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齡永繼贊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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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薛桐,重度紅樓愛好者。正月二十一,亦是薛寶釵生辰。在此恭祝寶姐姐芳齡永繼!
作者
薛桐
幼時初見紅樓,自己對人物的定位不準,對黛玉寶釵的印象多來自於書評,誤以為黛玉小氣刻薄,寶釵世故圓滑,這樣的女子,也許才氣逼人,但我並不喜歡。
長大後再讀紅樓,才知道之前全是誤讀,曹公筆下眾女子,絕不是這麼單一淺薄的形象,而黛玉寶釵,更是十分高潔美好。今天淺談一下「山中高士晶瑩雪」薛寶釵的德。
大觀園內起詩社,邀請湘雲參加,湘雲「是真名士自風流」,骨子裡有著詩人的豪放和浪漫。她與黛玉一樣,寄居親戚籬下,她與黛玉又不一樣——黛玉家境殷實,而湘雲和親戚卻是手頭拮据,常需要熬夜做針線活換錢。
湘雲受到詩社邀請,一激動就自請做一次東道主,眾人自是興緻高漲十分開心。當晚寶釵邀請湘雲與自己同住,湘雲一門心思撲在擬題上,反而是寶釵心細問她:你每月通共那幾串錢,便是都拿出來也不夠做這個東,難道還問你家嬸子要去嗎?是啊,湘雲寄人籬下,平日里幫襲人給寶玉做點針線,嬸母還要怪她「有這個時間不拿來自己掙錢」,更別說要找她要錢起詩社了,湘雲犯了難,躊躇起來。
然而寶釵並不是無端端潑她冷水,她早已為湘雲考慮周到:我家店鋪里有一個夥計,他家田裡出好肥的螃蟹,從老太太起,園子里的人一半多都是愛吃的,我要幾簍極肥極大的螃蟹來,再往鋪子里取上幾壇好酒來,再備上四五桌果碟,豈不又省事,大家又熱鬧了。
細想寶釵這個主意,首先照顧了大家的口味,園子里一半多的人都愛吃——賈府最高權威老太太也愛吃,遍請園子里的主子,得臉的僕人也能吃上,湘雲再來大觀園玩兒面子上也好看;其次湘雲並不是賈府的主子,若是買食材讓廚房做菜,僕人難免躲懶抱怨,而蒸螃蟹擺果碟十分省事,不會給賈府的僕人添太多麻煩,不會惹人厭;最後,這些東西或是我「要幾簍」,或是從「鋪子里取來」,而不是「我替你買來」,貼心的幫湘雲減輕心理負擔。
湘雲聰明伶俐,寶釵說完便知寶釵是一心為她,心下自感嘆服。
次日園子里大家吃螃蟹取樂,飲酒賞桂,作菊花詩,是大觀園裡十分經典的盛景。
大觀園是湘雲平淡生活中的嚮往,她總是囑咐寶玉常去接她玩兒,而寶釵為她做的種種事,對她的種種關懷體諒,無疑也是無父無母的湘雲心中一抹濃濃的慰藉。
人人都贊寶釵寬厚仁愛,她的寬厚不只是和眾姐妹聊天時的進退得宜,也不只是在被冒犯時不易惱,更是她在日常生活中對別人恰到好處的妥帖關懷。
寶釵是黛玉的的假想敵,寶釵的口碑實在是太好了,府中又流傳著「金玉之言」,黛玉沒有安全感,只道寶釵是有心藏奸,所以黛玉時不時的會拿小話酸她一下,寶釵多是「不理會」,「裝作不知」就過去了,不與黛玉計較。
有一次劉姥姥進府,賈母興緻高,帶著家裡的夫人、園子里一眾姐妹一起行酒令,輪到黛玉時,令逼得急,她一時疏忽,脫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鴛鴦道:「中間『錦屏』顏色俏。」 黛玉接:「紗窗也沒有紅娘報」。寶釵聽了,回頭看著她。要知道,這兩句的典故分別出自《牡丹亭》和《西廂記》,在那個時代,大家風範講究「禮」,這類才子佳人的故事被視為與禮教不合,這兩部書也都是禁書。
想黛玉每每拿話譏諷寶釵,此時此刻,寶釵若要報復,只需裝作不知,問她「這兩句卻是什麼典故?」 要知道這不是同輩的聚會,而是家中有權的大家長都在,甚至還有外人劉姥姥在的聚會,若寶釵有此一問, 那黛玉的大家閨秀之名就會被毀得徹底,放宮鬥文里這就是強有力的一擊啊,然而寶釵卻一言未發。
事後寶釵私下裡找黛玉:你當我是誰,我原來也是個淘氣的,那些雜書我也看過,被大人發現後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作詩寫字原本不是你我分內的事,你我既認得了字,撿那些正經的書看也就罷了,最怕看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想寶釵不僅沒有當眾發作,就連私底下的勸導,也是先「自揭短」——我也看過這些雜書,所以你不必羞愧,而不是以正人君子的面貌去批評黛玉,實在是非常真誠。平心而論,幫助別人不難,可是能夠真心幫助一個經常針對你的人,很難,寶釵的胸襟氣度,可見一斑。
此時黛玉的父親早已去世,她隻身一人又無兄弟姐妹,並沒有一個人像寶釵這樣教導她,經過此事,黛玉與寶釵徹底和解,並引寶釵為知己。
曹公贊寶釵是「山中高士晶瑩雪」,十分恰當,寶釵行事自有自己的準則,且她本性「晶瑩」,為人淡薄,像是隱於山中的高士。曹公又嘆她「可憐停機德」,在俗世中長成的寶釵,有著合乎封建禮數可為賢妻良母的品德。
她曾是花叢中撲蝶的天真少女,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的旁觀者,更是黛玉的知己蘅蕪君,是她孤獨生活中的知心人,這樣的寶釵,我們如何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