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黑板上的古詩詞
與高中的班主任閑聊,他問我最近可有新的文章?我答沒有,正翻《全唐詩》尋找靈感呢。他笑道,你還記得當年黑板左上角古詩嗎?那時就屬你懶,每次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而看三毛瓊瑤的小說卻如醉如痴,被我在課堂上抓個現行。
手機屏幕上我笑,他亦笑。
舊事如煙,年輕如昨。
縣城的高中,正門朝東開,後來班主任解釋,校長甚愛東方紅,所以寓意深長。
而年輕的班主任,比我們大了4歲,除了比我們多了一副黑框近視鏡外,淹沒在我們中間,嬉笑玩鬧,你絕不會分清誰是老師,正因為如此,他也無數次被看好他的校長批評。
他教語文,《荷塘月色》被他講得入情入理,月色溶溶,荷影婆娑。課畢,他在黑板左上角寫了一首王維的《西施詠》,意味深長地環視我們,然後跨出門去。
第二天,他漫不經心叫了幾個同學,問哪個能背出詩的內容?一屋子人絞盡腦汁也沒有拼湊完整,大家嘩然,說這不是作業,何必要背?
他狡黠地說,十七八的年齡,竟然不愛美人西施,不覺得遺憾嗎
他講了一個故事給大家。
從前有個小男孩,偏愛數學,即便再難的題,似乎他也不懼。孩子的數學成績年年班級第一也是年紀第一,而語文卻很差,老師說,按他的聰明勁怎會如此?
原意如何,他自己最清楚,他愛看金庸的小說,一本接一本,對課文的字詞句,覺得實在枯燥沒勁。
考高中時,他以一分之差與心儀的學校擦肩而過,被一家師範學校錄取,而那一分卻是古詩填空,其實那幾乎是人人必得。
這個人,就是我自己。當我放棄了數學,選擇了當語文老師後,大量惡補了《詩經》《論語》,……才知道古典文學的博大精深。
於是,似懂非懂,我們人手一本口袋《唐詩》《宋詞》。黑板左手角的位置上,輪流由各小組值日生抄寫。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那時高一的功課還很輕鬆,我們去出遊,舉行各項活動。回來後,我把心得與遊記整理,就是校報的核心素材。
而潤色的過程,卻不輕鬆。
老班說,似流水賬。重改。
細節描寫不好。重改。
沒有給人營養的文,缺乏厚重的底蘊。重改。
……
於是,他的藏書,一本一本交到了我的手上,覆蓋了三毛瓊瑤的名字。
《唐詩宋詞》《詩經》《大學》《論語》……
那年的教師節,我買了一盆塑料的松樹盆栽,寫了「蒼然澗底色」的字條,送給老班。
他驚訝,先是擺手不收,看罷那字條,默許了。
聽人說,那盆粗糙的塑料盆栽,在他的宿舍桌子上,一放就是幾年。
三年後畢業,他亦回我一條。
「脆弱與敏感的你,路漫漫其修遠兮,望能與古文尋求內心強大的源泉。」
火車隆隆,兩天把我帶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沒有電話,沒有親人。
獨在異鄉,唯有老師的話印在心中。
多少年過去了,睡前,已經習慣了翻看《詩經》。
不管是「采采卷耳」,還是「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白茅純束,有女如玉。」的句子伴我進入夢鄉。
艾蒿、薺菜、桑陌、白楊、芍藥、郁李、桃花、臘梅、古柏……這些在《詩經》裡面或清明或朦朧的植物,將很多曾經熟悉的美麗和童年的生活場景推到我面前,原來我已經忘記了它們很久。
讀汪曾祺的書,他在回憶起故鄉的草木時,將其蒼耳稱之為「萬把鉤」。我豁然開朗,蒼耳就是以掛著在動物等身上的方式,實現與蒲公英的種子隨風而走,隨性而定,於適宜處繁殖的同樣效果。
我亦安然,把他鄉熬成故鄉。
聽劉若英的《後來》,我也是默默淚流。即便一句歌詞,它擊中你的內心,讓你感慨,曾經的一個人,一件事,一本書,一首詩久久地佔據著你的心靈深處,突然有一天,被人輕輕地觸碰,自己會驚喜地哭泣。
如果說,因為有老師的引導,我慢慢地走上了自己喜歡的與文字有關的道路,然而,古典文化的滋養也是重要的媒介,沒有它,自然就沒有了一個人持久的堅持與壯大。
給老班在微信上留言:
「
突然很想,回到那年,重新坐在教室里,聆聽你的聲音,再背背那一首首的古詩詞。
」
三千小童專欄作家曉昀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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