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別帶,太麻煩
長命百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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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帶,太麻煩
他們從來不會說,你從香港回來帶點那啥。
那啥,那啥,那啥。
帶幾瓶黃道益吧,你七大姑八大婆都在用,最近崇光店慶COACH是不是優惠了,你幫我去看看,SK2的套裝也帶幾盒吧,聽人家說香港的東西比較好。對了,還有那奶粉,你小梅姐過兩年可能就結婚了。
你看著辦,能帶就帶,順便帶點…
僅幫家人帶過3次。
一次,我媽可能是膝蓋太痛,聽一個河南阿姨說香港有個骨健靈不錯,讓我去看看。找遍屈臣氏、萬寧,搜遍網路也沒有看到所謂的骨健靈,想給她買鈣片補補,讓我媽問問人家阿姨,或者去看看醫生,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我再買。
我媽說別麻煩了。
是挺麻煩的,從離家最近的地鐵站出發,約一個小時後我才能到達深圳,趕上公眾假期,自主過關至少也要20分鐘,裝著大瓶小瓶水乳精華的行李箱還要再度接受檢查。
終於看到順x的標誌了,人口又是一排長龍,有一次去寄快遞,利用碎片時間看完了《無聲告白》。莉迪亞死了,傑克對內斯的愛戀還沒有機會表白。
推著大箱子,站在人群中,看著手裡的快遞單悵然若失。
還有一次,我媽讓我看看香港的YSL方管1號多少錢,幫大姨買一個。
要是我不在香港,是不是大姨就不用口紅啦?!
通常我媽都不會答應別人代購的請求,誰都不行。大概是欠阿姨情分又無法還,所以讓我幫她買,買完之後,我媽果然告訴阿姨,我閨女很忙,下不為例。
倒是我,心懷歉疚總想給他們寄點啥東西,可能與離家太遠、回家的頻率太低有關。
去台灣,和民宿主人聊天時也會打探當地好酒是什麼牌子,在哪裡能夠買得到。
啥都不帶也得帶一瓶給我姥爺,這老頭饞。
於是那年春節,家裡老少爺們喝上了葛瑪蘭威士忌。
有一陣,在《蘋果日報》看到有款香檳比較出名,citysuper也有,於是跺跺腳又買了一瓶。用羊毛衫包裹著,塞進裝滿衣服的行李箱,一路小心看護。
很正宗的香檳,估計他們喝不習慣。果然,春節時爸、姨夫、舅舅只喝了一盅就改白酒了,只有老頭捧場,一盅接一盅,好酒,好酒。
我想正宗的香檳可能並不好喝,確切說並不適合我們一家。可能是姥爺識貨,也可能是他不想浪費外孫女的一番心意。
這些年,寄回家的東西被嫌棄不少,xx山丘的鳳梨酥(太酸)、美X 的蛋黃月餅(咬一口就放棄)、林xxx的牛肉醬(沒騰出胃吃)、超市的牛蒡茶、山楂茶及防治高血壓的書等等。
每次蠢蠢欲動時,他們都說太麻煩了,千萬別帶、家裡都有、啥都不缺、不差那一口。
但到了他們自己身上,這些都莫名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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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長輩的病痛,都是晚輩的功課
畢業季,我勸姥姥姥爺來趟香港。一年的學習生活,就算不熟悉整個香港,也不會出門打憷。但我知道他們可能打怵,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懶得出門,更別說去既不熟悉又死貴的香港了。
妹妹護送姥姥姥爺來了。來之前,我實地考察了賓館、詳細制定了路線、給他們模擬了飛機起飛、降落、氣流顛簸、延機等種種情況,要是沒趕上飛機不用怕,記得聯繫我(雖然聯繫我也沒有什麼用,而且等他們登完機後我剛從夢中醒來)這是我不用去然麥當勞兼職的第一天,本來還希望麥當勞立馬出糧可以給他們買點東西。
總之,自我感覺,細心99分。
他們來了,提著大包小包來了。來之前每周打電話都會討論帶多少吃的,起初我態度強硬,不用帶,香港能買得到,啥都不缺,帶了也不吃!
後來發現老頭老婆情緒低落,都不願和我繼續聊天了。好吧,讓步。帶幾個蘋果吧,家裡的比較好吃。
給點陽光就茁壯啊!
姥姥姥爺很興奮,商量著帶多少斤蘋果,炸多少花魚,烙多少餅,從青島轉機,還得算上我姐的份。
一見面,我就傻眼了,沒用個行李箱,一路上全是手提。從下飛機到行李提取處到出口,那段路有多遠我是背著電腦包走過的。他們還穿著毛衣,腰上系著外套。
沙田站到了,地鐵站的縫隙有些大,我和妹妹扶著姥姥下來。
先去帝X辦理入住手續,三個人2晚還是3晚上千,包都放在地上,姥姥湊過來問我多少錢,我便隨口回答了,沒想到姥姥不幹了,背著包就往外走,太貴,坑人。
晚上吃鼎泰豐,一小碗雞湯60多。姥姥和姥爺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我和妹妹大眼瞪小眼,繼續吃,中途還去ATM取了現金,感覺大陽沒吃飽,又加了一個菜。
我想,兩人出去熘達的那段時間,一定嘀嘀咕咕,姥姥說太貴,姥爺安慰姥姥放寬心吃。後來我琢磨出來了,吃飯的時候不要告訴他們花了多少錢,一邊心疼錢一邊吃飯,實在影響消化。我和妹妹也會勸慰姥姥,放寬心,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來香港了,貴的話也就吃一遭,有啥不捨得?
我不說,姥姥便開始猜,這盤得10塊錢吧。姥爺給她一個白眼:你的10塊錢咋那麼值錢。我和妹妹打圓場,差不多,得20。
雙管齊下,姥姥不再中途退席了。吃得小眼睛晶晶亮,把四人的合影發到群里,家人都說氣色不錯
回到賓館後,給她們戴上眼罩,貼上休足時間我便回家取東西。路過超市時又買了泡麵和香蕉折回來。等我再回來時,姥爺和妹妹已經睡著了,姥姥坐在床上,一邊醞釀著睡意一邊催我快睡。問她包著頭巾幹啥,她說怕壓壞頭髮。
帝都的床特別軟,特別高,睡慣了硬床的我覺得躺在雲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輾轉半宿才合眼。姥姥一會兒躺,一會兒坐,也不知道折騰到了幾點。第二天,妹妹換了新衣服,水墨江南風,敢情只有我啥也沒準備。連畢業的袍子都是當天下午現取的。
先去又一城吃早飯,接著四人步行趕往學校,一路催他們快點。當時完全沒想過坐小巴去學校,那段路平時也就10幾分鐘,難度指數0顆星。姥姥穿著平底鞋,跟著很辛苦,她朝姥爺小聲抱怨:走不動了。
聽得我那個心酸。一上午我忙著換衣服,登記入場,參加典禮、拍照,完全沒顧得上他們有沒有水喝,是否會著急上廁所。
後來搬到美荷樓。從深水埗到美荷樓有一段距離,姥爺健步如飛,姥姥總是跟不上。也沒想過查查小巴,怎麼省力怎麼走。
入住當晚,我們站在外面聊天。
姥爺說起他那次栓了的經歷,他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姥姥打電話給中福舅舅,送往鎮醫院的途中,鎮醫院建議轉去大醫院。
就姥姥那小膽、不經事的人要是當時嚇蒙了怎麼辦?
怎麼沒人告訴我?我問。
姥爺說:怕我擔心。
還說大陽哭了,問他啥時候能好?
一旁的大陽笑了
我別過頭,忍住淚。
屋內,姥姥睡得十分安穩。
想起初中那陣,點著檯燈寫作業的日子,姥姥姥爺住我家,感覺姥爺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問他,他說是腿不知被什麼咬了,有點癢。我趕緊去大廳,掐一段蘆薈葉子。姥爺塗完覺得好多了,一牆之隔的媽媽完全不知情。
如果當時我沒有問,那事可能就那麼忍著忍著就過去了。
有一天上午,帶姥爺去又一城買鞋子。站在馬拉松門口等開門,倆人都在試圖說服對方。
運動鞋好穿,買一雙吧。
皮鞋挺好的,不用買。
軟磨硬泡後,姥爺同意了。我奔著最貴的那個貨架走去。姥爺說穿著不舒服,他自己選了其他牌子。藍色的也是新款。後來幾天他都穿著運動鞋,去維多利亞港看燈光匯演,穿過澳門賭場。
終於承認,運動鞋比皮鞋好穿。
遺憾的是當時並沒有給姥姥買一雙。
在香港給姥爺過了生日,想著隆重點有點儀式感,於是買了一個完整的蛋糕。中午的烏冬還沒有消化,4人只能幹掉一部分。剩下的成為第二天的早餐,良心說,那個蛋糕不好吃。
有些後悔,蛋糕買大了,心疼他們的胃。
來香港的那幾天,姥姥、姥爺大概有好多話憋在心裡,怕麻煩我想著為我省錢,所以沒說。
其實,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才是他們最重要的感受,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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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學生聊《我的母親》這個話題時,說起了我和老湯相處。
3月那陣回家,天冷凍手 ,我套上老湯的羽絨大衣,縮著脖子覺得少了點啥,我媽和我不約而同看向衣架上的皮手套。
我媽說:不能給你,別弄丟了。
我也點點頭:別給我,我覺得我會弄丟的。
想起小時候,老湯織的那副手套,紅艷艷的土裡土氣,不願意戴。那時我媽應該會很心痛吧。我和我媽的和解,第一階段是在大學時達成的,最後階段是我在香港連續失眠,牙痛達成的。
希望我們一起活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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