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嶺:虞世南《孔子廟堂碑》字法詳解—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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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季三品課堂由三品美術館攜手「正書六家」:王友誼、王學嶺、劉顏濤、張建會、張繼、管峻六位老師,共同推出。
在前面的課程中,王友誼老師、劉顏濤老師分別為我們講解分析了蒼渾樸茂的《大盂鼎》和圓潤秀美的《牆盤》與《毛公鼎》,帶我們一起領略了篆書之美。在接下來的課程中,由王學嶺老師為大家講解虞世南《孔子廟堂碑》,並以此為例對比分析唐代經典書法名帖之異同,多角度地為您揭示唐楷的書寫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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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學嶺 1963年生於河南
供職於中直機關
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
行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
中國文聯文藝志願者協會理事
中國美術館展覽學術專家組成員
中國文字博物館藝術委員會委員
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等多所高等院校特聘教授
書作曾連獲國家文化部舉辦的全國第十二屆、十三屆、十四屆「群星獎」金獎
中國書法家協會舉辦的全國第六屆書法篆刻展「全國獎」
全國第七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家作品展一等獎等數十次書法藝術獎並榮獲「德藝雙馨」藝術家稱號
長期擔任中國書協舉辦的全國書法展覽評委
出版文學、書法學專著及書法作品集多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凡是在學習之初,有必要先做準備。
《孔子廟堂碑》這部碑帖,洋洋洒洒,峨峨湯湯。可以說無一字不完美,無一字不是永興公的智慧,卻又不能被後人足夠的重視!
為什麼要感慨呢?非是吹毛求疵,而是想強調:初唐書法的重要性和普及程度。書法愛好者人群中,對於虞永興這部法帖,實在是關注太少。我們非常需要更多地去重視初唐的文化。初唐的書法雖然不如中、晚唐,宋、明、清那樣風格明確,易於上手,但是它的內涵卻極為豐富。好比是質變之前的量變,往往包含了最大程度的量。
虞永興在文化上修養極高,他編著了初唐巨著《北堂書鈔》。這部著作,和《藝文類聚》、《初學記》、《白氏六帖》合稱為唐四大類書。
虞永興以60歲的高齡入唐以後,在政務之餘,還能積極奮發地展開文藝理想的實踐,是多麼可貴。他書法中的蘊含又會是怎樣的深厚。同時,初唐四家中的另外三家(歐陽詢、褚遂良、薛稷),在這一點上,和永興公也是一致的。儘管在韻味、力度、雅意、氣象中,四家略有不同,然而都是必有深意、極為可學的。(李煜《評書》:「(四家)各得右軍之一體:若虞世南得其美韻,而失其俊邁;歐陽詢得其力,而失其溫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其變化;薛稷得其清,而失於拘窘。」)
在二王一脈的筆法傳承中,永興公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初唐以前,以智永和尚為基礎點,上溯六朝,幾乎都出自二王旖旎。初唐以後,直至明清,幾乎多半是大王風度。
初唐,經歷了六朝的思想徜徉和隋朝的文藝徘徊,各種脈絡明晰的文藝都多多少少受到了一定影響。智永和尚雖然握有古典的真跡真法,卻沒有做到創新。並不是他不能,只是時代未定、思潮未定,他不想因為創新而影響了王氏筆法的純正。後來,懷仁和尚集王羲之書於《聖教序》的初衷亦與此類似。張懷瓘在《書斷》中記載過一個故事,說:大令15、16歲時,常常建議他的父親「大人宜改體」。所謂改體,就是加大創新的力度。此時的王右軍大約在52歲左右。右軍後來的書作面目有沒有變化呢?不僅無變化,還出現了後人的偽作。當時晉朝政局風雨飄搖、個人處境跌宕不定,大王所面對的文化變與不變的選擇,和其後智永和尚所側重的思慮是一致的。而且,當王大令自己也到了中年(約40歲),在宰相謝安請他給太極殿題寫匾額的時候,也流露出了三分桀驁五分懈怠(題匾事見《晉書》列傳第五十王獻之)。那是一種同樣的基於茫然心情的懈怠。變化、創新,如果不能固本升華,就不如不變。
虞永興熬過戰亂、熬到了初唐,又為唐太宗李世民所賞識,才得以在太平盛世施展自己的理想。他的書法里包含了小王的形與大王的神,若不然像唐太宗這樣推崇大王書法的人,決不會以虞永興為老師,並且還凡書必問其詳細。以至於虞永興去世後,唐太宗向魏玄成感嘆:「無人可與論書!(見《新舊唐書》)」唐太宗本人的書法也非常好,如果和虞永興的書體放在一起看,可以看出許多相似的筆觸。這也代表了當時顯著的審美特徵。
除去帝師光環之外,虞永興還被譽為「五絕名臣」,即德行、忠直、博學、文辭、書翰五種皆稱絕於世。其中「德」為首,「書」反而居於末位,虞永興道德水準之高雅可窺一斑。
其德行,據史書記載,虞永興在其兄長虞世基權傾一時之時,仍「布衣蔬食」,並不攀附。當其兄即將罹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環抱住宇文化及,「號泣,請代」(參《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而非遠遠呼喊。《新、舊唐書》皆記載虞永興外貌為「若不勝衣」。而上述舉動何止是超出了「文弱書生」四字。
忠直所指,是虞永興的諍諫之名。他面對開國皇帝,勸驕逸、諫奢靡、阻遊獵(參《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事事直指太宗生活,卻又句句廣得君臣認可,與直諫忠臣魏玄成不分伯仲。《新唐書·虞傳》中三分之二的內容都在記述著他的進諫。
博學則來自虞永興的勤奮和博聞強記。他入唐以後,還能夠默寫《列女傳》屏風,並且「一字不差」(《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七虞世南)。先不說《列女傳》洋洋巨制的背誦難度,單就屏風一事,小字楷書、立直書寫、娟紗布面、宮廷標準,這些都對書寫者的精力和功力提出了極高要求。我們試想一下,年輕人如此抄錄一遍《列女傳》會如何?就能知道虞永興於學問等各個方面的紮實程度。古人治學,同時要求「知」和「行」,空坐書齋不勤奮,是不可以的。
虞世南《孔子廟堂碑》節選
至於文詞、書翰,可以結合為一處來看。往往古代文士,都刻意地不把詩文、學問、修養和書畫分別開來,力求讓這些達到融合。我們看幾個《孔子廟堂碑》中的句子。「象雷電以立威刑,法陽春而流惠澤。」這是對文字創始的讚美。其對仗工整,用詞典雅,內涵確切,分別暗含了「河圖」、「洛書」的始源與文藝百技的豐富。書法亦如登堂觀樂,含蓄雍容,一似孔子所說「侃侃、如如」的姿態。又如「否泰有期,達人所以知命;卷舒惟道,明哲所以周身。」「否」和「泰」分別出自《周易》的兩個卦。後來用於極好極壞兩種事務的代稱。與下句「卷舒」的天然狀態相對,詞工、義工。「知命、周身」同樣是同個範疇中相對部分的概念,統以商周時期的大背景,微而妙之。這是敘述歷史。到了闡述當時的部分,文詞一改「方外悠遊」為「粉墨當行」。比如「徒勤六月之戰,侵軼無厭;空盡貳師之兵,憑凌滋甚。」直有史筆,且「勤」字用的恰當,「滋」字用的回味。更細的這裡不多講了,畢竟我們是書法課程。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在後面稍微串講一下。要知道,讀懂所要臨摹的內容,是「讀帖」的基本內容。
我個人特別地注重「讀」的過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了解情況,別說上戰場,做個軍事訓練恐怕也會摔跤的。而且,我認為讀書,現在一個流行詞叫「懂你」,如果能通過法帖和古代大家產生這種共鳴的話,那真是痛快。王子猷「雪夜防戴」的故事至今流傳,不就是美在這一無言互證之美嗎?就像《詩經·衛風·淇奧》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直被引用來代表君子做學問。我們的學習,不琢磨不行。
我們聽課,主要是為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如若不能舉一反三,也起碼能夠類比一二。這是我的老師歐陽先生教給我的。還是開頭那句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掌握方法最重要。
《三品課堂》這裡我選取一部分組合成9講,在這很誠懇地與大家分享,《孔子廟堂碑》設立之初,就被人們爭相傳拓,後來更是成為珍寶。黃庭堅就曾為「《廟堂碑》拓本」而感嘆到:「虞書廟堂貞觀刻,千兩黃金哪購得。」從唐朝貞觀年間(627),到黃庭堅生活的宋元祐、元符年間(1087-1100),不到五百年,一件拓本,還不是原作,就已經如此珍貴,可見其中的文藝含金量。所以,希望大家重視初唐書法。只有重視,才能夠比較容易地學到更多的知識。
在接下來的課程中,我們將從虞世南《孔子廟堂碑》中的單字「藏」為例,與唐初楷書大家的經典碑帖相較,從多個角度具體分析虞書一撇一捺間如何做到「君子藏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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