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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轉世故事

印光大師法語:雖悟到極處,親見佛性,仍是凡夫,不是聖人。禪宗功夫,雖到大徹大悟的地位,以煩惑未斷,猶不能了生死。

開悟不免輪迴的故事

很多人羨慕參禪開悟,不知開悟非一般人所能,而大徹大悟還是凡夫,跟老實稱名、往生成佛不能相比。這裡跟大家講一則參禪大徹大悟又來六道輪迴的故事。

參禪一事,非小根行人所做得到。即使做到大徹大悟的地位,而煩惱未能斷盡,則生死依舊莫出。現在人且勿論。(印祖法語)

現在這個時代的人就不講了。

即如宋之五祖戒、草堂青、真如喆,其所悟處,名震海內。印祖法語)

在當時來講,他們悟得深遠,非常的有聲望,「名震海內」,沒有哪個不知道的,有名的禪師,開大悟的人。

而五祖戒,後身為蘇東坡。(印祖法語)

五祖戒又投胎轉世作哪一個?蘇東坡。

東坡聰明蓋世,而不拘小節,妓館淫坊,亦常出入。可知五祖戒悟處雖高,尚未證得初果之道。(印祖法語)

五祖戒禪師,他的悟處雖然高,但是如果以果驗因,按蘇東坡的情況來看,前生五祖戒還沒有證到初果。因為如果得到初果的人,會怎麼樣呢?

以初果得道共戒,任運不犯戒。(印祖法語)

得到初果以後,自然有道力,道力和戒力共存,叫「道共戒」,自然而然地持戒不犯。

未證初果者,要常常覺照,方可不犯。(印祖法語)

沒有達到初果的地步,要時常覺照自己,才能不犯戒。達到初果阿羅漢,他自然而然地不犯戒了。

如耕地,凡所耕處,蟲離四寸,道力使然。(印祖法語)

比如說耕地,初果他如果不出家,在家裡作農民耕地的話,凡所耕處,蟲離四寸,道力使然。你想這個還了得啊!他在田裡耕地,蟲子自然而然地離開他的犁頭有四寸遠,那麼,他耕地就不會殺生(我們去耕地,你看看,會不會殺生呢),所以,初果就有這樣的道力,你想想看怎麼得了!如果他不出家的話,他在家也會娶妻,可是:

雖以要命之威力脅之,令行邪淫,寧肯捨命,終不依從。

在家人,守不邪淫戒。初果如果在家的話,他也娶妻,那麼,即使你要他的命,讓他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行邪淫的話,他寧願捨命,也不會去犯戒。

東坡既曾出入淫坊,則知五祖戒尚未得初果之道力,說什麼了生死乎?(印祖法語)

蘇東坡是在家人,他有娶妻。可是他到淫坊,一些花紅酒綠的場所去。以此判斷,五祖戒還沒有證到初果的道力,還談什麼了生死呢?得到初果的人,還沒有了生死,還要天上人間七次往返,投胎轉世,修行增進,不過初果就只進不退,進到二果、三果,直到四果阿羅漢才不生不滅,才了生死,所以阿羅漢才講「大事已辦,不受後有」。

五祖戒禪師,悟境高遠,名震海內,連初果還沒得到,可知了生死不容易,開悟不足為恃,能老實念佛,不必羨慕開悟。

(註:五祖戒非禪宗五祖忍大師。五祖,是山名,山上有寺院叫五祖寺,戒禪師是五祖寺的住持,乃稱為五祖戒禪師。如凈土宗六祖永明延壽大師,應吳越王錢俶之請,駐錫永明寺,世稱永明延壽大師。)

蘇東坡之一

生命是輪迴的,很多人或多或少能夠知道自己的前世,這在修鍊文化較為普遍的古代就更為常見,蘇東坡就是其中一例。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現在很多人只知道他是北宋大文豪和書畫家,曾任翰林學士,官至禮部尚書,卻不知道他的前世是一修行僧人,其實他自己已經多次在詩文中提到自己的前世,例如:「我本修行人,三世積精鍊。中間一念失,受此百年譴。」(《南華寺》)「前生我已到杭州,到處長如到舊遊。」(《和張子野見寄三絕句?過舊遊》)

元豐七年四月,蘇軾在抵達筠州前,雲庵和尚夢到自己與蘇轍、聖壽寺的聰和尚一起出城迎接五戒和尚,醒來後感到很奇怪,於是將此夢告訴了蘇轍,蘇轍還沒開口,聰和尚來了,蘇轍對他說:「剛才同雲庵談夢,你來也想一起談夢嗎?」聰和尚說:「我昨天晚上夢見我們三人一起去迎接五戒和尚了。」蘇轍撫手大笑道:「世上果真有三人做同樣夢的事,真是奇怪啊!」

不久,蘇東坡的書信到了,說他現在已經到了奉新,很快就可以同大家見面。三人非常高興,一路小跑趕到城外二十里的建山寺等蘇東坡。

蘇東坡到了後,大家對他談起了三人做相同夢的事,蘇東坡若有所思道:「我童年時,也曾經夢到我的前世是位僧人,往來陝右之間。還有我的母親剛懷孕時,曾夢到一僧人來托宿,僧人風姿挺秀,一隻眼睛失明。」

雲庵驚呼道:「五戒和尚就是陝右人,一隻眼睛失明,晚年時遊歷高安,在大愚過世。」大家一算此事過去五十年了,而蘇東坡現在正好四十九歲。從時間、地點和多人相似的夢來看,蘇東坡是五戒和尚轉世已經無異議了。

蘇東坡後來寫信給雲庵說:「戒和尚不怕人笑話,厚著臉皮又出來了,真是可笑啊!但既然是佛法機緣,我就痛加磨礪,希望將來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這就不勝榮幸了。」

蘇東坡總是喜歡穿僧衣,這可能這是前世因緣所致。

宋哲宗曾經問內侍陳衍:「蘇東坡朝服下面穿的是什麼衣服?」陳衍說:「是僧衣。」哲宗笑之。

蘇東坡在杭州時,曾與朋友參寥一起到西湖邊上的壽星寺遊歷,蘇東坡環視後對參寥說:「我生平從沒有到這裡來過,但眼前所見好像都曾經親身經歷過這似的,從這裡到懺堂,應有九十二級階梯。」叫人數後,果真如他所說。

蘇東坡對參寥說道:「我前世是山中的僧人,曾經就在這所寺院中。」此後,蘇東坡便經常到這所佛寺中盤桓小憩。

大約元佑初年,蘇東坡曾與黃庭堅一起去拜見一老者,老者一見面就說蘇東坡的前世是五戒和尚,而黃庭堅的前世是一女子。蘇東坡點頭不語,黃庭堅卻根本不相信,老者對他說:「你到涪陵時就會有人告訴你。」黃庭堅認為涪陵是被貶的官員才能去的地方,自己怎麼會去呢?後來他果然被貶到了涪陵,幾次夢見一女子託夢告訴他前世之事,方才不得不相信先前老者所說的話。

這五戒和尚又是何人呢?據說他一目失明,還有一師兄叫明悟,五戒因為一念之差,犯了戒,結果事情被已經有功能的明悟和尚看破,五戒羞愧難當,便坐化投胎去了。明悟已經預見五戒下一世可能謗佛謗僧,這樣可能就永無出頭之日了,於是他也趕緊坐化,緊追五戒投胎而去。到了這一世,五戒投胎成了蘇東坡,而明悟就是蘇東坡的好朋友佛印和尚。

蘇東坡剛開始時真的不信佛法,醉心功名,但佛印一直不離不棄地追隨左右,苦心勸化點悟於他。自身的親身遭遇,加上佛印的不斷勸化點悟,蘇東坡終於醒悟,不但深信因果輪迴之說,而且崇信佛法,潛心修鍊。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七月二十八日,蘇東坡去世時,他對守在床邊的三個兒子說:「我平生沒做什麼壞事,相信不會墜入地獄的,你們不要太傷心了。」他說道:「看來西方極樂世界是有的,但我現在已經用不上力了。」

蘇東坡一生醉心學佛,但是最終沒有得力,臨終不能生死自主,禪定功夫不夠,念佛功夫也不得力,實在值得警惕。不過據後世記載,蘇東坡再次轉世為袁枚,臨終終於得生西方凈土,永遠超脫輪迴了。

蘇東坡之二

林語堂說過:「一提到蘇東坡,中國人總是會心的一笑。」

因為蘇東坡太「中國人」了。尤其是,中國的文人,都可以在自己的靈魂中找到蘇東坡投射過來的影子。

蘇東坡得名「蘇東坡」,是在因烏台詩案而遭貶黃州之時。

天可憐見,蘇軾沒有死於牢獄之中,卻是剛出狼穴,又入虎口。「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此間食無肉,病無葯,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大率皆無耳。」

生存成了人生的最主要問題。還須時時小心謹慎地提防政敵再尋事端,如驚弓之鳥:

黃當江路,過往不絕,語言之間,人情難測,不若稱病不見為良計。

得罪以來,不復作文字,自持頗嚴。若復一作,則決壞藩牆,今後仍復袞袞多言矣。

精神上的孤獨、苦悶令他難堪,更兼貧病交加,死神似乎總是守候在他家門口:

我謫黃岡四五年,孤舟出沒煙波里。

故人不復通問訊,疾病饑寒疑死矣。(《送沈逵赴廣南》)

蘇軾真有幽默感。他規定每日開銷不得超過一百五十個銅錢。接這個標準,估計能支撐一年多的時間。每到月初,便從積蓄中取出四千五百錢,分成三十份,持在屋樑上。每天早上用畫叉挑著取下一份,然後立即把畫叉藏起來,以避免生出超支的念頭。每天如有餘錢,就用大竹筒存起來,留作他用。於是蘇軾對朋友拍著胸脯說:「老子胸中都無一事也」。

元豐四年(1081),眼看積蓄就要用盡了,朋友代他申請了幾十畝舊營地,使他可以躬耕自養。地在城東一座小山坡上,荒蕪日久,遍地都是荊棘瓦礫,使蘇軾備嘗勞作的艱辛。

「余至黃二年,日以困匿,故人馬正卿哀余乏食,為郡中情故營地數十畝,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闢之勞,筋力殆盡。」

第二年,蘇軾又在東坡邊上蓋了幾間草堂。因落成於大雪中,所以蘇軾便在四壁上描繪了雪景,標榜為東坡雪景,並開始自號東坡居士。

為什麼他要取號為東坡居士呢?因為他很仰幕唐朝的詩人白居易居士,白居易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白居易曾寫一首《步東坡》的詩:「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走,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自此,蘇軾的「東坡居士」名滿天下。

展現在人們面前的卻是一個快活而滿足的東坡居士:

他深深滿足於黃州風物:

黃州僻陋多雨,氣象昏昏也。魚稻薪炭頗賤,甚與窮者相宜。(《與章子厚參政書二首》之一)

黃州濱州帶山,既適耳目之好,而生事百須,亦不難致,早寢晚起,又不知所謂禍福果安在哉?(《答畢仲舉二首》之一)

在他眼中黃州山水亦可媲美江南:

寓居去江無十步,風濤煙雨,曉夕百變,江南諸山,在幾席上,此幸未始有也。(《與司馬溫公五首》之三)

此間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飲村酒,醉後曳杖放腳,不知遠近,亦曠然天真,與武林(杭州)舊遊,未易議優劣也。(《與言上人》)

風物既美,其登高臨遠、放浪山水之興亦不復減:

已遷居江上臨皋亭,甚清曠。風晨月夕,杖履野步,酌江水飲之,皆公恩庇之餘波,想味風義,以慰孤寂。(《與朱康叔二十首》之五)

他充分享受著農人的生活:

定省之下,稍葺閑軒,簞瓢雞黍,有以自娛,想無所慕於外也。(《與徐得之十四首》之八)

當然,最令人稱道的還是他曠達的心胸和獨立的人格。其《定風波》云: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瀟洒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赤壁賦》云:

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蘇軾隨便說句話就是哲學:「萬事如花不可期」,這花就是自然。自然可遇而不可求。自然之心屬道家,可遇之心屬儒家,不求之心為釋家。他的處世態度是「將仕將隱,不求不藏」、「不必仕,不必不仕」,待人接物是「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隨順自然,心無掛礙,是道家思想和禪宗思想在他的人生哲學中的完美運用。

蘇轍說其兄蘇東坡受庄、釋影響之深,而終於通達天地,頓悟人生,實得力於佛教。

既而讀《莊子》,喟然嘆息曰:「吾昔有見於中,口未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論》,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嘗謂轍曰:「吾視今世學者,獨子可與我上下耳。」既而謫居於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後讀釋氏書,深悟實相,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

東坡自小就接觸了佛教。在《子由生日》的詩中,他說「君少與我師皇墳,旁資老聃釋迦文」,《書白樂天集後二首》也說他「少年知讀佛書習禪定」。但真正浸淫於佛教,正是在黃州時期。蘇東坡住進寺院,和僧人們一同吃飯,閑暇時便到寺院後面的小山上遊玩。

三月里,蘇轍把哥哥的夫人、夫人在杭州收的丫環朝雲和兩個小兒子送來了。因為他受哥哥牽連,也貶到了偏遠的地方,無法再繼續照顧他們。蘇軾帶著一家人住進臨皋亭。

蘇軾經歷了世事變遷,宦海沉浮,死裡逃生。這時他開始反省自己過去的作為,覺得自己多年來「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習」,唯有歸誠佛僧,才是自新之法。

他訪得城南一精舍,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叫作安國寺。於是隔一兩日便去焚香默坐,體察到物我兩忘、身心皆空的飄然心境,覺得非常快樂。他正是在這裡受戒成為居士的。蘇東坡的《黃州安國寺記》中說:

元豐二年十二月,余自吳興守得罪,上不忍誅,以為黃州團練副使,使思過而自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黃。舍館粗定,衣食稍給,閉門卻掃,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觀從來舉意動作,皆不中道,非獨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觸類而求之,有不可勝悔者。於是,喟然嘆曰:「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習。不鋤其本,而耘其末,今雖改之,後必復作。盍歸誠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國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間一二日輒往,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從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凈,染污自落,表裡翛然,無所附麗。私竊樂之。旦往而暮還者,五年於此矣。

受戒後他就開始在實修上下功夫了。他堅持吃素食齋戒,每天誦經念佛不斷,焚香坐禪。良久,自覺身心皆空,精神怡然。

之後有一年,蘇軾帶著二十一歲的長子蘇邁離開京師,行至陳州,蘇轍從九江趕來看他。蘇軾突然感覺弟弟面色清潤,目光炯炯,便問他服了什麼仙丹妙藥。

蘇轍說:「我的身體你還不知道?夏天弱脾,冬天病肺。不過是在宛邱為官時一個老道人教給我導引服氣之法,算來已習練十一年了,舊病全除,的確是養生良方。」原來蘇轍晚上練睡前功,呼吸有序,引導內氣下行入下丹田。

蘇軾在一旁聽著,只覺蘇轍腹中隆隆如作雷聲。蘇軾說:「此法我也常聽人說起,還是你有志節,能持之經恆,看來必先我得道啊。」

蘇軾有深厚的坐禪修習。他打坐內視,調息入靜。「已飢方食,未飽先止,散步逍遙,務令腹空。當腹空時,即入靜室端坐,默念數出入息。從一數至十,從十數至百、數至數百;此身兀然,此心寂然,與虛空等,不煩禁制。如是久之,一息自住;不出不入時,覺此息從毛竅中八萬四千雲蒸霧起。無始以來諸病自除,諸障消滅,自然明悟;譬如盲人,忽然有眼,爾時不用尋人指路也。」

蘇東坡除了感懷生命外,也參悟禪理。於他的頌偈中,可窺到東坡的佛學造詣。《臘日游孤山訪惠勸,惠恩二僧》:

天欲雪,雲滿湖,樓台明滅山有無,

山清石出魚可數,林深無人鳥相呼。

《地獄變相偈》:

我聞吳道子,初作酆都變;

都人懼罪業,兩月罷屠宰。

此畫實無相,筆墨假和成;

譬如說食飽,何處生怖汗?

乃知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若人了此言,地獄自破碎。

贈《錢道人》:

有主還須更有賓,不如無鏡自無塵,

只從半夜安心後,失卻當年覺痛人。

早在二十六歲時,蘇軾就寫出「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充滿人生空漠感的詩句。

隨著蘇軾在政治及仕途上的連遭波折,不斷徙移於東南各州,他開始對人生的虛幻有更深的體會。

在杭州通判任上,蘇軾借為吉祥寺僧題閣名表達了萬事皆空的觀點:「過眼榮枯電與風,久長那得似花紅。上人宴坐觀空閣,觀色觀空色即空。」

紹聖元年(1094)四月,章惇拜相,他夥同蔡京等人以新黨面目出現,大力迫害元祐老臣。蘇軾本是舊黨疑忌之人,現在卻被視為舊黨要員,一月之內三次降官,最後貶為建昌軍司馬惠州安置。

蘇軾將家人安頓在宜興,自己帶朝雲和小兒子蘇過繼續南行。離別之際,大家涕淚漣漣。惠州乃嶺南瘴癘之地,此行不知是否還能生還。

九月穿過大庾嶺,這是進入嶺南的必由之路。蘇軾參拜了座落在庾嶺分脈上的南華禪寺。寺始建於南朝梁天監三年(504),唐儀鳳二年(677)禪宗六祖慧能曾駐錫此地,為禪宗「祖庭」。蘇軾拜謁了六祖真身,百感交集,詠詩《見六祖真相》:

云何見祖師,要識真來面;

亭亭塔中人,問我何所見。

可憐明上座,萬法了一電;

飲水既自如,指月無復眩。

我本修行人,三世積精鍊;

中間一念失,受此百年譴。

摳衣禮真相,感動淚雨霰;

借師錫端泉,洗我綺情硯。

「我本修行人,三世積精鍊;中間一念失,受此百年譴」,蘇東坡稱,自己與佛教,已不僅是思想的影響,而且是宿世的因緣。他說「先妣方孕時,夢一僧來托宿」,並且清清楚楚記得該僧「頎然而眇一目」。東坡年七、八歲,常夢身為僧。

這一「頎然而眇一目」的僧人便是禪宗重量級的人物——五祖戒禪師。

據說在涪陵江邊的亂石間有蘇軾之好友黃庭堅自書的一塊刻石,刻石上記載了這樣一個奇異的故事。

大約是元祐初年(1086),同在朝中供職的蘇黃二人一同拜望了一位老者。老者一見面就說:蘇軾的前身是五祖戒和尚,黃庭堅的前身是一個女子。蘇軾無語,暗自點頭,而黃庭堅則死活不信。老者說:「你到涪陵時自然就有人告訴你情況。」黃庭堅暗想:涪陵地處巴山蜀水,是惟貶官才到之地,不免黯然傷神。

而蘇軾呢,其實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對自己的前身有所感悟。

熙寧四年(1071),蘇軾被任命為杭州通判。

一天,禪僧參寥子陪他造訪西湖壽星寺,一進山門,便覺眼中景物似曾相識,他對參寥子說:「我前世便是這寺中僧人,今日寺僧,皆是我當年法屬。」

他看參寥子將信將疑,又說:「從山門懺堂一共有九十二級台階。」派寺中小僧一數,果然不差。大家自然覺得和他更貼近了一層。以後蘇軾便常到壽星寺盤桓小息,暑熱時節便在竹蔭下脫雲上衣。寺里派一個名叫則廉的小僧隨侍左右。

一次,則廉發現蘇軾後背上有七顆黑痣,排列得狀如北斗七星,便跑雲告訴老住持。老住持說:「這說明蘇先生是金骨,名在仙籍,暫時到人間作客而已。」

蘇東坡亦以五祖戒禪師轉世自命。宋僧惠洪說:「哲宗問右璫陳衍,蘇軾襯朝章者何衣?衍對曰:是道衣。哲宗笑之。及謫英州,雲居佛印遣書追至南昌,東坡不復答書,引紙大書曰:『戒和尚又托錯也。』」

蘇東坡囑咐參寥子,「吾死後,當捨身為寺中伽藍」。參寥子當真塑蘇東坡像,供之於伽藍之列,留偈壁間:

金剛開口笑鐘樓,樓笑金剛雨打頭。

直待有鄰通一線,兩重公案一時修。

張岱的《西湖夢尋》中說,蘇東坡之所以文辭精妙絕倫,實源於禪宗的般若慧根:「東坡蓋五祖戒禪師之後身,以其理通,故其文渙然如水之質,漫衍浩蕩,則其波亦自然成文,蓋非語言文字也,皆理故也。自非從般若中來,其何以臻此!」

《東坡志林》說:「默念吳越多名僧,與予善者常十九」。 蘇東坡與僧人的交往,登山臨水,談經說法,機鋒相見,很是投緣。

清順是當時杭州的有名詩僧。嘗題詩於水陸寺:

竹暗不通日,泉聲落如雨。

春風自有期,桃李亂深塢。

《宋詩紀事》卷記載,熙寧五年(1072),蘇東坡在仁和縣湯村鎮開運河,有一天即興遊覽西湖,「於僧舍壁間見小詩,問誰所作?或告以錢塘僧清順,即日求得之,一見甚喜,而順之名出矣」。

蘇東坡寫了兩首詩贈給清順:

草沒問堤雨暗村,寺藏修竹不知門。

拾薪煮葯憐僧病,掃地焚香凈客魂。

農事未休侵小雪,佛燈初上報黃昏。

年來漸識幽居味,思與高人對榻論。

長嫌鐘鼓聒湖山,此境蕭條卻自然。

乞食繞村真為飽,無言對客本非禪。

披榛覓路沖泥入,洗足關門聽雨眠。

遙想後身窮賈島,夜寒應聳作詩肩。(《是日宿水陸寺,寄北山清順僧二首》)

吳地名僧守詮(惠詮),《冷齋夜話》說他「佯狂垢污」,但「詩句清婉」。有一次外出遊玩山水,他詩興大發,就在一座山寺的牆壁上揮毫寫下了一首禪詩:

落日寒蟬鳴,獨歸林下寺。

柴扉夜未掩,片月隨行履。

唯聞犬吠聲,又入青夢去。(《題梵天寺》)。

蘇東坡見到此詩,細細把玩,覺得頗有意蘊,一時技庠難耐,遂和詩一首於後:

但聞煙外鍾,不見煙中寺。

幽人行未已,草露濕芒屨。

惟應山頭月,夜夜照來去。(《梵天寺見僧守詮小詩清婉可愛,次韻》

仲殊,俗姓張,名揮,字師利,本為文士,後中舉為進士。其妻投毒欲加害於他,遂棄家為僧,住蘇州承天寺、杭州寶月寺;因喜食蜜,人稱「蜜殊」。蘇東坡說他「能文,善詩及歌詞,皆操筆立成,不點竄一字」,又喜他「胸中無一毫髮事。故與之游」。

有一年,劉涇(字巨濟)赴任時路過錢塘,蘇東坡留他在中和堂飲酒,仲殊也榮屬其列;蘇東坡見屏風上有幅《西湖圖》,遂索紙筆作《減字木蘭花》:

憑誰妙筆,橫掃素縑三百尺,天下應無,此是錢塘湖上圖。

付囑劉涇續作後疊,但劉涇只是再三謙辭而不肯動筆,蘇東坡只好請仲殊續作;仲殊揮毫續出後疊:

一般奇妙,雲淡天高秋月里;費盡丹青,只這些兒畫不成。

蘇東坡大加稱讚。

蘇州定慧長老守欽,也是吳地著名的詩僧,但蘇東坡在蘇杭時並未與守欽有往來交遊。蘇東坡貶謫惠州後,守欽派侍者卓契順至惠州向蘇東坡問安,並寄贈詩作十首。蘇東坡見詩大驚,題詞於後:「此僧清逸絕俗,語有璨、忍之通,而詩無島、可之寒。」

號參寥子的道潛,錢塘人,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詩僧。蘇東坡特愛其詩,說它「無一點蔬筍氣,體制絕似儲光曦,非近詩僧可比。」蘇東坡在彭城時,參寥專程自餘杭往謁蘇東坡。一日,賓朋同僚聚會,蘇東坡當眾說;「今天參寥不留下點筆墨,令人不可不惱。」遂遣官妓馬盼盼持紙筆就近參寥求詩。參寥意走神馳,一揮而就,其中兩句是:「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蘇東坡見之大喜:「我嘗見柳絮落泥中,私謂可以入詩,偶未收拾,遂為此老所先。」

另據《宋詩紀事》載,蘇東坡曾以彩箋作墨竹贈官妓,參寥因之而作《題東坡墨竹贈官妓》:

小鳳團箋已自寄,謫仙重掃歲寒枝。

梢頭餘墨猶含潤,恰似梳風洗雨時。

當時的僧俗兩界都以與蘇東坡的唱和為榮耀,欲藉此而揚名。包括風流才子秦少游也是走的「題壁寺院」之捷徑。秦觀知道蘇東坡遇寺必游,雅好觀壁,故留意蘇軾行蹤,以題壁自薦。

東坡初未識秦少游。少游知其將復過維揚,作坡筆語,題壁於以一山寺。東坡果不能辨,大驚。及見孫莘老,出少游詩詞數百篇讀之,乃嘆曰:「向書壁者,豈此郎耶?」

當然,其中不乏濫竽充數者。惠洪的《冷齋夜話》和陸遊的《老學庵筆記》都記載了一個名叫可遵的僧人,好作詩,嘗題詩與湯泉壁間。

禪庭誰立石龍頭,龍口湯泉沸不休。

直待眾生塵垢盡,我方清冷混常流。

東坡游廬山,見了,和詩一首,云:

石龍有口口無根,龍口湯泉自吐吞。

若信眾生本無垢,此泉何處覓寒溫。

兩首詩的境界高低自不待言。可遵聽說東坡與他和詩,洋洋得意,大自矜詡。急忙追趕東坡一行,途中又聽說東坡寫了一首《三峽橋詩》,連忙作了一首詩對東坡說:「我有一絕,卻欲題《三峽》之後,旅次不及書。」遂朗吟道:

君能識我湯泉句,我卻愛君《三峽詩》。

道得可咽不可漱,幾多詩將樹降旗。

東坡見其詩粗俗,鄙其為人,又惡其無禮,後悔不該賞拔,將他趕了出去。觀者發笑,可遵卻說:「子瞻護短,見我詩好甚,故妒而去。」

元豐七年(1084年),蘇東坡任海州團練副使,四月游廬山,會晤東林常總禪師,作詩《贈東林總長老》。東坡夜宿東林興龍寺,曾與照覺禪師「夜情話。有省。」寫下了一首有名的參禪詩謁《宿東林偈》:

溪聲儘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凈身?

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天竺悟法師對東坡此偈頗為賞識,與此庵元禪師夜談,將東坡的《宿東林偈》送給此庵禪師,說:「也不易到此田地。」

不想,此庵卻說:「尚未見路徑,何言到耶?」

在此庵禪師的眼裡,蘇東坡只是「門外漢耳!」

最令人樂道的是蘇東坡與禪僧斗機鋒的故事。

東坡至荊南,聽說玉泉皓禪師機鋒不可觸,便微服前往參謁。

玉泉皓禪師問:「尊官高姓?」

蘇東坡答:「我姓秤,即是秤天下長老的秤。」

玉泉皓禪師喝斥一聲,問:「我這一喝重多少?」

蘇東坡無言以對,於是施禮拜之。

蘇東坡赴嶺外,過金陵時曾與泉禪師(號佛慧)斗機鋒。東坡問:「如何是智海之燈?」泉禪師對曰:

指出明月是什麼,舉頭鷂子穿雲過。

從來這碗最稀奇,解問燈人有幾個。

東坡於是欣然。

大通禪師是個持戒苛嚴、很有聲望的高僧。一般人單獨拜見他時要先行沐浴,而且不準女子進入他的房間。一天蘇軾帶朋友游山,一行人中雜著歌妓。大家走到寺門前自覺停下腳步。蘇軾有意同大通禪師開個玩笑,便攜歌妓徑入禪堂,向大通禪師行禮。大通禪師見蘇軾破了他的清規,心中很是不悅。蘇軾說:「如果禪師肯把木魚借歌妓一用,我願寫詩道歉並讓歌妓唱出來」。蘇軾讓歌妓唱道: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皺眉。卻愁彌勒下生遲,不見阿婆,三五少年時。

老禪師不禁開顏大笑。

東坡一生中結交最深的是佛印和尚。

佛印,佛號了元,字覺老。本出身於富庶之家。小時候是一個神童,三歲就能背誦唐詩,五歲入學,通曉五經。有一天,他到一間叫竹林寺的廟裡,讀到《楞嚴經》,越讀越有興趣。佛印禪師因為德學兼優,名聞全國。神宗皇帝說,他若肯出家為僧,可以賜他一個度牒,進退維谷的佛印只好答應。神宗皇帝賜號佛印,並頒賜一個「高麗磨納金缽」。

蘇東坡移居湖州過金山時,結識了佛印。蘇東坡貶謫黃州,當時佛印禪師住持廬山的歸宗寺,隔江相望;因此,蘇東坡就時常坐船過江,找佛印禪師談禪論道。

有一天,蘇東坡穿著整齊的官服,過江來拜訪佛印禪師。他到歸宗寺時,恰巧碰到佛印禪師正要上殿講經,聽眾擠滿了整個大講堂;佛印禪師跟蘇東坡是開慣玩笑的,這時,他環視講堂,對蘇東坡說:「蘇居士!你來得真不巧,這裡沒有你的坐位了。」

蘇東坡聽了,知道這句話中是含著禪機的,也就笑著幽默地答道:「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暫時借你的四大(指身體)來做坐位呢?」

佛印禪師毫不介意,說:「也好。但是我有個問題問你,你如果回答得出,我就把身體給你當坐位;假如你回答不出,那你身上掛的那條玉帶,就要解下留在這裡做紀念。」

「好!你儘管問吧!」蘇東坡滿懷高興,穩操勝券。

佛印禪師問道:「剛和居士說要借我四大來做坐位,佛經上說:『四大皆空,五蘊無我』請問居士到底要向那兒去坐呢?」

才華橫溢的蘇東坡,給佛印禪師這麼一問,竟然啞口無言,只好認輸,解下身上的玉帶,雙手捧送給佛印禪師。

一天這兩人去游賞西湖。東坡看到一座峻峭的山峰,就問佛印禪師:「這是什麼山?」

佛印說:「這是飛來峰。」

蘇東坡說:「既然飛來了,何不飛去?」

佛印說:「一動不如一靜。」

東坡又問:「為什麼要靜呢?」

佛印說:「既來之,則安之。」

進入寺院,先看到兩尊兇猛的大神像,是鎮邪的門神。蘇軾問道:「這兩尊神像哪一個更重要?」佛印說:「當然是拳頭大的一尊更重要」。

進入內殿,見觀世音菩薩手持念珠,蘇軾又問:「觀世音還數念珠做什麼」?

佛印說:「她也在拜佛」。

「拜哪一尊菩薩呢?」

「拜觀世音菩薩。」

蘇軾說:「她正是觀世音菩薩,為何要拜自己呢?」

佛印說:「咦,求人不如求己嘛。」

蘇東坡有一天詩興大發,做了一首偈子: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蘇東坡反覆斟酌,覺得非常滿意。於是他立刻把那首詩抄在詩箋上,用信封封好,叫傭人送去長江南岸的歸宗寺,給佛印禪師看。

「稽首」,是頂禮膜拜的意思;「天中天」,是說,天是人所尊敬的,而佛陀更為天所尊敬,所以佛陀被稱為「天中之天」。

「毫光照大千」,是說佛陀的慈悲道德的光芒,遍照於三千大千世界。

「八風」是稱、譏、毀、譽、利、衰、苦、樂;這八種是人生成敗得失的總和。

「端坐紫金蓮」是說佛陀諸惑已盡,眾德圓備,故能不被外境所搖動,莊嚴而安穩地坐在蓮花台上。

佛印禪師讀了蘇東坡的詩時,在那首詩的下端,批上「放屁」兩個大字,交給傭人帶回。

蘇東坡打開信封,看到批著「放屁」兩個大字時,不禁無明火升起三千丈,勃然大怒。他決定親自去跟佛印禪師評理,馬上雇船過江,上廬山歸宗寺去找禪師評理。

禪師看著氣呼呼的蘇軾,呵呵大笑,說道:「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東坡一時省悟,方感自愧不如,嘆服不已。

有一天,佛印禪師教蘇東坡坐禪。蘇東坡很高興地穿起大袍,坐在佛印禪師的對面。兩個人對坐了一會兒,蘇東坡頭腦一轉,問道:

「你看我坐著,像個什麼?」

「像一尊佛!」佛印禪師心平氣和地答道。

蘇東坡感到很得意。佛印禪師又反問蘇東坡道:

「你看我像什麼?」

蘇東坡看佛印禪師穿著大袍,婆娑於地,這一下給他抓到機會了:

「像一堆牛糞。」

禪師笑而不答。

蘇東坡回家,得意洋洋。把發生的事告訴他的妹妹蘇小妹了。

小妹聽後卻搖搖頭:「哥哥啊,你又輸了喲!」

「佛印師父心裡想的是佛,所以他看你像一尊佛;哥哥你心裡想的是牛糞,所以你看師父像一堆牛糞。」

後來,蘇東坡移居惠州,佛印禪師則駐錫浙江。有一次,佛印禪師寫一封信給蘇東坡,裡面有幾句話,是勸蘇東坡放下萬緣修行佛法:「人生世間,如白駒過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貴,轉眼成空,何不一筆勾斷,尋取自家本來面目?萬劫常住,永無墮落。」

不過,佛印對東坡也甚為敬重。他為了讓蘇東坡抄寫《楞伽經》,竟一個勁巴結東坡,不惜破戒。「東坡喜食燒豬。佛印住金山時,每燒豬以待其來。」

元符三年(1100),蘇東坡從海南島遇赦北還,一路上受到人們的熱烈歡迎,百姓常常是觀者如堵。每到一地,便有很多人將絲帛紙張送到官署的案上,待蘇東坡留字。蘇軾宴飲之後也不多問,提筆便寫。有時寫到天晚尚有餘紙,蘇軾便說:「老夫已寫得手酸,下面改題大字吧。」於是便在紙上寫佛偈或索字者的齋名,大家全能滿意而歸。

第二年夏天。蘇軾終於在長途遷徒中病卧常州。他住在城東一座好友錢世雄為他租的房子里,感到大限將至,但仍念念不忘他的文章。

這天錢世雄看他,他便託付後事說:「我要把在海南完成的《論語說》、《書傳》、《易傳》、交你保管,請不要示人,三十年以後會大受賞識的。」說完便要開箱,但卻找不到鑰匙。錢世雄勸他不要忙著交代這些。錢世雄每隔一兩日便來探望,有時不等好友前來蘇軾便派人去催請。兩人談論詩文,追憶往事,常覺東坡眉宇間有秀爽之氣照映坐人。

杭州僧友參寥子派專使來問安;米芾也發來書信;錢世雄為他找來了據說有神效的偏方。但蘇軾不肯服用,他說:「神藥理貫幽明,未可輕議也。」

七月十八日,他把三個兒子召到床前說:「我生平沒有做過惡事,相信不會下地獄的。」

杭州老友維琳方丈前來看他,他說:「大患緣有身,無身則無疾。平生笑羅什,神咒真浪出。」維琳不解「羅什神咒」之意,東坡便索筆寫到:「昔鳩摩羅什病急,出西域神咒三番,令弟子誦以免難,不及事而終。」這是他的絕筆。

二十八日,他的氣息已很微弱,維琳長老在他耳邊大聲說:「想想來生吧!」蘇東坡說:「西方世界應是有的,但我現在卻用不上力氣。」

錢世雄說:「那你此刻更應該努力才是。」他回答說:「努力就不對了。」

蘇邁上前問他還有什麼吩咐,他沒有回答,便離開了這個世界。這一年,他六十四歲。

聽到蘇學士仙逝之訊,浙西、淮南、京東、河北等蘇東坡足跡所到之地的老百姓痛哭失聲;數百名太學生在慧林佛舍舉弔唁活動;好友黃庭堅將蘇東坡遺像懸於室中,奉之終身。

最令人驚異的是蘇東坡家鄉的彭老山,在他生時原本是光禿禿的,蘇東坡死後卻變得青翠蔥蘢。

蘇東坡過金山時,曾有畫其像相贈者;東坡戲題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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