生日期相距7個月；有人說不出戶口本上的內容；有人身份證與參賽證姓名不相符合……可謂窮盡一切辦法造假。

除了骨齡檢測，中國足協還擬定了一系列舉措促進青少年足球的發展。為此，協會專門在麗港酒店召開全國青少年足球工作會議，時任中國足協副主席、負責青少年工作的薛立親自到會。讓人意外的是，在會議期間，一些未能通過骨齡測試的球員家長大鬧會場，之後也去到中國足協辦公室「討說法」。不過，時任相關主管領導並沒有因為各種壓力而屈服，這樣的公開做法至少堅持了兩年。然而，由於骨齡測試過程中，所牽涉到的利益太大，引發了地方的強烈反感，特別是，骨齡測試事關各個地方省市體育局的全運會、青運會成績，直接影響到地方領導的「烏紗帽」問題。所以一直都在「矛盾」中進行。

舊事重提，主要是想說：恰恰是因為當初實施了前所未有的嚴格骨齡測試，才使得現在97年齡段U21選拔隊、99年齡段U19國青隊中的球員有機會從小在一個相對公平、公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並有機會與世界冠軍英格蘭隊同場競技。假設沒有骨齡測試，則這兩批球員中的絕大多數球員恐怕早就在與「假齡球員」的競爭中淘汰掉了

在1997-1998年齡段以及1999-2000年齡段球員全面通過骨齡測試之後，足協青少部在精英球員的培養方面展開了更多具體而實際的工作。鑒於德國人克勞琛2005年率85年齡段國青隊在荷蘭世青賽上的驚艷演出，足協專門邀請克勞琛到華，到賽區觀看比賽，負責優秀球員的選拔工作。2011年8月全國青少年總決賽在昆明進行時，克勞琛以及助手奧克斯到達昆明現場，在總決賽結束後將選拔出來的優秀球員專門留下展開集訓工作。

如果回顧克勞琛2011年8月於昆明組織的97年齡段隊員的集訓，我們不難發現這樣一個事實：在這份名單中，雖然有個別球員因為嚴重傷病已經退役。不過，還是有大部分球員依然活躍在球迷們的視線之中。譬如，這份名單中的彭俊賢、吳凡、陳毅、劉徑、王東升等曾入選過97年齡段U19國青隊參加過集訓；像鄧宇彪、張華晨、雷文傑、高海生、黃聰、黃闖、吳偉、高華澤、孫偉哲等現在依然是孫繼海U21選拔隊的常客甚至還跳級至U23國足。

當時在昆明期間，克勞琛親自擬定了球員的選拔標準，待集訓開始之後言傳身教，親自指揮球員訓練和給球員們上課。集訓結束後，克勞琛還與另一位德國專家奧克斯出示了球員的專門評估報告，以備未來中國足協追蹤球員的成長。

事實上，六七年前中國足球就在以克勞琛為首的德國專家組以及法國梅斯的專家幫助下，開始撥亂反正，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包括從2013年開始，中國足協青少部開始實施單年齡段組隊，也就是第一次組建雙數年份出生的隊伍即2002年齡段隊伍等等，一系列的工作相比過去都已經是一次「大革命」。然而，遺憾的是，數年前開始從事青少年足球工作甚至已經讓中國足球青少年足球發展走上正軌的那些人，如今幾乎沒有人還在繼續從事青少年工作。所有的一切，已經被全部推翻，再次從零開始。好在，六七年前的那些工作，所能夠留下的這批球員，或許也足以令人欣慰。

2011年的大變革和精英選拔剛剛讓所有人看到一些希望，可中國足球的老問題又出現了，人員更替、政策改變，一切又推翻從零開始。

前文提到的英格蘭青少年足球之所以在短短五六年里大放異彩，完全得益於2011年通過的「EPPP(Elite Player Performance Plan)」——精英球員表現計劃。而在此番採訪熊貓杯賽期間，英格蘭隨隊官員告訴記者：這個方案目前仍在實施之中！或許負責的人員發生變更，但計劃始終未曾變過，而且是在原來的「計劃」上更為完善。

而中國足球呢？幾乎與英足總同步開始的青少年精英球員培養計劃，在實施了不到兩年之後，基本宣告夭折。中國社會的現實就是如此：只要領導一換，所有計劃、方案哪怕再完美、設計再漂亮，也必須「束之高閣」。而從2011年至今，短短的六七年時間，中國足協的負責人已更換了四任，更高一層的分管領導也更換了三任。於是，到了執行層面會是何種情景？恐怕也就無需多言了。而在中國足協內部，即便是負責青少年事務的部門主管，從2012年至2018年，六年時間也已經更換過四任！如此頻率，最初設計的計劃與方案，到現在究竟還有多少人還有印象？

至於1997-1998年齡段、1999-2000年齡段這兩批早期球員，在這些年的發展過程中會呈現怎樣的趨勢與狀態，恐怕也就更不難設想了。或許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99年齡段隊伍在2013年參加於南京進行的第二屆亞青會時的情景了。當時就是以劉若釩為代表的這批球員，在南京亞青會上輸給東帝汶隊、泰國隊！輸球之後，外界又是一片嘩然，可是，又有誰知道，參加亞青賽的隊伍準備時間加起來都不到3個月！而在2013年8月份的南京亞青會結束之後，隊伍又不了了之了。

當成耀東率U19國青隊以三戰全勝第一次奪取熊貓杯賽冠軍時，還有多少人記得：2015年3月份，在中斷了差不多3年之後，中國足協青少部第一次重新組織99年齡段隊伍全國範圍內的訓練營，開始為今年的亞青賽提前展開準備。從2015年3月份第一次組織集訓至今，成耀東已經是這個年齡段的第10任主教練了。這其中，從土帥到洋帥、再到土帥，反反覆復，甚至像選德國人拉爾斯，先後居然共花了11個月的時間，而他在國青隊主教練的位置上，總共也就呆了不到3個月。

從2010年底至2011年初的冬訓開始，記者就開始跟隨1997-1998年齡段、1999-2000年齡段這兩批球員。按照正常的發展規律，如果能夠靜下心來，五六年時間完全可以培養出一批高質量的好球員。就像年初U23亞洲錦標賽期間，亞洲各國和地區的足球發展已經反覆證明了一點，無論是卡達、烏茲別克等西亞、中亞國家，抑或是像越南、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都是政府牽頭，靜下心來埋頭苦幹五六年，結果都見到了成效、培養出了一批在亞洲範圍內有競爭力的高水平球員。

然而，在中國，1997-1998、1999-2000這兩個年齡段的球員從起步至今，已經快七年過去了，依然還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成績，究竟是中國足球人的問題？還是其他問題？在整個過程中，或許存在著個別不正常現象，包括選錯教練，圍繞著國字型大小隊伍的諸多負面消息，但是，這恐怕並不是主流問題。中國足球的問題恐怕也不是簡單地推倒重建的問題，而核心之核心，恐怕還是在於首先要「不折騰」！只有首先「不折騰」，才能真正看到希望。中國足球需要改革，但改革不是全部推倒重來，更不是全盤否定，而是否定之否定。

文|馬德興

編輯|小洋

美編|吳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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