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砸鍋賣鐵？不，你哪有鍋
前言：
5天前，《王鳳雅小朋友之死》刷爆中國互聯網，文章嚴詞指責鳳雅母親楊美芹詐捐15萬元，放棄女兒的治療，並拿著捐款給兒子看唇齶裂，最終導致鳳雅癌症不治身亡。
一片群情激憤，但僅兩天，嫣然天使基金髮聲，鳳雅弟弟治療唇齶裂的醫療費由基金會提供；水滴籌等相關平台也發布聲明，捐款不是網傳的15萬元，而是3萬餘元。
鳳雅家也給出了籌款使用明細，除了剩餘的一千餘元，其他各項列支均花在鳳雅的治療和生活上。
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不論出於什麼目的的造謠，都應該受到法律嚴懲。
對於鳳雅母親選擇保守治療的做法，很多人發出質疑：
「你為什麼不給孩子一個活著的機會」
—1—
癌症≈治不好，在鳳雅母親的認知中，孩子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所以，她打算為鳳雅做保守治療，讓孩子吃的好點，玩一些好的玩具。
這就很容易解釋，為什麼接受捐款三萬多，她花了一萬多給孩子買奶粉買玩具。
這在心理學上，是一種變相的補償。
鳳雅家有五個孩子，鳳雅的弟弟患有兔唇。
媽媽楊美芹是雜技演員，懷著鳳雅時還走了四個月鋼絲；
父親王輝智力有缺陷，在城市打工。
這個家庭年收入不足兩萬元。
在這個背景下，雖然仍然難以接受鳳雅母親的選擇，卻也能理解一些。
你不能說她不愛孩子，這可能真的是一個底層家庭的母親，本能的選擇。本能的選擇根深蒂固於生活環境，我們並不能簡單地判斷對或是錯。
本能的反應還不止於此：
她曾幾次看到鳳雅眼中有異樣的白圈，但以為是燈光問題就忽略了，錯過最佳救治時間。
直到去年11月，鳳雅開始持續發燒，醫生確診鳳雅患癌，建議入院治療。
醫院光住院押金就相當於一家人一年的收入，而且鳳雅沒有醫保。
四個孩子的母親退縮了。
後來，鳳雅一步步錯過最佳治療的機會。
生活可能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炸彈，只是苦難和貧瘠後來點燃了導火索。
—2—
很多人也許和我一樣，可以理解鳳雅母親的想法和做法，但仍然難以接受。
「孩子的一條命啊！當媽的怎麼能輕易放棄？！」
這也是網路上許多聲音對鳳雅母親的指責，認為她過早地給孩子判了死刑。
很多評論也說，「換了是我，砸鍋賣跌也會給孩子治病。」
巧的是，作為一名保險從業者，這也是我從業生涯中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不少家長在拒絕保險時也經常會這麼說：「孩子真生病了，我就砸鍋賣鐵給孩子治！」。
我相信，這麼說的父母真的是這麼想的，真的願意為了孩子放棄一切。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做選擇有那麼簡單嗎？
很多時候，我們對生活的惡意，估計得都太過樂觀。
—3—
輿情發酵後，我去仔細了解了視網膜母細胞瘤（下簡稱Rb）這種疾病。
這是兒童高發的重病之一，由於缺乏篩查、早期病症容易被忽視，當孩子的眼睛出現明顯癥狀能確診時，已經到了中晚期，也就是D期或者E期。
這個時期腫瘤較大，治療風險也大，巨大的腫瘤甚至可能會侵犯到脈絡膜等部位以及向視神經的轉移。
治療方面，Rb的主要治療方法是全身化療和局部治療。對於單眼患者，摘除眼球或許是最好的方法。
還有一種不得已的選擇，放療。這是一種激烈的治療方法，可能會導致孩子面部變形，放射線的照射會還容易誘發其他腫瘤的發生。
另外，Rb極有可能是基因缺陷造成的。
RB1 抑癌基因是人類最早發現的抑癌基因，該基因突變和缺失最容易在視網膜上表達，從而使細胞產生癌變。
如果是基因缺陷導致的Rb，則意味著即使治好了，仍有可能隨時複發。
此前有文章稱這種疾病治癒率高達95%，這個結果顯然太理想。
目前，治療這種疾病最好的醫院有兩家，分別是紐約斯隆-凱特琳癌症紀念醫院 (Memorial Sloan-Kettering Cancer Center)和費城威爾士眼科醫院 (Wills Eye Institute)。
直接治療費用是100萬元人民幣，不包含感冒發燒等其他治療費用，也不包含前往美國的生活費用。
如果告訴你，整體治療下來的花費超過200萬……200萬對普通家庭來說，真是一個天大的數字。
砸了什麼鍋，能拿到200萬呢？
—4—
能做出砸鍋賣鐵的選擇，尚且是好的。
生活中太多時候，逼迫得你沒有那麼多選擇。
正如哲學家菲利帕.福特在1967年提出了「電車難題」：
有一台電車正急速駛來，剎車失靈。在他的前方有兩條鐵軌，一條綁著5個人，一條綁著1個人。現在你手中有選擇軌道的扳手，你會選擇哪邊？
這是一個經典的道德困境，選哪邊都是錯的。
在商業社會，我們總強調性價比；唯有人的性命，不能用性價比來計較。如果真的到了計較人命性價比的地步，說明情況已經非常嚴峻，而且必須做出選擇。
丁香園在《王鳳雅：農村家庭的殘酷現實》中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雲南的一個山區家庭，孩子和父親同時患了肺結核亟待治療。
最後，這個家庭選擇先給父親治病。
因為只有父親病情好轉，才能夠繼續打工養活一大家人。
家裡攢下了錢，才能給孩子治病。
肺結核就是那列失控的電車，朝這個家庭衝撞而來。
最終他們做出了選擇。
其實他們根本沒得選擇。
—5—
其實生活處處都是選擇：
小時候以為爸媽不愛吃肉，長大了才知道那是善意的謊言
——生活從來不易，只是當災難來臨時，生活突然變得無比猙獰，選擇也異常艱難。
有人說，這場輿論是所謂的城市精英舉著道德的大旗，對底層農村的掃蕩。這句話把城市和農村放在了對立面上，我非常反感。
實際的情況是：
每個家庭都有可能遭遇砸鍋賣鐵的時刻；囿於現實的困窘，做出選擇時不得不面臨道德的煎熬。每一個決定背後，也許都充斥著太多的無奈和嘆息。
選擇不是為了犧牲某個人，而是為了保全其他人。這是命運圈定的二選一，把人圈在原地、無法動彈。
丁香園的那句話寫的很好：「楊美芹做不出超越命運的選擇」。
其實我們都一樣。
太多人有砸鍋賣鐵的勇氣，卻遠遠低估了砸鍋賣鐵的難度。
命運甚至不會給你砸鍋賣鐵的選擇權。
唯一的方法，不過是讓鍋再貴一點，砸得晚一些。
鳳雅去世後，鳳雅媽媽給四個孩子都上了新農合。
這世界上，或許還有後悔葯可以吃。
參考文獻：
丁香醫生，王鳳雅：農村家庭的殘酷現實
紅星新聞
非魚說，視網膜母細胞瘤患者及家長手冊（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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